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冰看懂了，却什么都做不了。m.yaxuanshuwu.com◎

姜盈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新年祭。

新年祭这样的重大场合,她一定要在部落里出席。

两个矿山也会同时举办新年祭，不过矿山那边的新年祭会简单一点，有个仪式就够了。石灰石矿的新年祭由姜犬主祭,铁矿的新年祭由姜朱主祭。

姜雾帮着姜盈定下新年祭的祭品,除了各种食物之外,还有三盘雪白盛在铁盘里,高高地堆成小山。

一盘白糖、一盘纯碱、一盘细盐。

白糖和纯碱都是姜姓部落今年的产物，在新年祭上露面不稀奇,但是细盐……姜盈的目光落在雪白的细腻的盐粒上,心跳逐渐加速。

她扭头看了姜雾一眼,姜雾也已经把有盐氏的族人和盐湖，已经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吗？

姜盈露出一个笑容,她计划就在今年收服有盐氏,不过还没来得及和姜雾商量，看来姜雾和她之间有着不必言明的默契。

姜盈笑着问道：“你怎么想到放细盐的？”

姜雾：“啊？哦,我想着是你妹妹的神物，就一起放在新年祭上。”

姜盈：妹妹？她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突然姜盈猛地醒悟过来：“你说的妹妹是有盐氏的神女妫妇？”

姜雾点头：“是啊。”

姜盈：…………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姜雾,自己瞎编出来骗有盐氏的话，怎么姜姓部落的族人也相信了呢？而且连头脑聪明、关系亲密的姜雾都信了！

姜盈对姜雾说自己的计划：“我想在新年祭之后收服有盐氏。”

“部落里的几支盐队都快回来了吧？等盐队回来,看看最新情况怎么样。”

姜姓部落已经有了五支盐队,如今都在外面。

自从三年前，姜姓部落给有盐氏送去大量的大米换回大量的盐之后，姜姓部落就成为了有盐氏和其他部落的中间商。

姜姓部落这个中间商不是为了赚差价,他们卖给其他部落的盐，比有盐氏的价格更低。

倒贴粮食做了三年生意,现在周围各个部落的盐都被姜姓部落掌握在手里。

而这个过程比姜盈预估的更快,有盐氏的盐队根本没有和姜姓部落抢生意。第一年,姜姓部落的盐队在外面还能遇到有盐氏的盐队，姜盈吩咐他们尽量绕开，不要起冲突，可以偷偷对换盐的部落族人说姜姓的盐更便宜。

第二年，姜姓部落的盐队就很少遇见有盐氏的盐队了，他们经过的一些部落，族人说有盐氏的盐队今年根本没来，幸亏姜姓部落的盐队来了。

第三年，有盐氏的盐队好像彻底消失了。

如果不是姜盈一直派人密切关注着有盐氏部落的情况，姜盈怕是要以为有盐氏遭遇了什么天灾人祸。

而事实上，有盐氏的日子很好，比之前的日子都更好。

他们的盐队不再出门换盐，完全是因为姜姓部落送过去的大米已经足够他们吃了。

既然大米够吃了，为什么还要去换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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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米够吃了，为什么还要去换盐？”

有盐氏部落里，盐队队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曾经的盐队队长，妫涡面红耳赤地和妫冰争辩。

“我不会去！我不会让盐队里的兄弟去白白吃苦、白白送命！”

“哪次出去盐队里不死人？现在明明可以不出去，为什么还要出去？”

“现在还有哪支盐队肯出去？别人都不出去就让我们出去？”

“反正出去的不是你，你在部落里住自己的大屋子、睡自己的大床，才不管外面的族人有多辛苦。”

妫涡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妫涡盐队里的族人们十分关切地迎上来，纷纷询问妫涡要不要出门。

妫涡中气十足地说道：“不去！有我在这里，没人能逼你们出去！谁也不行！”

妫涡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妫冰的方向。

盐队的族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口中不断冒出称赞妫涡的话。

不远处，妫冰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他的脸色像寒冰一样冷，胸口里却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这团火焰已经在他的胸口里燃烧了几百个日日夜夜，他白天吃不下饭，夜里不能安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团火焰烧化了！

妫冰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看不到有盐氏正在自取灭亡？

“有盐氏是靠盐湖和盐队活下来的！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活下来的！”

“我们的盐湖就像其他部落的田地，我们的盐队出门换盐，就像其他部落的族人耕地。”

“只有田地却不耕种，能长出粮食吗？能吃饱肚子吗？”

部落里的其他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田地不耕种就长不出粮食，我们的盐湖却不是如此！”

“盐湖里的盐冰，早上取走，傍晚又会结冰，这是神女妫妇对有盐氏的恩赐！”

“取之不尽的盐永远都能换来粮食，我们的族人永远不会饿死。”

姜姓部落送来能够养活整个有盐氏的大米的第一年，有盐氏的盐队就不愿意出门了。

不过第一年，妫冰的话还有用，盐队们依旧会在他的命令下出门。

第二年，听妫冰的话的盐队只剩下一半。

现在到了第三年，连一支盐队都没有了。

妫涡的盐队是最后一支听命于他的盐队，上次出去换盐是半年之前，空手而归，路上还死了两个族人。

然后妫涡的盐队就再也不肯出去了。

有盐氏部落里再也没有一支盐队听命于妫冰。

甚至连妫冰的部落长之位，都已经岌岌可危。

因为妫冰总是想让盐队出去，部落里的绝大部分族人都不想让盐队出去了，族人们对妫冰的尊敬和爱戴在一次次矛盾中不停消耗……

部落里好几个族人蠢蠢欲动，盯上了妫冰的部落长之位。

族人们也更想要一个不会再让盐队出门的部落长。

不过现在妫冰已经不怎么在乎自己的部落长之位了，如果他不当部落长，可以救下有盐氏部落，他愿意立刻解下部落长的宝带。

但是如果他不当部落长，他更看不到一点生机。

快了……就快了……妫冰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最担心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妫冰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姜姓部落第一批大米送来的时候，妫冰也很高兴，他现在再回忆那时的心情，仿佛隔着一个盐湖那么远。

第一批大米送来，足够有盐氏的族人们吃上几个月。

那时部落里的每一天都像春日祭一样开心，大家的肚子都吃饱了，男人的手臂更有力量，女人的嘴唇更加红润，小孩子们每天大笑着在盐湖旁奔跑。那几个月部落里怀孕的女人都多了不少。

妫冰的脸上也每天都挂着灿烂的笑，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开心。

因为姜姓部落的神米很便宜，族人们用更少的盐就能换到足够吃的粮食，采盐的工作顿时变得轻松许多。

每天只要花一点时间采盐、煮盐，剩下的时间都可以休息。

族人们躺在盐湖边舒服地晒太阳，这一幕妫冰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想起来，他当时以为看到了人生中最美的景象。

然后他渐渐发现不对劲。

姜姓部落送来的神米一次比一次更多、一次比一次更便宜。

有盐氏族人们劳作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是每次采盐煮盐都越发抗拒。

“姜姓的粮队还要过很久才来呢，过一阵采盐也来得及。”

“没准下一次姜姓部落的神米更便宜，根本不用准备那么多盐。”

“我们部落的粮仓还满着呢，不着急用盐换粮食。”

族人们不想再辛苦地采盐煮盐，只想每天唱歌跳舞晒太阳，饿了就吃香喷喷的米饭。

连采盐煮盐都不想干，自然更不想跟着盐队出门了，出门换盐更辛苦而且危险。

愿意出门换盐的盐队越来越少。周围的部落迟迟等不到盐队，有些部落像当初姜姓部落那样自己跑到盐湖，这么一来，有盐氏的盐价必然更便宜，能换到的东西更少。

有盐氏的族人们因此不太想用手里的盐换其他部落的粮食。

“我们还有很多神米，为什么要换那些又贵又难吃的粮食？”

“他们要的盐，我们可以换更多的神米了！”

妫冰发现其他部落带来的麻布、兽皮，甚至是一只漂亮的贝壳、一块漂亮的石头……对族人们的吸引力都超过了粮食。

族人们都认为部落里现在完全不缺粮食，他们可以用盐换更想要的东西。

妫冰心中第一次浮起不安，如果这样的话，有盐氏所有的盐都从姜姓部落来？

“如果姜姓部落遇到水灾、旱灾、蝗灾……种不出那么多粮食来，我们就没有粮食吃了。”

然而有盐氏的族人们真的相信了姜姓部落的米是神米，既然是神米，自然不受水灾旱灾的影响。在族人们的心中，有盐氏的神米不必耕种，是像盐湖里的盐冰一样自己长出来的。

既然姜姓神女是妫妇的阿姐，神仙手段自然是差不多的。

族人们不懂妫冰的担忧，妫冰命令族人们已经要把其他部落送来的粮食全都收下。

妫冰和族人之间爆发了第一次矛盾。

族人们认为收下这些粮食不划算，辛苦制造的盐换来一堆又难吃又贵的粮食，他们还要再辛辛苦苦地采盐。

不过当时族人们还不敢反抗妫冰的命令，还是换了粮食，然后一边抱怨一边采盐煮盐。

再然后……妫冰发现有盐氏的盐队出去少了，其他部落的族人却也没有找过来。

他十分不解，人不吃盐就干活没力气，再不吃盐就会死。

周围部落上一次换的盐早就该吃完了，他们的盐队没有去，对方为什么也迟迟没有人来？

妫冰派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得知姜姓部落派了盐队过去！

姜姓部落从有盐氏换了盐，再换给其他部落！

“那姜姓部落的盐一定很贵……其他部落宁愿换很贵的盐，也不愿意派人来盐湖吗？”妫冰眉头紧皱，不解地问道。

“不，姜姓部落的盐并不贵，甚至比我们的价格还便宜一点。”

妫冰一瞬间如坠冰窟！

接下来，妫冰不断派人出去收集姜姓部落的消息，穿回来的消息让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沉重。

姜姓部落在图谋盐湖，在图谋有盐氏！

他们低价给有盐氏粮食，又低价给其他部落盐，付出了无数辛苦还搭进去无数神米，一定有所图谋！

然而妫冰看懂了，部落里的族人们却看不懂。

不论妫冰怎么说，部落里都没有人相信他，他不知道族人们是真不懂，还是不想懂，或者是不敢懂。

妫冰看懂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有时候他宁愿自己不懂，甚至有时候他会想，宁愿有盐氏没有这么大一个盐湖。

盐湖是上天给予有盐氏的赏赐，也是有盐氏永远无法摆脱惩罚。

最后一个盐队拒绝听从妫冰的命令出门后，妫冰脱下了宽宽的宝带和华丽的衣服，换上紧身窄袖的衣服，亲自带队。

他带着部落里最后几十个愿意跟随他的族人，背着一袋袋的盐，在料峭的春寒中，踏上有盐氏的祖先们走过数百年的盐路。

同一天，姜盈在部落里举办了盛大的新年祭。祭祀十分累人，姜盈今年身上的衣服格外沉重，到处都是铁饰，她都怀疑如果不是她不肯，族人们想直接打造一件铁衣给她穿。

不过看到族人们满足的笑脸都是值得的。

族人们正在分享各种美味的祭品，姜盈先回到屋里休息，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嘶……好痛！”姜盈的眼睛突然流泪，“啊，刚才祭祀的时候手指碰到盐了。”

姜露连忙将棉巾递过来让姜盈擦眼泪：“神女，我打盆水，你洗个脸吧？”

姜盈点头，擦了擦流个不停的眼泪，又仔细地擦干净手指上沾着的盐粒，突然扭头看了一眼遥远的盐湖所在的方向。

姜姓部落出去的几支盐队都回来了，都带回来让姜盈满意的消息。

“今年收获的大米，不必再给有盐氏送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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