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总找你？”兰驰阳心里隐隐约约能想起谢爸年轻时候的模样,总觉得不是一个能招小孩子喜欢的样子呢。www.jingsiwenxue.com

“你爸是唯一一个会给他们吃糖的人……”李南媛笑说“因为他自己低血糖，包包里总会带几个糖，对小朋友来说这个人是散发着甜味的叔叔。”

兰驰阳也笑了,要糖吃还要出个爸爸了。

“谢燎原他不吃啊，他每一回都不要糖。”谢永怀说完了感慨得很,“那些孩子都是直接拆开吃,他从来不要，给他揣在包包里也不要。老喜欢翻我的书、玩我的笔，还叫我教他画图，还必须用尺子。”

鼓了鼓眼睛，兰驰阳没想到谢燎原小朋友连糖都不要,状元就是不一样啊,“画图有什么乐趣？”

“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问他，他那么小也说不明白……”谢永怀说完看看李南媛，“我看他穿衣服都是捡大娃娃的，回来休假叫你妈给添置了几身衣裳。”

“你爸说当时那些娃娃都在吃糖，给他穿新衣服，他问你爸我是不是要叫你爸爸了？吓得你爸衣服扣子都给人家扣错了。”李南媛捂嘴笑。

“问他为什么这样讲？他小大人似的说福利院里只要有人给小娃娃穿新衣服带好吃的,小娃娃就要跟那些人走，叫他们爸爸、妈妈。”谢永怀顿了顿说：“这话当时就把我给说的心疼了，压根没拖时间，给李南媛同志发了个电报。”

“为了省钱,什么原因都没说,就讲我要领养个男孩,四岁。”握着谢永怀的手，李南媛说：“你怎么这么能呢？”

“你也能啊,回电报就一个字。”

兰驰阳想了想说：“就回了一个‘好’字。”

李南媛哈哈哈大笑，“早知道回两个字‘同意’，领导气质就齐全了。”

几乎是和谢爸同时说出这个答案的兰驰阳，望着眼前两位，很想越过第一排车坐去拥抱他们。虽然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他们俩真的是有够草率，但是对于谢燎原来说，或者对于兰驰阳来说，真的是幸好有他们在。

“这不是重点。”李南媛大手一挥，“好，我们收养他的这段可以跳过了。老谢，说正经的。”

“哦，对对对，一说起以前事情就有一点收不住。重点是谢燎原之前的身世，他到福利院之前。

“妈妈是当地人，说是彝族，实际上他妈妈是混血的。攀西这个地方的历史在咱们国家的工业史上是有一笔的，所以他妈妈这种混血孩子还挺多，特别漂亮。父亲也不赖，是矿上的小领导。

“矿上嘛，男人喜欢喝酒是真的，那活累，喝了酒解乏。那些年矿上条件不好了，喝了酒难免发酒疯，一发酒疯就把家里砸个稀巴烂，还把他们娘俩往死里打，半个宿舍区的人都知道。

“他妈妈受不了了，趁他爸睡着想把人勒死，力气不够把人弄醒了，最后是把人捅死的，然后他妈妈受伤很很重，没救回来……”

原本松松散散放在膝头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兰驰阳握紧手的时候，仿佛有谁也紧紧握住了他的心，“谢燎原儿知道吗？”

“他知道，但是是长大了才知道的。当时接回北京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像从没有过爸爸妈妈一样。问他也是一脸茫茫然，不知道。睡着了经常哭着叫妈妈……渐渐地在胡同里混熟了，跟小朋友们玩开了，又上了幼儿园，晚上哭喊的时候就少了。”

谢爸说完望着兰驰阳说：“当时福利院的阿姨害怕我们知道了这些事情反悔又弃养，把这事些事情给我们说得明明白白的，我们想清楚了的，所以回来后挺关注他这些方面，结果没心没肺健健康康的，他的日记你看过……”

“……我的守护神是一只小白鸟，每一次我的呼唤，它都会回应我。我从不消沉，也不会绝望，无法向前就蛰伏，有机会就一飞冲天……”

谢燎原絮絮叨叨在自己耳边念出来的话，兰驰阳这时候清晰地想了起来。他没有撒谎，他从最伤心处走来，带着谁也夺不去的坚强。

“长大后我们聊过这个事情，燎原说他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对于他的妈妈，他小时候总是反复梦见的场景就是一个女人在他耳边轻声的讲故事，然后告诉他妈妈爱他，不要怕……”

“小白鸟的故事吗？”兰驰阳问了之后就知道了答案，之前谢燎原还跟自己瞎扯什么哈利波特。

“是小青鸟的故事，他自己就会讲，讲得清清楚楚。彝族有那种青鸟崇拜，鸟爪杯你见过没有？这个是他自己查证出来的，是上初中的时候吧……”谢永怀向李南媛求证。

“初三。他说考完了中考他想去攀西看看。”李南媛非常肯定，“本来是我陪他回去的，结果临时换成你那年。”

“对对对。小兰，照理说这些应该谢燎原自己告诉你，但是谢燎原拜托我们了，所以就由我们告诉了你。他倒是说你会明白的。实际上，我们心里没什么底。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别憋着，都说敞亮话。我们家都是不会拐弯的……”谢永怀看看李南媛，这些话得到她的认同。

“我明白。”兰驰阳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谢燎原应该是知道他亲自上，自己多少会怀疑他是为了安慰而添油加醋，现在，由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谈话的父母说，间接证明了谢燎原是真的、真的“打不死”，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兰驰阳放心。无论抑郁症会复发多少次，谢燎原都有底气陪着兰驰阳熬下去、熬出来。

兰驰阳想哭又想笑，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个清奇的“大宝贝”呢？

“我想抱抱你们。”兰驰阳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这多简单！”李南媛伸手搂过兰驰阳的肩头，力气好大，差点把兰驰阳弄趴下，谢永怀一手搂着李南媛同志，右手拦住兰驰阳的肩头，笑眯眯地不说话。

“别搂着我们了……”李南媛抬手擦擦兰驰阳脸上的泪水，“去找他吧，开慢点儿。”

#

小筵席的超小停车场只剩最后一个位子了，兰驰阳一如既往大开大合地轮着方向盘，杠杆把档杆推到倒挡里，看见谢燎原出现在门口。

车也不想倒了，档杆推到中间，跳下车，往谢燎原那儿奔去。

“我以为要等一会儿，你怎么这么快？”谢燎原笑看着兰驰阳跑过来，说完话才看见他车都没倒进车位里……

“倒不进去吗？我来、我来……啊哟！”谢燎原话音刚落兰驰阳跳到他怀里去，双手紧紧搂着脖子，双腿夹着腰，话也说不下去了，谢燎原只能抱着他转了一圈，“兰哥……”

“谢燎原儿，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懂了，我相信你……”兰驰阳一句接着一句，每一句都没头没尾，可每一句都让谢燎原开心地笑了出来。

原本是要停下来的，听了兰驰阳的这几句，谢燎原笑着抱着他又转了几圈，最后深深地吻了上去……

#

“你想要回去帮助像你母亲那样的人，所以才会想着回攀西，也算是对故乡的一份报答。虽然因为别的事没有回去成，但是你在这边也做着同样的事情。我发现了的，你接案子的特点就是只要对方是女性，只要对方是你认为的‘绝路’，你都会接……我不要你这么在这儿呆着了，谢燎原儿……”掰着谢燎原的手指头，兰驰阳懒洋洋的躺在他怀里，“你要是还想回攀西，我就跟着你走。”

还有一句兰驰阳没有说出来，这些人大约都让你觉得像你当年的母亲，如果有人在她刚刚遭受家庭暴力的时候帮助她一把，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兰驰阳甚至想起了第一回和他一起去看电影《云上法庭》的时候，他说如果有人帮助刘小草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谢燎原听了之后低低地笑了几声，抬手揉揉兰驰阳的头发，“你就是兰嬢嘴里说的没良心的孙儿，要么把她气死，要么让她连气死都搞不成。”

“谢燎原儿，注意你的立场……”兰驰阳想着自己这贴心贴肺的跟他说了这么些话，怎么变成自己没良心了？“你自己不是也离爹妈千万里吗？为什么我就不能为爱走天涯了？”

“可你的爱没有在天涯啊？他就在你诊所的隔壁。”谢燎原作为氛围爆破手，能力依旧。

“嗯……”兰驰阳决定把谢燎原的手指拿一根顺眼的用来磨磨牙。

“啊啊啊啊！兰哥！！”被突然袭击的谢燎原痛得吼了起来，“轻点。”

“我哪儿说的不对，赶紧的。别废话，说完了睡觉。”兰驰阳觉得我欲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种事是真的有的。

“啊……”甩甩手指头，谢燎原疼得咧嘴，最疼那会儿一过吧，他又乐起来，“我回去干嘛的？”

“你想回去就回去，反正我跟你一块儿。”行了凶心中畅快，兰驰阳说话也好听，“谢燎原儿，我知道你想回去干嘛……我不想耽搁你的想法，我无所谓的，到哪儿都行。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停留。”

“我之前想回去，就像你说的那样。回去开个小律所，能帮多少人就多少人。”谢燎原为了自己手指头的安全着想，双手搂着兰驰阳的腰藏到被子里了，“后来我想了想，凭我一己之力又有多大改变呢？如果不只有我，而是许许多多，甚至每一个，效果就不一样了。”

“然后呢？”兰驰阳撇嘴，“我是不是格局小了点？”

“哈哈哈哈哈……有点！”谢燎原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话不用说了，兰哥比谁都精明，“啊啊啊，不要咬手了……不不不，兰哥，啊！别别别……”

捏住了谢燎原的“把柄”，兰驰阳十分有“格局”道：“在你上进的路上，我一定‘精心’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