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违背兰嬢的意思,兰驰阳伸手摸了摸缎面上的金色龙凤，那紧实又细密的针脚，还有栩栩如生的图案,都让兰驰阳生出一股子喜欢来……

“谢燎原儿，奶奶知道这个东西了？”

“我给她发了图片。www.yimiwenxue.com”

“她没说别的了？”

“她说收好了不要随便摸……”

谢燎原说完了看一眼兰驰阳,兰驰阳一笑,谢燎原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几乎是同时开口的，“咱们给她带回去吧……”

#

“好婚庆”的负责创意设计、灯光布景以及服化的三位工作人员，穿着一致的白色包裙小西装，临近七点等来了……两位男客户。

说好一起陪同的袁医生刚出医院门,就被叫回去抢救病人,给了地址交换了电话,袁医生表示请你二位自助。

婚庆的流程这二位一点儿不明白，走进去之后先是被琳琅满目各种婚纱给吸引了眼球。没等人家上来自我介绍，他们便自己看起婚纱来。

“这个拖尾好长……哇，真漂亮，谢燎原你看，这些珠片都是绣上去的,感觉很费工时……”

“这个复古款的不错。”谢燎原觉得兰驰阳看的那一款抹胸设计，兰嬢不会同意的，指了指旁边一套包裹严实还是灯笼袖的。

“这个得超模穿起来才合适吧……”兰驰阳觉得这个审美普通人够不上。

他俩这儿一唱一和，把那边三位看的一愣一愣的。

“还有别的吗？”兰驰阳转了一圈看到的好像都不合适奶奶,问了那三位,也不知道具体问谁,索性笑着三位都问了。

“嗯……哪位穿？”负责服化的姑娘终于醒了，走上来说的同时递上了平板,上面已然切换到了婚纱挑选的界面，“我们这边有跟好几个婚纱工作室合作，可以根据要求定制，无论……什么要求。”

兰驰阳往左右滑动了下，忽然觉得目前进度有点儿奇怪，看一看谢燎原发现他眼神的意思跟自己的差不多，不过谢燎原比兰驰阳反应快，笑着对那边三位说：“我们是袁医生介绍过来的客户，之前有联系过。”

“对对对……但是袁医生没有说二位都是男士。”

“我们是为奶奶来定制婚庆的……”

“哦这样的……”

看到那三位松口气的样子，兰驰阳打趣道：“刚才是不是觉得自家店要产业升级了？”

这话说得委婉，倒也算是承认了自己和谢燎原的关系。

“我们准备硬升级的，真的，我们可以，有需要联系。”闷青色短发的姑娘将头发朝朵后面别了一下，笑着跟兰驰阳保证。

这么一来，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之上。

#

拉开门儿的兰嬢，看着小谢扛着龙凤被，先是埋怨地看了一眼他们俩，然后伸手接过了那被子。放到沙发上，站在旁边看着，看了许久都没动。

兰驰阳一边脱外套，一边走到他奶奶身边，看一眼那龙凤被，又看一眼奶奶，说：“是不是想说你的老姐妹姚金秀不行，绣工、配色都不行，白在制衣厂干了那么多年……”

兰嬢伸手隔着口袋摸一摸龙凤被，斜睨一眼兰驰阳说：“这是我做的，放当年能评特级。”

“嗯……怎么又送给你了？姚嬢是糊涂了？”兰驰阳见奶奶不动手，伸手解开口袋，一把扯了出来。

“你轻点儿，别把绣线刮出丝了……”兰嬢见他动作太大，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做个事儿毛手毛脚的。”嫌弃的语调很重、很重。

“痛，奶奶，不碰你的东西了，太金贵。”兰驰阳被打了一巴掌装作委屈的样子把话念完，起身对谢燎原说：“谢燎原儿，洗手舀饭，给我多舀点……”

得了回应，兰驰阳从沙发上起身，“您慢慢追忆青春，我要吃饭去了。”

兰嬢一句话也没回，定定地看着龙凤被，好像真的被兰驰阳说中追忆着什么，陷入了沉思。

#

横着扯下排骨上的肉，兰驰阳踮着脚尖从奶奶房间门口走过来，超小声跟谢燎原儿说：“摊开了放在床上仔细看呢……完了，谢燎原儿，咱们可能办了坏事儿。”

谢燎原从配料里再捞出一根爆排骨，递给兰驰阳。

兰驰阳扔了手里的，接过来都要啃下口了，笑着递给谢燎原，“乖乖，你吃，我都吃了四五个了……”

谢燎原当真张口咬了，却看到兰哥眼里的一丝失望，笑得很开心。

“唉……在吃的面前，再亲的人都靠不住……谢燎原儿，你慢慢吃，别噎着。”兰驰阳心说我假大方一下好吗？你这样好吗？

“青椒爆排骨，我觉得我能做，明天给你弄二斤。”谢燎原吃着排骨说，“相信我的手艺。”

“奶奶怎么办呀，都入魔了……”肉的事儿就算了，奶奶的事儿是大事儿，“我去认个错吧……你洗碗。”

“就最后三个字，兰哥你说得怎么这么轻快呢？”谢燎原笑，总觉得兰哥此处有套路。

兰驰阳大概是被识破了心机，笑地十分谄媚，“今天辛苦你，明天我洗。”

“有什么你叫我……”

兰驰阳比划了一个OK，手上筷子放下，扯纸巾擦擦嘴，找奶奶去了。

#

“进来吧，贼眉鼠眼的……一点气质都没有。”兰嬢瞄一眼门口探头探脑的兰驰阳，对着他招了招手。

兰驰阳推开门，蹦了进来，伸手抱住奶奶的手臂和她并肩坐在床沿上，鼓着大眼睛凑近了说：“我错了，勾起你伤心往事。”

“不伤心。”兰嬢左手手指并着，轻轻拂过龙凤被上凤凰的华丽尾羽，“我花了三个月绣出来的被面儿，送给金秀做嫁妆了。无论怎么样，都是好东西。”

“可这好东西，姚嬢根本没用过啊……”兰驰阳说完觉得自己最没脑子了，“我又错了……”

“兰驰阳，你想干什么直接说，绕来绕去的干什么？”兰嬢把他一手带大的，他那转得滴溜溜地小脑子里想什么，兰嬢会不清楚？

兰驰阳起身靠着床柱，低头看着奶奶说：“您最英明，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那就快问，别磨蹭。”

“就是，这事儿吧，我和谢燎原直接就给您说了，现在想想，姚嬢为什么要悄悄给铺过去呢？应该是你的老姐妹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好端端的一个惊喜就被我俩给搅没了……”兰驰阳望着兰嬢的眼睛，很是正经道：“王素秋同志，对不起。”

“你应该站起来给我鞠个躬……”兰嬢面上严肃得很，说完这话，眼睛却是笑了。

“行，没问题。”兰驰阳说着站起身来。兰嬢一把拽住他，“行了，行了，就知道演戏给我看。车子怎么样？”

“嘿嘿嘿……好着呢……”

“笑，你不打算问问我，怎么就写到了我的名字下面？”

“哎呀……就你想把女骗子当齐全，然后让我和谢燎原就避开了呗……我这都看不明白，你不就养了一个棒槌？”虽然肉痛钱，兰驰阳还是明白事理的。奶奶的德性，你们要说我是什么，就算不是老娘也做给你看看。懂，不光自己懂，谢燎原也懂。

“乖。”兰嬢的表扬一点儿也不走心，“金秀送龙凤被那个事情，我没什么，不过金秀面前你和小谢演得好点儿。明天把被子给我带回去。”

“遵命……可是奶奶，你送给姚嬢，姚嬢过了这么几十年又送还给你，那怎么会事儿嘛？我看着那龙凤被崭新崭新的，姚嬢肯定是从没用过还保存的特别好……”兰驰阳有时候觉得自己知道奶奶很多事儿，有时候又觉得对奶奶一无所知，这时候这房间里只有他们婆孙二人，兰驰阳撒娇似的问出了口。

“唉……金秀有心，我呢，也算熬到了有命的时候。”兰嬢拉着兰驰阳的手，“你要听？”

“当然要听，你的故事我永远喜欢听。”兰驰阳这时候又看那龙凤被，知道是出自奶奶的手，比刚才看觉得更好了。

“那好，我就跟你说说……”兰嬢也看了一眼那被子，面上带着笑说：“这原本是我花了半年时间给自己绣的嫁妆。”

兰驰阳一听这句就鼓大了眼睛，还忍不住插嘴，“准备和你的……初恋？”

兰嬢笑看他一眼，点点头，“已经从棒小伙儿变成病老头儿了……”

刚才说的那句“有命”，兰驰阳现在才真的懂得了意思。

“初恋是谁你是知道的，他后来不是当兵走了吗？我想着当兵三年就回来，回来就结婚，所以就偷偷存钱给自己置办嫁妆。这床龙凤被是我置办的第一样嫁妆，每天田里的活干完了回来灯下绣，前前后后花了半年……不得不说，现在看看我这手艺也是少有人比得上的……”说着，兰嬢又摸了摸龙凤被，“绸缎也是顶好的杭州货。”

“怎么又送给姚嬢了？”

“他走了八九个月光景之后，我哥得病了，没钱治。我和他是自由恋爱的，也没有说什么定亲不定亲，那时候面皮薄，谈个恋爱偷偷摸摸的知道的人也不多。我哥的病要钱，我妈帮我找了个有钱婆家，彩礼够够的……”

“你嫁了……”

“只有嫁。”

“你跟他说了吗？”

“怎么说？我一个字儿也没说，只是他后来写回来的信，我再也没有回过。他还挺机灵，把信寄给了金秀……金秀老实啊，三两下被他把话给套出来了。结果他借遍了他们班里所有人的钱，寄了三百多块钱回来……”

兰驰阳忍不住给年轻夏叔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伸手把那个大拇指压了下来，兰嬢苦笑一下说：“是挺能干。可我跟人家结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我哥治病彩礼都快花光了……”

“就错过了……”兰驰阳唏嘘不已。

看着他真真的为过去的自己感叹，兰嬢笑了，说：“这才算什么，这只是第一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