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问室的四周是软包墙面,一张小小的写字台前两张椅子，对面坐得是五姐。www.zhhrzx.com除了徐警官还有另一位老林警官，看到谢燎原跟着小徐警官进来之后,对着谢燎原点点头。

“人家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就算你不愿意,也当面说。刚刚跟你说过了,是你的工友帮你请的，你不能把他们的心意往水里扔吧……”老林警官顺手把笔录给关上，“这是你的权利，珍惜啊……”

说完这话老林警官站起身来，给谢燎原腾位子的意思。指指自己刚才坐得那儿,叫谢燎原坐过去,自己和徐警官站在谢燎原身后。

谢燎原把五姐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一遍,额头上有伤，不是很重，应该是之前来的急救医生作了处理。下巴和脸擦伤比较多，尤其是左脸颊。往下看，衣服上泥水、血水混杂，五姐的手上也是上,手背上的血迹有些干涸了，颜色看起来很深。手腕上的伤痕也很明显……

“芙蓉姐带着你的姐妹们过来的，没有我的电话，先找的兰医生。她们很担心你……”谢燎原轻轻开口,知道这个时候,五姐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们任何人。

“人是我杀的,你救不了我。让芙蓉她们省点钱，没必要。”五姐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很陌生，说完之后，她咳了两声，拿起椅子边上早就开过的矿泉水瓶子，拧开喝了一口。做完这些，五姐终于抬头，左眼角下也有一条伤口，长长的但是不深，红痕看起来很吓人。“这钱你不能挣。芙蓉家老公有病，孩子初三；张姐家有三个孩子都住校；李幺妹还有个弟弟长期住院……她们拿的钱你忍心挣吗？”

“我也不忍心拒绝她们呀……”谢燎原笑了笑，说：“是这样的，他们说我不接这个案子呢就天天到我那儿坐着，现在是你不签委托书，那你再帮我给她们说一声……咱们录个像可以吧？”

徐警官正要制止，老林警官挡住了他。

谢燎原拿出手机，“你就一个一个跟她们说，把名字喊到了，说你的钱要养家，你的钱要给家里人看病，别拿出来浪费在我身上，慢慢说，一个一个的说……能来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也不用我提醒你，你就一个一个的回绝她们，要回绝死。免得她们明天一早挨家律师事务所再去找别的律师，来吧，切记，话要说得绝，要像把刀子一样捅进她们心里……”

五姐捏紧了拳头，死抿着嘴，看着谢燎原的眼神里满是火气。

“我是惹不起那些姐姐的，芙蓉姐我见识过，骂起街来那叫一个敞亮。她上回骂的那个插队的，已经不到兰医生诊所来看病了……你生气也只有这样，我胆小，你这认命了，我不能认啊，我还要在那开铺子挣钱吃饭呢……你要不说清楚，我也不敢走啊……”

“你闭嘴。”五姐终于又说话了，“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没用的，别费这些口舌。我知道杀人要偿命。”

“有的时候，杀人不一定偿命，那要看你在什么情况下杀的什么人。”谢燎原再次把皱巴巴的委托书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平整平整，抬头看了看徐警官才看向五姐继续说：“她们的钱怎么花是她们的事儿，收不收这个钱是我的事儿，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跟你有关系的是你如果从这里就放弃，她们在那个工地上就再也没有容身之所了。

“工头是杀人犯，原本就跟工地上的某些建筑队合不上，她们还能呆吗？还有地方拼死拼活挣这份苦力钱吗？

“让芙蓉姐、张姐、李幺妹能够挣钱下去的人是你，这才是跟你有关系的。之前跟别的工程队有冲突，是你扛起来的，你觉得你不在了，她们谁能抗得起来？你在这里扛得起，她们在工地上就扛得起。你放弃了，谁都能在她们头上踩。

“你考虑下，有时候你想认，也要想着身边人的……怎么认命也很重要。”

谢燎原看着被老林警官盖上的那份笔录，说：“你不签委托书，默默的认命，是把所有跟着你不认命的姐妹全都推下悬崖去……五姐，死也要死得有价值一些，有时候闹腾一番不单单是给自己搏出路。”

“你说些什么沾人血馒头的话？”徐警官推开老林警官的手，躬身在谢燎原耳边咬牙道：“她是有机会的，你是来沽名钓誉的就给我滚……”

谢燎原笑了笑，偏头和徐警官目光对上，仿佛终于逮到的对手破绽一般，“我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的。”然后对着五姐说：“签吗？”

徐警官一时错愕，站起身来退半步看着五姐。

扔了手里的矿泉水瓶，“给我笔。”五姐说。

#

盖上宏发律师事务所的红公章，谢燎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五姐说：“很近，就在兰医生诊所对面。所以，我会过来跟你会面。进去之前会体检，据说服务态度很好。然后，里面的伙食也不错，大厨经常带孙儿来兰医生那儿看病，看他的样子我觉得手艺应该不差。吃好、休息好。”

五姐没说话，看到谢燎原起身了，喊了一声谢律师，谢燎原望着她笑笑，说：“你可以像信任兰医生一样信任我。”

五姐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徐警官带着谢燎原往外走，临分手的时候，谢燎原对着徐警官说谢谢您不拘小节。徐警官并没有答话，而是说：“拘留通知单给你，依然没有联系到任何亲属。”

“你觉得她有所隐瞒吗？”谢燎原反问。

“配偶去世、父母去世，婚后无小孩，这些我们都查证了。”徐警官往下一级阶梯，下来后就后悔了，这样比谢燎原矮了一些，“可她的名字叫岳五姐，那应该有姊妹兄弟啊？”

“有些姊妹兄弟可能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比较好吧……”谢燎原感叹完了看着徐警官说：“今天谢谢您了。徐警官是学法出身？”

看一眼谢燎原，徐警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所里上下都认识你，说你挺好，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这样呢，原来你是老林警官的徒弟。”

“也是他的接班人。”这会子徐警官倒是直言不讳了，“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得是，请多指教。”

#

“听说当时血飚了这么远呢……”抱着小孙子等看病的婆婆说得是绘声绘色，好像亲临现场了一般。

手上拿着针药要去治疗室的谢燎原听见了，忍不住停下，看着这位婆婆说：“刘嬢，不对，怎么可能才这点高？您说看到的是脖子是吧？那大动脉喷三四米是没问题，我给你说三米多是多高啊，就是从这儿……”兰驰阳的手放到刘嬢的脖子上，“刺啦啦……喷到天花板上还要溅起血水花儿来……”说着兰驰阳的手往天花板上指去，看刘嬢已经看到天花板上入了神，五指分开演示一下溅开花……

刘嬢顿时觉得脖子上不舒服了，回过头来怪兰驰阳吓她。

兰驰阳呵呵呵笑两声说：“人家工地都封了，你们哪儿来那么多人去现场看见过，不清楚的就不要说。越说越玄，吓到的是自己。”

“那不是见过那个女杀人犯吗？聊一聊嘛……”刘嬢嘴硬。

“刘嬢，法院没判，可不要乱取名字……既然见过，人也不错吧……”

“哎呀，现在想想，她男不男女不女的是有点吓人……”

天哪，再不让刘嬢闭嘴，这儿就要大讨论了，看看周围伸长了脖子听得人，兰驰阳觉得头痛，“刘嬢，我不想听这些，要不您等会儿来？”兰医生黑脸了。

“那可不成，我家孙儿天天夜咳……我不说了。我再说一个字，你就把我赶出去。”刘嬢抱紧孙儿，拿食指压压自家的嘴，算作保证。

兰驰阳这才往诊疗室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仿佛听见“……工地才霉哦，听说还有那种搞直播的晚上偷跑去案发地……”

没救了，这个世界没救了……

#

手机上来的信息是段主任发的，周隽见谢燎原看清了，收回自己的手机说：“段主任的意思是我们在这儿等就好，他给对方说地址，对方马上过来。段主任还说，是他的老交情的，叫你留个面子。”

“要等多久？”谢燎原原本开始收拾的，现在这样反而不着急了。

“十五分钟。”周隽又看了看手机回话完了问：“谁会来找咱们？”

“让为师算一算。”谢燎原手指头掐几下，说：“呀，挺多的……找段主任来的应该是建筑公司或者那楼盘是哪个公司来着？”

周隽压根没回话，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工地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受影响，他们要在尽量小的范围内处理这个事情，所以首先他们要知道案子是怎么回事儿，警方那边和代理律师这边，他们选择了律师，也就是说咱们能收钱了。”

“徒儿你真百般聪慧。”谢燎原越看周隽越喜欢，心里想着自立门户什么的就算了，好徒弟要用来继承衣钵。

“据实已告然后收钱？”周隽抬眉毛看着谢燎原。

谢燎原摇摇头，笑着说：“隽隽，肤浅了。看、情、况。”

“看情况，嗯，这三个字很灵光……”周隽咀嚼了一番后颇有认真的说道。

谢燎原却看着他头顶的丸子说：“隽隽，执业之后也要顶着这个发型吗？大多数时候要穿西服，不好配吧……”

“哦……”周隽伸手摸了摸，“律师有规定发型吗？”

“没有……哈哈哈，你要开山立宗了是不是？”谢燎原瞧着周隽淡定的目光，觉得自家徒儿是有这份魄力的。

正说笑着，两名穿着一样深蓝色西装的男子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