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是病征吧……”谢燎原笑着想了想说：“好了会记仇吗？要是不会记仇我就同意你的说法了。m.jingyueshu.com”

兰驰阳都没动,想着不要跟谢燎原说话了，他回路清奇，要跟上他,自己脑子疼。

“兰哥，你看虽然我一穷二白,但是有胳膊有腿,配你还是绰绰有余……你就不要觉得不配了，我吃点亏没什么，咱俩可以好……”

伸手捏住谢燎原的嘴，兰驰阳爬起来和他对视着，认真说：“好了会记仇,翻倍。”

“难受还要堵我的嘴？是不是主观上有动力？”

“你再说下去,咬死你的动力都有了。”说这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兰驰阳好像把力气用完了似的。

“兰哥，你这样咬不死我的……”

“嗯……等我好了再咬死你……”

“那时候你又舍不得了……”

“……”與。西。糰。懟。

“我不说话了，睡觉。”

“……”

“我不关灯，看着你可以吗？”

“……”

“把头放这儿……”拍拍胸脯，谢燎原把兰驰阳的头摁到自己怀里。

“谢燎原儿……”有一种被这家伙烦得没法抑郁发作的感觉，兰驰阳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睛鼓着铜铃大，没可奈何又有些生气得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哎。”回答得又快又干脆，“怎么了？”

“我……”兰驰阳推开某人迅速摸到自己脸上的手，翻身爬起来,跪在床上看着躺平的谢燎原,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速飞快地说道：“我会得这个病是因为被高一的班主任老师当众‘苦口婆心’的教育，她的话没有起到她预想的转化我的作用,反而给班上一波不清不楚的人带了节奏，认为我是变态，随后就像连续剧和小说里那样，我成了众人被欺负的对象。出了九年义务教育升上高中的人也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有知识有水平，干起欺负人的事情来跟小孩子没什么差。弄烂你的东西，孤立你、嘲讽你，我自己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选择了息事宁人，因为在那个狗日的国重高中里我他妈一个老同学都没有，我害怕了……奶奶带着我看医生换环境，可是我没法走出那种被逼迫到角落里却没有办法反击的恐惧，休学半年去了一个新的高中，有名的三流……”

“三流……怎么有名？”谢燎原捏住兰驰阳的手腕成功打断了他的话，下意识的觉得谈话应该慢下来。

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兰驰阳觉得自己快没法呼吸了，一瞬间兰驰阳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这黑暗如此熟悉。

每一次复发，兰驰阳都觉得自己走在无边的黑暗中。这无边的沉沉黑暗让兰驰阳喘不过气来，却也不敢四下里奔逃。

在兰驰阳的意识里，脚边是无尽的深渊，是重度抑郁那个恶魔在不停的对着自己低声呼唤。身侧是无尽的崖壁，他知道，每一次往上就离碧云蓝天更进一步，他也知道，每一次向上，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登，直到指尖鲜血淋漓也许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向上……从患病的那一刻起，兰驰阳从没有停过。

他知道，抑郁症会如影随形一辈子，会影响生活的方方面面，会成为漫长人生里无处不在的障碍……兰驰阳怕过，正因为他怕了，才会是现在的局面，进入到治疗的进程后，兰驰阳决定不要再怕了，永远不再怕。

兰驰阳的心理医生金奶奶说总会有尽头，兰驰阳信她。

为什么学医？兰驰阳希望自己能够自助。

每一次复发的间隔时间变长，每一次复发时间的缩短，都是兰驰阳最为荣耀的徽章。

上一次的复发，时间六天，治愈自己的是大金县海拔四千米之上的无尽星空，这一次会是什么呢？

兰驰阳开始想象，想象着这一次的美妙一瞬间是因为什么，如果可以，兰驰阳希望那美妙一瞬间能够早点到来……

谢燎原撑起身子来，松开捏着兰驰阳手腕的手，换成轻轻握着着，“呼气……一、二、三、四、五、六、七……”

谢燎原的声音低低的在兰驰阳耳边缭绕，兰驰阳随着他念出的节奏呼吸，深深的吸气，慢慢的呼出……兰驰阳抬起头，他知道谢燎原就在那个地方，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仿佛穿过迷雾之后，兰驰阳终于看见了谢燎原，以及他笑意温存的眼睛。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兰驰阳觉得自己的肺部充盈了空气，混沌的脑子渐渐拨云见日，张了张嘴，没有能发出声音……

不要放弃。

再次张了张嘴，兰驰阳语句艰难地说出了一个词，“因为……”

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这个词接续之前谢燎原打断自己说话而提出的问题——“三流高中怎么有名？”

此时此刻，兰驰阳想要回答他这个问题。

可这个词说完了之后，兰驰阳停顿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间，兰驰阳看见谢燎原面上忽然改了风向。刚才他那让人着迷的、笑意温存的眼睛，现在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有了一丝严肃……

谢燎原紧张了。

如此这般的谢燎原，令兰驰阳想笑，如果可以……

兰驰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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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驰阳笑了。

谢燎原清晰无比的听见了兰驰阳轻轻的一笑，这一笑来得那么自然，就像之前的任何一天。

因为兰驰阳那轻轻的一声笑，谢燎原停下数拍子，捏起兰驰阳的手，眼睛望着兰驰阳，一点儿没有挪开眼神，亲吻兰驰阳的手心、手背、每一个指尖……

“因为什么？”

谢燎原不知道，他的这句话说出来时，声音是那么的低哑，好像好几个世纪都没有说过话一样。

“呵呵呵……因为我们学校应届非常渣而复读生十分彪悍……”兰驰阳说完话后，伸出没被谢燎原捏住的手的食指，在谢燎原的眼尾温柔戳了戳，戳得他闭眼睛偏了头，“放松，有鱼尾纹了……”

谢燎原再把他的这只手捏住，“给我一点时间。我不太知道抑郁症是怎么回事。我会用我最快的速度来了解关于它的一切，给我一点时间……”

“谢燎原儿……”

“兰哥……”谢燎原把兰驰阳的两只手都紧紧的捏住，“我……被吓到了。”

“我又想笑你了……”兰驰阳回话的速度非常快，快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复发。

“尽管笑。”谢燎原倒是坦诚，伸手拿起自己的手机，递到兰驰阳面前，上面是关于抑郁症的一些文字，“我临时抱佛脚，只看了这些，说是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失去感受快乐的能力，我……我最直观的感受是你永远不会笑了……”

兰驰阳的回答是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朝着谢燎原靠了上去，用自己的额头温柔的碰了碰他的鼻尖。

“谢燎原儿，不要怕，我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没什么精神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让谢燎原心里踏实了不少，依旧是超大力的拥抱，谢燎原真的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做什么。抱着兰驰阳，“我还能做什么？”

“等着我……”

兰驰阳闭上眼睛，有难受，却没有那么的不可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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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睁开眼睛是因为手心里空落落的，谢燎原第一反应是伸手捞人。没有？！猛地坐起身来，把正抱着保温杯进房间的兰驰阳吓了一跳。

“谢……燎原儿……”兰驰阳甚至不觉得谢燎原是醒了，因为确认他已经睡着了自己才下楼的，为了不把他吵醒，兰驰阳走得蹑手蹑脚，下楼的室内旋转小楼梯一共十六级，每一下都走得尽量没有声音。可是，一上来他就猛地坐了起来，在夜灯那不太亮的光源下又看不清楚表情，让兰驰阳直接停住了动作。

“我在……”谢燎原听见了兰驰阳试探一般的声音，一手揉揉眼睛，一手向着兰驰阳的方向伸出手来，“你去哪儿？”

“找水喝……”

“我去给你拿。”谢燎原撩开被子要起身。

“我已经拿回来了。”兰驰阳快走两步，握住他伸出来的温暖的手。

“嗯。”谢燎原应了一声，手腕翻转，把兰驰阳拽过来，“叫醒我就好了，不要自己去，冷到了怎么办？”

兰驰阳跪着爬上床，刚靠近自己的被窝，被谢燎原楼了过去，“我这儿暖和，不要分开睡好吗？”

“我睡不着会吵到你……”虽然说着拒绝的话，但是谢燎原已经用自己的被子把兰驰阳裹了个严实，现下两个人正在一条被子里。兰驰阳冰凉的手和脚叫谢燎原给捂住了，仔细想想他现在的动作，应该蛮好笑的，大狗熊抱玉米这样？

“之前说什么……小梁总是你们学校的学长？”谢燎原毫不理会兰驰阳的意见，半眯着眼睛把他还记得的谈话接续上。

兰驰阳觉得在谁更犟气这件事情上，自己彻底输给谢燎原了。

“嗯，小梁总是我学长，复读生，能冲清北的分没出川，下回见面让你见识下百花中学这所三流名校的风采……”兰驰阳细声的说着，这一夜好像要把自己的从前都告诉谢燎原了。

“你不算彪悍的复读序列。”谢燎原哼哼着不要兰驰阳给他自己脸上贴金，“你从高一开始读的……”

“休学回去降了一级，跟复读也没差。”兰驰阳不许他把自己摘出来，“我看见过小梁总打架，超优生打架还特不要命的那种……”

谢燎原对于景升财务那个随时都温和笑着跟个善财童子似的小梁总有了更复杂的看法，总觉得下次见面会有那么一丝别扭，“接下来应该是还没被处分对吧？”

“嗯，说是小梁总家里人态度奇好，送医赔礼，对方理错被打了却也很满意解决结果。这事儿之后，我问奶奶要是我和人家打架她怎么想？奶奶说她只愿意给对方付医药费……我就想，打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挣脱了优等生不能打架的束缚……”谢燎原呵呵笑了两声说：“战绩辉煌了吗？”

“没有你日记里的战绩辉煌……”兰驰阳想着某人日记上的基本格式——跟对方交流无果，那还是打一架吧——回头轻轻吻了某人的嘴角，“你怎么回事儿？”

“我妈最爱跟我说我们当兵的流血不流泪，我从幼儿园起就觉得自己是当兵的……跟着我妈去部队上玩不了玩具啊，训练场倒是挺好玩的，训练场上那些哥哥姐姐还能跟我怎么玩儿？打架玩儿呗……擅长并深深的觉得打架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直到有一天在家里翻到了一本79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兰驰阳想起谢燎原日记里的原话，“惩罚犯罪保护人民是闪着金色光芒的使命……”

“那是刑法总则第一句……”谢燎原笑着解释，“看见了之后觉得浑身一震。”

“谢燎原儿，时间还早，你睡吧……我自己可以。”

“你自己那就是漫长的一夜，有我就不一样了……”

“笨蛋……明天不要阻止我吃药了，我服用的剂量不大，只是帮助睡眠……好好睡觉是回来的第一步。”

“知道了。多告诉我一些，我不会再踩坑……”

……

望着谢燎原微微翕动的眼睫毛，兰驰阳觉得看着他睡觉，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