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满视野的黑雾铺天盖地,无论是人还是雪橇车，站在其中都显得如沧海一粟般渺小。www.ghjun.com

鬼神之力通天彻地，几人能硬抗其威能。

锦衣少年的瞳孔越来越涣散,本就如一汪枯泽，如今更是泛着死气,有黑色鬼气疯狂蚕食他的灵台,桀桀笑声不绝于耳，在场没有任何人能抵挡他，成功仿佛已成囊中之物。

虚空之上,无数红丝疾驰而来，如同降下一场磅礴的血色大雨,接触到红丝的黑雾尽皆溃散得无影无踪,黑雾中，张张鬼脸暴怒得之下几乎要挣脱出来,一同抬头往上看去。

灵魂透明的苻绫虚脱地靠站在车门前,他已恢复正常模样，千毒丝从他掌心延伸出,每延伸一寸,他的灵魂更透明一分,但他一如既往倔强地站着，用红线疯狂攻击,觊觎他身体的鬼神分神。

不知什么时候，苻绫肉身的头发散开，千毒丝被召到灵魂体的苻绫手中。

明明他的身影已经淡得仿佛一触就散，但他的攻击力度却丝毫看不出疲软，密密麻麻的红丝围堵住了鬼神每一个移动方位，哪怕他目前只有元婴期,却催动神器使出了渡劫期的威力。

“小师叔，我们来助你！”

大牛头等人站在他身后，抬手将法力源源不断输入苻绫体内，苻绫回头看到，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很天真烂漫的笑，眼角下的朱砂痣倾尽天地繁华。

谢谢。

苻绫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但他相信每一个人都知道，回头时，眼中神色越发坚定，千毒丝再度暴增数十倍，与黑雾分庭抗礼。

但众人都知道，赢面太小了。

饶是苻绫用尽全力，也始终没有伤到黑雾根本，而黑雾却游刃有余，始终阻拦着龙影，不让它带着苻绫的身体靠近啸日。

大牛头急道：“小师叔，再这样下去，你灵魂力竭，要魂飞魄散的！”

那一刻苻绫有些恍惚，好像曾几何时，也有人对他嘶吼过这句话。

摇了摇头抛却杂念，苻绫转头对他们笑笑，一贯开朗乐观：“无妨，我有个法子，想要一试。”

说完，他与龙影猩红血目遥遥对视，那双龙眼骤然收缩，显然读懂了苻绫眼中的暗示。

下一刻，苻绫从啸日上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灵魂状态下最易受伤，苻绫自然也知道，但凡在自由下坠的过程中，黑雾朝他攻击来，所受的伤便将伴随他一辈子。

苻绫张开双臂，无数千毒丝围绕着他旋转，龙影的尾巴卷着苻绫的身体，同样将之重重抛向他，两者间越来越近，同样越来越近的还有，黑雾中伸出的庞大鬼手。

风声鼓动耳膜，苻绫在接触到自己□□的瞬间，强行将灵魂撞入身体中，他能感觉到身体在抗拒灵魂的融入，导致行动起来迟钝无比。

但他成功了！

苻绫割破手腕，霎时间无数灵力迸发出来，清光与黑雾，鲜血与苍穹，如果说之前的千毒丝如同一场磅礴大雨，在仙灵体无尽灵力的加成下，那此刻的千毒丝已经被催动到了极致，爆发出堪比仙境的威力。

终于重创了那团黑雾，黑雾的规模被打散得小了很多。

——仙灵体最擅长的，就是越阶杀敌。龙影接住下坠中的苻绫，眨眼时间，通过已显破绽的黑雾，降落在啸日上。

大牛头等人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见苻绫骤然跪倒，呕出一大口鲜血，木板上生出的金莲都显得极度黯然，仿佛即将枯败。

大黄的声音焦急响起：“小主人！”

龙影化形成师兄的模样，快步走过去，快要触碰到苻绫时，红瞳一缩，以极快的速度瞬移过去将苻绫护在身后，而在啸日外，黑雾裹挟着“陈瑞才”，一柄寂灭刀正闪电般刺来。

但它却并没有刺中舒云卷，天空盘旋无数大鹰，一人站在诺大的鹰背上，手中法光如旭阳破开黑暗，将那柄匕首牢牢锁在虚空中。

谷悬月来了。

苻绫彻底放松，视线逐渐被黑暗占据，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

宣福洲，苻家。

一名白衣少年穿梭在古亭回廊中，来往侍女纷纷弯腰行礼，唤一声“二少爷”。

他很是礼貌地点头回礼，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扇大门前，推门而入，一时被满堂的烟香刺得掩鼻咳嗽一声。

苻家老祖正跪在蒲团前，对着面前一个无名牌位上香，在他打算将头磕下去时，牌位剧烈抖动起来，老祖抖着手想要稳住牌位，却眼睁睁看着牌位直接从中间裂开一道痕迹。

苻月心皱起眉。

当时他在凤凰秘境并不是一无所获，因为重生得知许多藏宝地，最后一个人单独行动，也有了不菲收获。

但还是被深谷那一行气得心胸郁结，拿了些宝物便早早离开秘境，打算独自回凌霜宗。

回程路上，意外却发生了，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附在他身上，任凭他如何驱逐也无法将之散去，当时秘境风声鹤唳，担心凌霜宗的人知晓会堂会审，苻月心便拐了弯径直回了苻家，找父亲想想办法。

也就一夜的功夫，老祖竟被那团东西迷住，非要将之供奉在祠堂，还说苻家有望超越仙盟，一统修仙界。

本来苻月心并不想忤逆老祖的安排，但昨日听闻仙盟正在追杀鬼神残魂后，他不由开始心慌意乱，万一他带回家的东西就是......

“老祖，裂了便裂了，弟子总觉得此物不祥，要不扔了吧。”

老祖回过头，看向自己最青睐的苻家弟子，摇头失笑：“你还太年轻，此事你不必再管，我心中自然有数。”

...

嗡嗡嗡。

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正不断舔苻绫的脸，苻绫抬手挥了挥，又被毛茸茸的脑袋蹭脖子，他不得不睁开眼，看着不断舔他的大黄大白，嘟嘴道：“我就才睡一会。”

腿酸手酸脖子酸，苻绫从没觉得生活得这么煎熬过。

“起来。”

一道与苻绫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苻绫立刻原地挺身，惊慌坐了起来。

在他面前，有一位跟他长得也一模一样的少年，一袭鹰背装负剑而立，长发规规整整绑了个高马尾，光是站在那里，就有种时光停滞的静谧感。

唯一不同的是，这名少年模样看着成熟一些，声音也没有苻绫稚嫩。

少年言简意赅：“练剑。”

说罢便将足有五十斤重的剑抛给苻绫，直接把苻绫给压趴下了。

苻绫被剑压在地上，心有不忿又不敢反抗，他问大黄：“我睡了几个时辰。”

大黄：“两个时辰。”

苻绫敢怒敢言，伸出两根手指，对少年道：“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啊，就是黑心老板都没这样压榨童工的！”

少年转过身，落下一句：“一刻钟内过来，否则负重百斤绕西侧矮谷跑十圈。”

闻言，苻绫立刻爬起来，拖着剑狂奔向练剑的那处平台。

上次跑完十圈后，他累得差点死翘翘，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体验一次。

到了练剑地，少年早已站在那，他正在眺望远方某个地方，眼中却没有一丝光亮，就像是那些不愿瞑目的，死人的眼。

苻绫一直很怕他。

从来不敢跟那双明明与自己一模一样，又相差迥异的眼对视。

“第一式。”

少年机械版吐出个字。

苻绫提着五十斤的重剑，艰难舞动第一式剑招。

舞完，来不及喘口气，少年又毫无感情道：“第二式。”

苻绫咬牙，开始第二式，一直舞到第八式，方才出现错漏，少年的眼睛始终没眨过一下，直接点出：“出剑时要快，你太慢。”

“手再抬起一些。”

“你多转了半圈。”

苻绫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特别想摔剑不干了，但这事他也干过，后果是负重一百五十斤跑了二十圈矮谷。

所以苻绫不敢摔剑。

一直练到黄昏，苻绫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渡过的，他机械地挥着出错的那几招，不知练了可有几千几万次，甚至连眼神都出现跟少年近乎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机”。

少年终于道：“停。”

就像傀儡的牵引绳一瞬间被剪断，苻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动根手指都难。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快四个月，从上次他在啸日晕过去，醒来就在自己的识海，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出不去。

苻绫怀疑自己已经到了地狱，还是十八层。

少年走到他面前，朝他伸手，但苻绫根本没有抬手握住他手的力气，只能哑着嗓子撒娇：“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我真的走不动了。”

“拜托拜托。”

迟疑片刻，那少年真的弯下腰，扶着苻绫扛在背上，一步步往他们落脚的小帐篷走去。

苻绫在他背后窃喜地勾起嘴角。

此时天色已晚，只大狗自力更生，给帐篷前生起篝火，暖黄的火光照亮一圈，越接近越是暖洋洋的。

苻绫才发现，如今似乎已经快到冬天了。

“小哥哥，我得出去了。”苻绫并没忘记师父让他去翰云书院的事，再说，他要是再睡下去，师父他们肯定要着急了。

少年并没反应，走到火堆旁，将他放下来，然后就默默擦拭自己的佩剑。

就连火堆的火光，都映不进他死气沉沉的眼中。

这段时间，无论苻绫跟他说什么，少年都没回应过他，唯一只有练武时，才会开口说上几句话，往往也都十分简洁，从不多言。

苻绫换了一句话：“我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少年终于道：“你第九式还没学会。”

前几式苻绫都是看一遍就会，仿佛天生就会这套剑法，但从第八式就开始出错，第九式甚至使不出少年百分之一的威力——少年曾给他演示过一次，直接把苻绫看呆了，最后一招，更是将秘境上空的烈阳都斩落了下来。

还好，秘境周而复始，第二日又升起了新的太阳。

苻绫知道少年很强，他也想变强，所以就算再累，大多数时候苻绫也默默忍下苦，照着少年的指导练剑。

但这次，他是真的想出去了。

再待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他没去成翰云书院，耽误了师父的计划。

少年擦剑入神，苻绫想出去想得入神。

“小哥哥。”苻绫突然伸手拍了下少年的剑，少年整个身体震颤了下，快速回头看向苻绫，眼睛微睁，原本黑沉沉的眼睛如此之下，反倒显得有些呆。

少年默默挪远了一点，很快恢复镇定，面无表情看着苻绫。

苻绫：“......”

苻绫：“你该不会......社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