高烧在第二天便降了下去。m.muyuwenxuan.com

松田把茉耶带回家后，茉耶尚维持了几天的低烧。好在这周周末松田勉强得到一个假期，不至于因为忙碌的工作而把病中的小孩儿独自扔在家里。

看着昏昏沉沉睡着的茉耶，松田的表情实在有些复杂。

他开始后悔因一时心软，把这小鬼带回家照顾了。

按照以往，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周末假期，本可以悠闲懒散的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放松一下。

或者出门散散心，买点东西，哪怕随意走走都是好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松田家中唯一的单人床被茉耶“征用”了。松田只能遗憾的在旁边打地铺。

松田坐在睡着了的茉耶旁边，露出了快要吃人的恶龙一般的不耐表情。

他将装了水的一次性纸杯磕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就在一分钟前，茉耶醒了，迷迷糊糊要水喝。

松田屈尊降贵又任劳任怨（？）的去给她打了杯水。

然后现在再一看这小鬼，睡得香甜美满，压根没有干渴的迹象。

所以，刚才那只是梦话？

松田双手环胸，苦大仇深的看着茉耶的睡颜看了许久。

……算了。尽快问出这小孩儿父母的联系方式，让他们赶紧接她回家吧。

第不知道多少次，松田感慨完“小孩子就是麻烦”。然后拍了拍茉耶的脸，低低喊了声：“喂，该起床吃饭了。”

茉耶睡得正熟，迷糊间没忆起梦和现实的区别。睁眼看见似曾相识的黑发男人，第一反应是：“梦里的人又出现在现实了”，第二反应是：“梦里的人又出现在现实了？！”

茉耶虎躯一震，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一秒从床上坐了起来。

松田看她表情，几乎以为她要说出“你是谁？”——好在这小孩儿没真把脑子烧坏，她看起来很快想起了昨日发生过的事。

茉耶挠了挠脑袋，表情仍有些呆滞。

但这样的表情至少比她平日对他时暗藏的戒备要强。松田想。

只是，小孩儿不太聪明的模样没能维持多久，茉耶又变成了礼貌体贴的乖孩子。

她开口第一句便是：“给你添麻烦了。”声音好像还有些干哑，但她自己也没察觉。

松田不予置评。只是指向了水杯：“把水喝了吧。还有退烧药。”

茉耶顺从的吃了药，喝完了整杯水。然后抬头，乖巧的看松田，似在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谁不喜欢这样听话又可爱，仿佛天使一般的小姑娘呢？

不得不说，松田因为茉耶的乖顺而松了口气。

但是，这样低眉顺眼的模样又让松田微妙的不爽起来。

……难以解释是为什么。

松田依旧给她买的是便利店的饭团和面包当早餐。

茉耶食量很小，吃得也很慢。他就在旁边看她把一个他三口就能吃完的面包啃了五分钟，心里想着，“她是不喜欢这个口味的面包吧？”

接着才想起来问正事儿：“你有学校么？”

茉耶拿面包的手一顿。

“有的。”

“你的学校在哪？而且这么多天没去学校，你们的老师估计也很担心。我会和你的老师联系。”

茉耶缓缓垂下了拿着面包的手，像是发呆一般看着松田。

松田：“……？”

茉耶声音低了下去：“我、……我休学了……”

松田一愣，普通的反应道：“为什么？”

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是戳到茉耶的哪个点，小姑娘嘴巴一撅，泪眼朦胧，一滴一滴的开始掉金豆子：“是、是因为……”

她抽抽搭搭的，应该也是不想回答，憋了半天只能一个一个的往外蹦字。

松田不知自己刚刚的问题有何不妥，但看见小孩儿憋着哭他也有些头大。“行了行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他忍不住伸手按住茉耶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止住她哭泣了一样。

但茉耶还真就不哭了，抽噎着抹了抹眼泪。

松田为了转移话题，只好僵硬的问起其它：“那，你的学校和班级呢？”

茉耶低着脑袋答：“东x大学。”

……好家伙，突然就开始吹牛皮，全日本第一的大学都给你整出来了是吧。

我怎么没听说我母校什么时候招了个7岁的天才儿童啊？

松田自认为自己非常友善，比如现在，他不仅没有拆穿一个小孩儿的梦想（？），还陪她一起唠嗑。

松田说：“巧了，我也是东大出身。你是几几届的呀？”

茉耶没有答他，反而惊讶道：“你也是东大的？难怪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什么系的？”

松田：？

小丫头装上瘾了是吧？

这还学会反客为主讯问他信息了？

松田深沉的看着茉耶，而茉耶也在深沉的看着松田。

……刚刚想着反正不会有人信，就说出了真实信息，她是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校友。说来，她那时候在校内应该算是小有名气……？

她的照片在校刊里出现过好几次，学校的一些官方主页上也有过她的介绍。

茉耶也不确定松田是否已经认出自己，尽管她第一次被松田询问的时候还留了个心眼儿，没有报出真名。

如果被联系起来校刊上的“九十九茉耶”和现在这个七岁的小孩子是一个人……

茉耶小心翼翼的看向松田。

……自己刚刚、那应该不算爆马吧？

松田看着茉耶的手指又开始绞床单，只觉得这孩子也太好看穿了。

要知道，同样的年龄，他的青梅竹马萩原，已经学会满嘴跑火车了。

人与人的差距，竟然从这么小就开始显现了吗。

不就是撒个谎（指小孩子考上东大）么，倒也不必这么不安。

松田内心有点唏嘘（？）。

他忍不住拍了拍茉耶的脑袋，表情是茉耶看不懂的柔和：“好好学习就可以（考上东大）了。”

茉耶：？？

茉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总之先回答道：“好的。”

作为一个东大毕业的前辈，面对一个梦想是东大的人类幼崽，松田可能还觉醒了一点奇怪的干劲和责任心：“你现在是小学几年级？”

“可以等你病好了以后给你买一点练习题，补一下你这段时间落下的进度。”

现在，东大物理系硕士毕业博士一年级的茉耶：“……”

四舍五入，勉强算是一年级是吧。

茉耶硬着头皮答：“……一年级。”

……希望不要明天一睁眼就看见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小学一年级的算数练习册。

……她这一年休学是没怎么搞研究，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从加减乘法表开始补习的程度。

茉耶闭眼，已经幻想到自己的导师对自己吹胡子瞪眼，横眉冷目的说：“我给你批了休学，就是为了让你在这里重温小学功课？”

茉耶逃避一般躺倒在床上。

松田看她，完全不觉得一个小学生不想做作业有什么问题。他只笑道：“你这样可上不了东大，东大生可没一个人会逃避做小学数学题哦？”

松田又拍了拍茉耶脑袋：“起来，今天还没量体温呢。”

茉耶之后乖乖坐起，麻木的看向松田。

确实没有东大生会逃避小学数学题。

可是，你不觉得让一名东大生去做小学数学题，太折辱他了么？

好歹得整两套高等数学吧。

但茉耶长这么大，一次都没和人顶过嘴。……这次也是，茉耶嗫嚅许久，终究是没能反驳，只得接受了去和小学生一拼高下的命运。

松田不知真相，但羞耻心让茉耶涨红了脸。她又一次在心底重申：

……可是，她实际上是一名和松田同岁的成年人呀！

她从未觉得变成小孩儿有何不便。

但这一次，她终于为自己“变小”一事感到了强烈的懊悔。

而且，不单是因为自己变小、脑子被人小瞧了。

还有与松田居于同一屋檐下的这件事亦让她觉得愧怀。

她本来不需要被人照顾的。

有一种欺骗了了纯情青年的内疚感。

尽管松田对她保持了相当的礼貌，顶多只是拍拍她的头，再不会有其它肢体碰触；

也不会因为她是小孩而不把她当异性，从未有过譬如在她面前光膀子出镜等事故。

这阵子的生活几乎没有不便。

但茉耶对松田那种窥探了他人隐私般的负罪感就是不曾消解。

松田哪知道茉耶心里那么多千回百转，只疑惑的看小姑娘的脸越憋越红。

茉耶的手又绞起床单，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松田半是好奇的看她又是在因为什么而纠结。

就听茉耶憋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松田先生，我对不起你。”

松田只觉得好笑：“你做什么了？”

他想了想，回忆家中用具受损情况：“偷偷把玻璃砸破了？还是把什么电器给拆了？把沙发里的海绵掏出来了？”

越想越觉得，家里好像没什么变化呀？

松田嘀咕道：“总不可能是在墙角标记地盘了吧？”

……茉耶觉得，松田可能没把她当一个七岁小孩儿，而是把她当成了一条七岁的拆家哈士奇。

原本打算说的台词愣是被整得一点气氛也没有了。

茉耶欲哭无泪欲言又止的看着松田：“不是那些啦……”

茉耶没法说出“自己变小了”的事实，也就无法解释。

你的闺房被我看过了。

你的床也被我睡过了。

松田的贞节就这样被她一个陌生女子给毁掉了。

茉耶只能略过中间一长串说明，对松田说出最终结论：

“……总之，我会对您负责的。”

松田：“…………？”

松田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