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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后第二日,天公不作美,安宁开始下雨,自早上下到了中午,沈罗珏以为今天镜湖不会来了,没想到等午后雨稍小些,镜湖便撑着伞来寻她了。www.lanyuezdh.com
雨是不大了,却还有风,镜湖抬高腿跨过门槛,将雨伞扔给一旁的听雪后抱怨了一句,“看我这头发,全打湿了。”
风吹的她脸上全是水,沈罗珏递给她手帕,让她好生擦擦,少女素面朝天,沾着水珠的脸蛋光滑如鸡蛋,又白又嫩的,分外娇艳。
“既然有雨,也不等雨停了再来,我这儿又没什么要紧事。”沈罗珏倒给镜湖一杯热茶,让她饮下,去去湿气。
镜湖轻笑,“你着人冒雨来请,我能来肯定要来。再者,母亲让我绣个花样,我最烦这些针线女红的活儿,有借口出来,我求之不得呢。”
“母亲是为你好,即便阿姊为公主,以后嫁人,这些东西也要有所了解的。”其实公主们年纪大了后,贴身衣物都是自己做,那些东西私密,叫旁人做,大多数人还不放心呢。
沈罗珏则是让身边的贴身宫女做,她绣花像画虫,丑得要死,只会简单的拼接,想要好看又贴身的衣物,还要靠别人。
每到这个时候,沈罗珏都庆幸她是穿成了公主,但凡穿成个底层女性,她真不一定能适应古代和现代的天壤之别。
“唉,怎么说着说着,又说起嫁人的事了呢,自打我及笄之后,母亲就一直在催着我定下婚事。”镜湖不想听到关于婚事的话题,她不想那么快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生活。
而且她没有喜欢的人,嫁人如果嫁不到喜欢的,以后的日子,就是一眼望到头的枯燥乏味。
她不想过那种日子。
“母亲她近来身子不太好,对你的婚事着急,很是正常。”沈罗珏顺着镜湖,将话题牵扯到皇后身上,“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母亲惦念着,总归是不一样的。”
镜湖因为沈罗珏说皇后身体近来不好,情绪低沉一下,随后她又强打起精神,安慰沈罗珏:“贵妃待你虽不如生母体贴,但多年来未有失礼之处,如今齐王正值关键时期,她的心思多放在齐王身上,但她不会忘了你的,你的及笄之礼,她便很是上心。”
贵妃从一开始立的人设就是个脾气火爆的宠妃,因此她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或是对谁的敌意,人们都接受良好。
所以哪怕贵妃不待见原主,宫里宫外也没人说贵妃不是,甚至还觉得贵妃将原主平安养大,很是不易。
“自然,贵妃待我如何,我全看在眼里。”沈罗珏喝一口水,掩盖了她脸上不自觉带出的冷笑,随后她继续说道:“只是你也说了,她最近将心思都放在了二兄身上,我的及笄之礼,她虽然尽心,却并不是为了我。”
沈罗珏微微垂眸,似是伤心。
镜湖自打沈罗珏告诉她废太子死讯后,就认为沈罗珏是她的自己人,她在人际交往上有些过分单纯,可见自小到大,她并没有在他人身上吃过大亏。
所以沈罗珏说的话,她全都听了进去,甚至还站在沈罗珏的角度上思考,沈罗珏究竟遭遇了什么。
镜湖刚度过及笄之礼,她知道及笄之礼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其实她的及笄之礼,也并不完美。
“定安,及笄之礼是你一生最为要紧的事,等到那天,每一个参与你及笄之礼的人,都是衷心祝贺你长大成人,你不要多想。”
沈罗珏没想到镜湖能说出温情满满的话来,她以为镜湖会跟她抱怨,皇后当时一心扑在太子身上,没有全心为她准备及笄之礼呢。
“容不得我不多想,阿姊,你能接受二兄成为下一个太子殿下吗?”沈罗珏看镜湖没接受她的暗示,索性直接抛出鱼饵。
镜湖一愣,事关太子一位,她毫不犹豫的咬上饵,“你是说,贵妃想在你及笄之日,让齐王请封?”
她不善于人际交往,听不懂他人隐藏在言语中的另一层含义,却能很快看清局势,顺利猜到他人的政治诉求。
镜湖有很优秀的政治嗅觉,如果她和太子一样,受帝王教育长大,或许会成为比太子更为出色的储君。
沈罗珏摇摇头,“我不知道,即便不是那天,也不会远了。婉宁同我说,钟家为钟四娘子备嫁,嫁妆单子完全是比对前太子妃。”
而齐王和钟茉儿婚期将近,钟家这个举动,已经透露出齐王的意思了。
镜湖眼神一厉,当她生气时,她的表情和皇后如出一辙。
只是她很快散去眼底怒气,似是已经放弃挣扎,认命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亦然,究竟要不要立齐王为太子,要看父亲的意思。”
沈罗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废太子一事还不能看出庄帝的意思吗?
庄帝肯定是不想要太子啊,顺着他的意,镜湖和皇后或许能充当一次恶人,成为新的制衡贵妃后宫势力的棋子。
镜湖全然撒手不管,那就是已经放弃争抢了,沈罗珏可不想让皇后一脉彻底在后宫沉寂,贵妃几乎要在后宫一手遮天了,如果贵妃势力太大,对齐王下手的难度也会增加。
沈罗珏直接扔下猛药,“阿姊你不要在母亲面前这样说,母亲近些时日常常抱病在床,如果她知道二兄成了太子,她可能会不高兴。真不知道,等有了新的太子,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大兄,大兄尸骨在外,至今父亲也没有恢复他的皇室身份,将他迁入皇陵呢。”
镜湖骤然瞪大眼睛,瞳孔一震,“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能在母亲面前那样说,母亲会不高兴的。”沈罗珏故作懵懂,答非所问。
镜湖紧盯沈罗珏的眼睛,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担心与悲伤,并没有看到一丝撒谎的痕迹,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不是!我是问你,你说太子的尸骨……”
“阿姊慎言,是大兄,非太子!”沈罗珏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着最让镜湖难受的话,“母亲难道连此事都瞒着你吗?大兄罪名从未洗去,宗族长辈们说了许多次,父亲一直不肯松口,至今未曾将大兄重新计入皇室族谱中。”
当初太子被废,是直接被贬为庶人,甚至族谱去名了,他死之后,有皇室宗亲上请,想让太子入皇陵,被庄帝断然拒绝。
庄帝丝毫不念过往二十年的父子情谊,恨不得将曾经被他赞为怀瑾握瑜,蕙心纨质的儿子的存在,彻底抹去。
她不知道。
镜湖只觉得过往种种像是一面面镜子,在沈罗珏的声音中尽数破碎,碎了一地狼藉。
她自欺欺人的活在宫中,看着母亲煎熬度日,与父亲演着父女情深的戏码。而她温和有礼与人为善的兄长,连她打碎他最爱的砚台,也不忍同她说半句重话的兄长,满身污名,长眠地底。
“阿姊,你怎么哭了?”沈罗珏换了一块新的手帕,递给镜湖,“莫要哭了,让母亲看到,母亲会担心你的。”
这就是权力场,到处是看不见的战争,输家甚至连哭的权利都没有。
因为输家,已经死了。
“抱歉,我……”这一声抱歉,是镜湖说给其他人的,但她只能对着沈罗珏说,太子和皇后,注定都听不到这一句抱歉。
“我能理解阿姊的心情,大兄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如果所有人都忘了他,他的功过,便会随他一起,葬入土中了。只是,薛家镇边多年,薛家军的威名响彻寰宇,无人不知,如果二兄和当年的大兄一样走错路,结果可能全然不同。”
镜湖眼底破碎的光随着沈罗珏的话一点点拼贴起来,她继承了父母的天赋与聪慧,她明白怎么做,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不久,雨下大了,沈罗珏让镜湖等雨小些再走,镜湖说自己有急事,非要马上离开。
她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就这么一步步走入滂沱大雨中,沈罗珏看在门口,看着镜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雾里。
“公主,镜湖公主这样走,会湿透一身的吧?这雨来得快去得快,怕是镜湖公主到长福宫便停了,多要紧的事,连这点儿时间都等不及。”听雪不解问着,又催沈罗珏进屋,“公主快些进来,门口风急,小心吹风头疼。”
“雨可以掩盖一些痕迹,或许她就是想要被淋透一身呢。”沈罗珏心道自己真是有罪,可着皇后这一家子祸害。“锦虞还不肯说吗?”
“她只说当年朱妃落马时,她不在朱妃身边,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依婢子看,她是不敢说,并非全然不知,可惜秦娘子不在。”听雪有些想念秦九龄了,只要秦九龄在,再硬的嘴,秦九龄也能撬开。
“九龄在也不一定能很快逼问出答案,我们又不能对她动手,还要用她拖着贵妃呢。”沈罗珏倒是不急,她抬起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等等吧,等第一缕光,穿透乌云。”
这一缕光没有让沈罗珏等太久,三日后,皇后突然提出要立新太子,向庄帝请封献王,言明贤妃在后宫多年,为人贤良,性情平和,献王善于武艺,颇有威名,她有意将献王计入名下。
这一招使出,炸的前朝后宫不得安稳,中宫无嫡子,皇后要抱养皇子,倒是很正常。
一般皇后抱养孩子,都会去母留子,或是自小抱养,这样才能达到目的,养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皇子去继位。
献王已然弱冠,贤妃身为四妃之一,孩子怎么可能让皇后计入名下?这事儿闻所未闻。
不光庄帝不同意,朝中大臣们也不同意,有大臣趁此机会说立嫡立长,应该立齐王为太子。
皇后则言,若献王是她的儿子,那献王就是嫡,齐王不能被立为太子。
柳家不同意,献王是皇后的儿子,那不是成了洪家人?
洪家也不乐意,他们刚要转投齐王,怎么又要支持献王了!
薛家更是跳的欢,本来太子之位肯定是齐王的,如果献王成嫡子,那齐王什么都捞不着了。
身为齐王姻亲,钟家自然也要闹,齐王一脉闹腾起来,句句都直指献王不配为太子。
献王一脉听了不高兴了,怎么齐王一脉话里话外都把太子之位当成自家的?这太子之位没定下前,谁都当得!献王也行!
之前庄帝送走几家贵女,甚至还送走自己女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下去的争端,被皇后一句话,再次提到了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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