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看着坐在自家沙发上的五条悟，夏油杰陷入沉思。www.zhongyuege.com

说完那个日期之后，他们都停止了对话。毕竟警局也不是完全安全的地方。大家依然对对方持有怀疑。

硝子没有表明他们的身份，夏油杰也不是很相信他们，即使有那个耳钉也不能说明什么。那天他们各自回去了，大家都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夏油杰再次见到五条悟是在一个下雨天，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那天他查了很多资料，头脑不清，像灌了浆糊。雨刷器开到了最高速，夏油杰把车停在便利店旁边，打算买个面包凑合凑合。下了车，夏油杰快速跑进便利店，就这一会儿他的衣服就湿了一大半。匆匆结了账，他冒着雨跑到车边，看到了倚在车门的五条悟。血水被雨水冲刷成了淡粉色，顺着五条悟的胳膊流了下来。他们在雨中对视，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五条悟也看着夏油杰。

最后夏油杰把他带进车里，打开了暖气，五条悟被雨水淋得很彻底，夏油杰拍开他的手，还好，是胳膊那里擦伤了。夏油杰拿出车里的急救包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夏油杰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油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五条悟身上。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这么做的，夏油杰想。

“我没有跟踪你。”五条悟突然出声。

夏油杰依旧没有说话。

五条悟继续道：“我被人追杀了，但是我不认识那个人。你可以打电话给硝子，麻烦你了。”

他低下视线，睫毛微微颤抖。

夏油杰叹了口气，“先去我家吧，至少先换个衣服。”

五条悟就这么被夏油杰领回了家。

刚开始五条悟还有点拘谨，看夏油杰没有嫌弃他才慢慢放开了。

夏油杰看着他有些好笑。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时候，明明挺大胆的，结果只是虚张声势吗。

夏油杰不知道的是，那是五条悟第一次亲手杀人，那时候他的大脑完全处于一种麻痹状态，对于自己的所说所做基本没有控制权，只是出去大脑最原始的指令。

“你想吃什么？硝子要晚上才会过来。”

“喜久福。”五条悟小声道。

夏油杰怔了怔，然后不禁失笑。

还真是个小孩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那个我家里没有，面条怎么样。”

五条悟眨巴眨巴眼，轻声道，“好呀。”

硝子是晚上十一点多来的，那时候五条悟已经睡着了。夏油杰还在处理案子信息，依旧没有头绪。

“又见面了。”硝子声音压的很低，“我不知道他碰到了你，抱歉。”

夏油杰摇了摇头，因为是在家里，他的头发都放了下来，客厅只开了一个小夜灯，微光里，男人显得很温柔。

夏油杰指了指沙发，硝子就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五条悟卷缩着，抱着抱枕睡着了。他身上还是夏油杰的衣服，衣服有些大，显得五条悟很瘦。

硝子看着五条悟，轻声道：“夏油警官你知道吗，他有很严重的失眠症。”

夏油杰似乎很惊讶，他看向硝子，硝子直直的盯着他，继续说道：“我给他做了很多检查，几乎所有的结果都指向他的心理问题。他原来不是这样的，这么……像一个小孩子。但是那一天之后，他就变成这样，没有太多悲喜，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

硝子认真地看着夏油杰，“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夏油杰道:“什么。”

硝子说:“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因为那些事情故意和他保持距离，我请求你……慢慢引导他，这是我替悟做的一次赌博。”

夏油杰盯着她的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那天五条悟是在夏油杰家里过的夜。怕把他吵醒，夏油杰没有动他，只是给他拿了条被子。

五条悟第二天醒来还有点恍惚，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他直起身，哦，他还在夏油杰家里呢。

他推开夏油杰卧室的门，夏油杰还没有醒。

五条悟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拿着自己的脏衣服走了。他还留了张字条，表示自己会把衣服还回来的。

夏油杰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人了。他看着那个字条，自言自语道:“五条悟……吗。”

接下来很多天夏油杰都没有见过硝子和五条悟。但是每天家门口都会有一块小甜品。他打了甜品店的电话，甜品店的人说是一个男人吩咐的，给夏油杰先生送一个周的蛋糕。

夏油杰捡起那块小蛋糕，笑着摇了摇头。

某人还以为自己爱吃的别人都会爱吃呢，小傻子。

一个周后，夏油杰和硝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见了面。

夏油杰不知道对方约自己出来干嘛，应该是和五条悟和他有关。毕竟他们没有别的交集。

他看了看旁边坐着的五条悟，五条悟好像一只小猫，一眼一眼地瞟着他，夏油杰觉得有些好笑，只能装出没有发现他送小蛋糕的事。

“夏油，我不知道现在怎么和你解释，但是你可能可以察觉到，悟一直在危险的处境里。

我们现在从一个地方逃出来了，那里的人正在通缉我们。我将要去一趟德国，那里可能有悟留下的线索，是我来找你之前一个陌生号码发给我的定时消息，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我觉得应该走一趟。我想说的是……”

硝子看起来很纠结，“我想请求你的是，这一个月悟可不可以交给你照顾……我不知道我这么草率地把悟交给你对不对，但是你是这两年里唯一让悟留在记忆里并且告诉我他很感兴趣的人，你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悟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睡着的人。或许这是个契机……一个让悟变回正常人的契机。”

夏油杰没有说话，他摩挲着水杯。

说实话，他不太想答应，毕竟这两年他活的也是如履薄冰，他不敢把一个陌生人放进自己家里，那天只是个偶然。

五条悟是不知道夏油杰的心思的，但是他就是对这个人很有好感。他的世界很简单，以前进来的是第一眼看到的硝子，现在又悄悄开了个縫，把夏油杰放了进来。

硝子原本是要把他带去德国，但是他对于那个国家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所以他第一次拒绝了硝子。

五条悟直勾勾盯着夏油杰，好像雨夜里纸箱子角落里的小猫。

夏油杰看着他，想起了门口的小蛋糕。这不过是个小笨蛋罢了，夏油杰想。

“杰，我想吃冰激凌。”五条悟用他的猫眼直勾勾地盯着夏油杰。

“……”这种目光完全没办法拒绝啊！

夏油杰最终头脑一热，把五条悟带回了家。或许是天意吧，说不定他真的会因为五条悟而恢复记忆呢。

“先吃饭好吗，吃完饭再吃，嗯，冰淇凌，嗯？”夏油杰商量着。

“那还要一份芒果慕斯。”五条悟讨价还价。

夏油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点了两份甜品。“我去做饭，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五条悟摇了摇头，拿起了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老式游戏机玩起了贪吃蛇。

“你那个耳钉……可以再给我看看吗？”夏油杰看着五条悟轻声道。

五条悟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把项链扯出来递到他手里。项链贴着皮肤还有温度，夏油杰看着那个耳钉好一会儿才还给五条悟，之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做饭去了。

“等一下，”五条悟拉住他的衣袖，“你看了我的项链，除了硝子我没有给别人看过。” 他表情看着很认真，夏油杰不禁觉得有些可爱，“所以？”

“你要给我玩一下你的刘海，就一下。”五条悟盯着他的眼睛，一双猫眼瞪得大大的。

“……”夏油杰失笑。“好。”他听见自己说。

到了晚上，睡觉是个大问题。夏油杰一个单身男青年，家里面只有一张还算不太小的床，平时一个人肯定是够了，两个人就稍显拥挤。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你去下面。”

五条悟扯着被子盖到自己身上，被子蒙过头顶发出无声的抗议。

“……”夏油杰给气笑了，“讲不讲理啊小孩儿，这是我家。”

“这是硝子给我找的宾馆。”五条悟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有点闷闷的。

“我……”夏油杰突然抱住头，一段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

那是什么？那是他和五条悟吗……？

五条悟探出头，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变得柔和，像是接地气了，有人气了。和夏油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很不一样。

“算了，我下去睡。”夏油杰摸摸五条悟的头发，男人头发很软，夏油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摸他的头，但是好像这个动作做过很多遍。

夏油杰爬下床给自己打了个地铺，铺好的时候五条悟已经睡着了。灯光下的五条悟像一个婴儿，恬静而安宁。

但是好像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张着嘴，四仰八叉，把胳膊和腿放在夏油杰身上，会半夜踢被子，又会被冻着，然后自己滚到夏油杰怀里。

夏油杰关了灯，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他好像，找回了自己的猫。

第二天夏油杰很早就醒了，他先去楼下晨跑了一会儿，然后去市场买了点鸡蛋和蔬菜。走到楼下小卖铺那里的时候有一个老人在卖麦芽糖。

回到家，夏油杰先洗了个澡，水汽蒸腾间，夏油杰背上的疤痕更加显眼。疤痕纵横交错，像一张网。

五条悟实在煎蛋的香气中醒过来的，他下意识叫了一声“杰······”说完自己愣了愣，他的脑子就像是被一团浆糊堵住了，很多事情或者很多话他都不能思考，像是隔着一层膜，但是对夏油杰天然的亲近却来的没有理由，清晰且明确。

“醒了?”夏油杰探头进来，男人穿着粉色的围裙，五条悟又愣住了。

粉色围裙，粉色围裙······

夏油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以后笑了笑，“这是我在孤儿院资助的小姑娘给我选的，有点幼稚是吧。”

“很好看。”五条悟回答。

夏油杰就笑了，“这样啊，她们才小学三年级。”

五条悟像是没听出来，跟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来的啊，五条悟想，原来和我没有关系吗。

“收拾收拾起来吃饭吧，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了三明治。”夏油杰想想了想，“洗漱用品给你放洗手间了，蓝色的那条毛巾是你的。”

五条悟点点头，他还有些迷糊。夏油杰又回厨房了。

等五条悟出来早饭已经做好了，夏油杰还给五条悟热了一杯牛奶，很自然地加了三勺蜂蜜，加完夏油杰才反应过来。

自从五条悟到家里，夏油杰这种无意识的行为越来越多了。快了，夏油杰想，我快要记起来了。这是一种自我暗示，也可以说是自我催眠。

夏油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急切，内心有个人在唤醒他，他要回去，他要回去那里？

“好吃!”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很好看。

夏油杰让他慢一点。等五条悟吃完，夏油杰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拿出一块麦芽糖，他递给五条悟，他应该会喜欢吧，夏油杰想。

五条悟看到那块麦芽糖的时候整个人僵住了。他慢慢伸手拿过来，动作很慢很慢。

夏油杰皱了皱眉，不喜欢？

突然，两个人都停住了。

五条悟哭了，眼泪无意识留下来，他有些慌乱，连忙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别哭，别哭，怎么了。”夏油杰心好像被揪起来了，他狠狠皱着眉，这种不知情和无能为力就像他刚在医院醒过来，那天他是满脸泪痕醒过来的，醒来却忘了为什么哭泣。

那边五条悟也说不上原因，他只是觉得自己心里一块补上了，是喜极而泣，像是独自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终于找到了可以休息的地方，小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肆无忌惮哭的人。

“别哭了，好不好。”夏油杰声音很轻。

他好像想起来了，想起来眼前人曾经大哭的场景，原来他们很小就认识了。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