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总带来的方案, 并不是一个全新的节目策划。而是前些年瓜瓜视频曾经爆红的一档明星养成类综艺。

这档综艺有个挺文艺范儿的名字，叫做《群星升起的地方》，从名字就能看得出来主办方的“野心勃勃”了, 这是不止想培养出成团的几个人气新人，而是想把参加这档综艺的新人, 都捧成明日之星呀！

虽然野心大了点，但当年这档节目刚出来的时候，满屏的俊男美女, 确实让观众们眼前一亮, 那时候卫昇还在上高中呢, 听说学校很多学生为了给自己喜欢的爱豆投票, 零食都不吃了, 省下钱去买一款赞助商的饮料，就因为每一瓶饮料的盖子后面都有一个兑换码，凭借这个兑换码, 就能给爱豆多投五张票！

卫昇自己是没追过星，但当年也被迫喝了一个夏天的那款饮料, 因为他的同桌，就是那一季里面一个热门女选手的脑残粉，为了给妹妹投票, 强迫一帮兄弟们必须喝这款饮料什么的, 也是真的重色轻友。

只可惜，那个妹妹虽然成功出道, 但出道没多久就火速嫁了一个富二代, 宣布退圈了，把卫昇的同桌气得吐血，从此收心, 再也不混饭圈了……

虽然往事不堪回首，但卫昇倒是觉得，这档综艺当年能连续做了五季，每一季都能在选秀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肯定是有不少死忠粉的。

瓜瓜视频大概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第五季口碑即将崩盘的时候，果断决定暂停第六季，肯定也是想保住这档王牌综艺的火种，等待时机合适的时候，再翻出来，炒一炒冷饭什么的，顺便再挖掘一下当年那些死忠粉的剩余价值。

不是卫昇阴谋论，反正如果换成是他的话，肯定也会这么干的。

一帮学生能有多少钱？连续割了五季的韭菜，怕是韭菜根都差点挖出来了，再做下去，也没有多少韭菜可以割了。

可沉淀几年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年那些兜里没有几个零花钱的学生粉丝们，很多都已经工作挣钱了，牛逼一点的，甚至已经靠着家里的人脉和资金支持，自己创业当老板了。

小韭菜终于长成了大韭菜，瓜瓜视频，是时候拿出你们祖传的镰刀了……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原本瓜瓜视频还没想好，要怎么把当年那些过气的秀人们召集到一起，再弄一个新的综艺，直到他们发现，卫昇居然靠着一个晚杜夜市，一个钟官乡露天大集，就让上千名失业大学生成功实现了再就业！

大学生能“摆摊再就业”，过气艺人为什么不可以再就业？

到底还是姚总脑子好使，反正都是养成类的，养成明星和养成产业，都是养成嘛，后者关系到老百姓的生计和大学毕业生就业率，这可是自带社会热点的话题！

到时候节目一播出来，可能都不需要花太多钱买热搜，只需要花一点点钱，请一帮水军，在一些热点话题下面带带节奏，就能免费上个热搜了。

不过，想法很美好，要实现这个想法，那就绕不开晚杜夜市和钟官乡露天大集的幕后大老板卫总了。

其实就算姚总不来找他，本来卫昇也打算趁着钟官乡露天大集爆火的热度，让公司趁热打铁，推出一档待业毕业生就业类的网综，反向薅一把自己的羊毛。

到时候可以让综艺先蹭农村大集的热度，把综艺带火了之后，又能反向给农村大集增加热度，这样一个双赢的方案，卫昇不动手才怪。

现在么~既然姚总已经自投罗网了，他不趁机薅一把瓜瓜视频的羊毛，像话吗？

瓜瓜视频想要借他们的场地录综艺，想让他担任总顾问和常驻嘉宾，这些统统都没问题。

那他想在节目里夹带点儿私货，比如说，给东岗镇通往省道的这条路“募捐”一下，给东岗镇的危旧房改造在线“化缘”什么的，那节目组可不能说什么“破坏规则”，不让他做。

不然他可就要罢工了。

姚总目瞪口呆。

“这个，乡村道路改造，还有乡镇危旧房重建这些事情，不是应该县里出钱吗？”

卫昇说的好听，他自己“在线化缘”，那化缘来的，是他的钱吗？很有可能都是他们节目的意向赞助商的钱呀！

想想看，这些金主爸爸本来想直接赞助这档节目的，卫昇这么一说，金主爸爸们一个个都跑去集资修路盖房子去了，那还有他们啥事？

“县里也没有余粮呀~”卫昇拖长了嗓门，重重叹息一声，“姚总，你是知道我的，如果不是县里实在困难，以咱们俩的关系，我也不能这么套路你，对吧？”

卫昇干脆把话给说开了。

别看晚杜夜市和钟官乡露天大集现在这么火爆，实际上，旅游业火爆对地方经济的加持作用，至少要2~3年左右，才能真正体现在地方政府的财税收入上。

没办法，来这里摆摊的摊主，绝大多数都是外地户籍。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赚到钱了，缴纳个人所得税的时候，也是在户籍地缴纳，跟县里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县里能从旅游产业上赚到的钱，得从其他相关产业上找补回来，这就需要一个发酵过程了。

而在这之前，县里还得过两年苦日子呢。

没看县里的领导们吃饭的食堂，都还是上个世纪的老楼吗？但凡县里能拿得出这笔钱，谁愿意这么埋汰自家形象？

要卫昇说，这一届的县领导是真的在为老百姓干实事，自己舍不得花钱盖食堂，却舍得砸钱，给已经发展起来的两个乡镇，火速安排了现代化的智慧公厕、智能路灯，还有全套的监控系统。让外地的游客晚上逛夜市的时候，也安全感满满。

但这些毕竟只是小钱，县里咬咬牙，也能从牙缝里省出来。

可牵扯到修路、危旧房改造这类要“花大钱”的地方，别说从牙缝里省出来了，就是把全县上下的嘴巴都缝起来，那也省不出这么一大笔开支呀。

见姚总还在犹豫不决，卫昇往椅子上一靠，一脸无赖样地开口“威胁”道——

“没事！买卖不成仁义在，节目合作不了，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呀~”

“本来我也没打算和传统视频平台合作，打算自己孵化一个创业类型的短剧来着……”

搞什么长综艺呀！

动不动一期节目两三个小时，不是真爱粉，谁会举着手机两三个小时，就为了追一档综艺？是短视频不好看，还是网文不好追？

姚总一听他这么说，脸都黑了。

所以说，不光是他们这档综艺过气了，就连他们瓜瓜视频都快过气了吗？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几年自己的年终奖好像是越来越少了。

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原来是努力的方向错了吗？

姚总内流满面。

还要强忍着悲痛，和卫总“极限拉扯”。什么过分的条件是别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让卫昇答应和他们合作。

短剧？呵！现在风口确实很大，但谁知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会过气？

再说了，就算是短剧，他们瓜瓜视频也有投资呀，只是一直都做不过那几个靠短视频起家的平台罢了。

所以说，真不能怪现在的观众都不愿意去各大视频平台充值追剧了，毕竟曾经要熬夜追番才能看到的“剧情高光时刻”，人家短剧就可以跳过中间几十集的爱恨情仇，直接给你快进到大结局！

就问你爽不爽？

唉，没想到卫总居然也是这种狗血短剧爱好者。

不过，幸亏他来得及时啊！卫总还没来得及投资什么短剧。

过气综艺怎么了？

过气综艺也有粉丝基础的好吗？

姚总振作精神，开始努力游说卫昇答应这次的合作。

至于什么“需要在节目里化缘”，给一穷二白的东岗镇修路盖房子，这些统统都不是问题！

反正花的也不是他们瓜瓜视频的钱，卫昇不是说了，到时候他自己找金主爸爸们化缘吗？

此时的姚总，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卫昇给带到了坑里。

如果他不答应卫昇在节目里化缘的话，卫昇就要自己拉队伍单干了，到时候还有他们瓜瓜视频什么事？

那还不如先答应下来呢。多年的职场经验告诉姚总，任何事情，只有落到了合同里，签字画押之后，才算是自己的，否则你自己一个人脑补得再嗨皮，最后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因此损失的一部分广告费？姚总表示，这是招商部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一个高层来头疼这种事情？让招商部门想办法去！

现在各大平台搞钱的方式这么多，也不一定非得直接上广告吧？比如说，可以让嘉宾们在节目里开直播带货什么的，到时候可以把金主爸爸们的品牌广告，植入到他们的直播间里去，还不是照样赚钱？

说不定带货成功的话，销售利润还能跟广告商再谈谈分成呢。

这么一想，好像他们也没有损失什么？

发现姚总的态度开始松动，卫昇才把自己对这档节目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觉得你们可能是平台做大了，思维有点固化呀，为什么做综艺就一定要捧出来几个新人呢？又想让观众充值办会员，又想捧观众不喜欢的人，这道理说不通啊，姚总您说对吧？”

姚总：“……”

这话说的就有些扎心了哈。

虽然大家确实都是这么做的，但这就是行业潜规则，大家都靠这个赚钱，怎么就不行了呢？

卫总非常任性地表示，在他这里就是不行！

“我知道你们急着想捧几棵新的摇钱树出来，但你们先别急。”

为什么一定要强迫观众喜欢你们选中的新人呢？

让观众自由地选择喜欢谁、不喜欢谁，这件事情很难做到吗？

卫昇想起小时候看《西游记》，看《神雕侠侣》，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周围很多同学都有自己喜欢的角色，也经常在一起讨论剧情，但也并没有人强迫自己一定要喜欢谁呀。

他当然知道瓜瓜视频这档节目，当年就是以擅长捧人出名的，第一季之后，多少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出头的年轻人，为了能加入第二季，各种拼后台、拼资源、拼爹拼妈……以至于第二季之后，《群星升起的地方》被一些脱粉的网友吐槽是《资源咖升起的地方》。

卫昇也挺想和瓜瓜视频合作的，毕竟人家观众基础在那里，日活好几个亿的观众基数，谁不心动呀？

但合作归合作，卫昇也得为自己的粉丝负责。大家愿意花钱支持他参与的综艺，那他就不能让粉丝们花了钱、心里还落了个不痛快。

“那，卫总您的意思是？”姚总终于撑不住了。

谈判的技巧他当然会，但卫昇完全就是仗着自己是半个资方，就任性耍赖，压根不肯接受他们的传统综艺运作模式，他又不能掀桌子说不干了。

只能先听听卫昇的意见，只要别太过分，姚总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能说服公司的。

卫昇还真没打算为难姚总这个老朋友，他只是不想在这档节目里加入太多刻意捧人的内容，可没说不让其他嘉宾表现自己呀。

至于怎么表现？

甭管是有本事在节目里拉到赞助，还是能让粉丝喜欢自己、为自己花钱，反正只要能帮助东岗镇把基础设施建设给搞起来，甭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在他眼里都是好猫。

姚总顿时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果然资本家都是黑心肝的。

卫昇这么做，看起来是没有强行捧人，那跟捧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对！

以前资方捧人，都是要真金白银往里面砸钱的。

卫总捧人，不但不想往里面砸钱，他甚至还想让新人给他赚钱！

姚总发誓，他绝对不是被卫昇给说服了。

他只是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捧了新人，又把钱给赚了。

……

两天后，和卫昇团队开完会，磨好了意向合作协议的姚总，人如其名，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老了，他真的老了。

这一届的年轻人，不好对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