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嗯……”谢燎原准备好的开场白报废了，被兰驰阳先声夺人之后，只能说出这个字。m.lzwl2015.com

“你已经用了一个字了……但是什么都没说清楚。”兰驰阳很不高兴。

“我家。”谢燎原严格按照兰驰阳的要求来做，“阳阳，你别挂电话。”

兰驰阳退后两步，把这簇新的院门看了看，组织了一下内心的语言，特别冷静地说：“谢燎原儿，你家在紫禁城旁边，还是个四合院儿，结果你吃我、住我大半年了，咱们抽空还是把账算一算，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咱们只是谈了个对象。”

“房子是爷爷辈的，不能卖、不能拆，改造还要报文物局，别跟我算账了，我真的给不起……阳阳，还有个事儿……”

“你不用说了，我能猜到……”兰驰阳看见阿姨，不，大概率是谢燎原的妈，正朝自己走过来，脸上扬着微笑咬着牙低声说：“谢燎原，我回来就弄死你。”

“小兰，在门口干嘛，进来呀！”

谢燎原听见了李南媛同志的声音，欢欢喜喜，真的。

“我跟谢燎原打个电话，打完就进来。”

谢燎原听见兰驰阳的声音，淡淡定定，装的。

谢燎原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说：“我妈开车有点快，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她是女飞行员出生，现在偶尔上一下天，考驾照考得非常辛苦，所以很热爱驾驶事业。一说到机场接你们，我就想她有机会施展一下……你现在还没进门是吧？

“阳阳，你看门左边，是不是有棵大树？祖传的柿子树，算日子应该红了，走之前弄两个尝尝……那个，我妈做的东西你别吃，也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嗯，还有，右边石鼓你可以去看看下边……看到没，我小时候的死对头打不过我，花两小时用小刀在石鼓下边刻了一个谢燎原王八蛋，燎字不会写，刻得拼音……”

谢燎原听见兰驰阳低低的笑声了，说话声音就放开了。

“阳阳你进去吧，门后边应该挂着空竹，全家只有我会，跟隔壁邻居爷爷学的……能帮我带回来不？好吧，当我没说。”

兰驰阳进门回头果然看见落着灰尘的空竹。

“那青花大鱼缸为什么箍着铁丝呢？我踢球踢的，只是裂了没坏，所以就箍着将就用，里头种的是睡莲，鱼嘛，今年的估计已经死了……我爸妈不是那块料，我离开了之后年年养、年年死……你看到东厢门口一片仙人掌没有，有二十四盆，阶梯底下，摆成了一个长方形，那是我妈威胁我种的，她告诉我只要我不听话就把我丢上去扎……”

“小兰，吃饺子可以吗？芹菜牛肉馅儿吃得惯吗？”

谢燎原听见了谢永怀同志的声音，热情洋溢，真的。

“都行，我不挑嘴，谢谢叔叔。”

谢燎原听见了兰驰阳的声音，乖巧喜人，大约……是真的……

“东厢那两间房间都是我的，估计你会被安排去住。床有点儿窄，我爸做的，不过很结实。我爸小时候想当木匠，后来学了建筑，结果再也没有机会碰木头，一直都在深山老林里修水电站。他手艺很好，西厢房有一间是他的木工房，有用檀木做的小古建模型，你有喜欢的就问他要，他一向大方。还有……算了。”

“不许算了，还有什么？”兰驰阳终于回了一句话。

“没什么……”谢燎原在电话那头笑。

“谢燎原儿，你知道那些仙人掌长得有多高了吗？我想和你妈一块儿把你丢上去扎。”兰驰阳伸手摸了摸仙人掌那又粗又硬的刺，心里有点儿舒服了，“把你刚才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

“就是，床底下有我从小到大的日记本儿，你想看，随意……”谢燎原觉得自己从小在记日记方面就特别有天赋，别人熬字数的时候他早就洋洋洒洒一大篇了，而且特别会抓住生活中的闪光点，这是老师给的评价。

“呵呵呵……”兰驰阳彻底笑了，“有你的初恋故事吗？”

“初恋故事要写到日记里？”谢燎原反问得特别自然。

“那你日记还有什么看点？”兰驰阳反问得也特别自然。

“很有看点呀，凡是看过的人都很开心……”谢燎原诚恳的表示，“我创造的开心财富非常想与你共享。”

“谢燎原儿你日记写了多久？”兰驰阳觉得谢燎原清奇的回路又开始了，估计日记本上就是一个傻孩子看世界，兰驰阳想知道傻孩子道底傻到了哪一年？

“高一。”

“你童年可真长……”兰驰阳笑着叹口气，再看一眼茁壮的仙人掌，“谢燎原儿，我服你，真的，你那脑子很多时候都没用对地方你知道吗？”

“我知道。”谢燎原也笑了，“我还知道也就是您，才容得下我这德行……”

“不不不，也不是我容得下，我也是没办法，谢燎原，我遇见你我都不知道你个什么鬼？一点儿都不正常……我是骑虎难下你晓得不？”兰驰阳叹口气说：“我蠢啊，我……等等，谢燎原我估计你爸、妈知道我是你对象了对不对？”

“对。”

“我奶奶也知道我是到你家了，她阻止了你，但是你没有听懂，对不对？”不然不会千万叮嘱不要放飞。

“不对。这次我听懂了的……”

“那你为什么不照着做？”依照兰驰阳对兰孃这个老古董的了解，应该是超级维护自己的，“谢燎原，我觉得你放飞了……”

“是，而且是特别放飞。”谢燎原承认了，“我想让他们见见你，也想你见见他们。”

谢燎原说完这句之后，兰驰阳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怎么回话，他只是站在院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动起来环望了这个小院子一圈儿，看见蹲在葫芦架下逗猫的吴小英，看见厨房那边进出的谢爸、谢妈，看见挂着红通通小灯笼的祖传柿子树，看见长得有半人高的二十四盆仙人掌，看见箍着铁丝圈儿的青花瓷大水缸……然后听见咕噜噜的一声，一尾金色的小尾巴在青花瓷大水缸里出现又消失……

“谢燎原儿，有鱼，水缸里有鱼的……”兰驰阳高兴地说起这个来，仿佛忘了方才谢燎原说的话。

“哦。”谢燎原应了一声，望着窗外的月亮说：“你正对着大门，看水缸……”

“哎。”兰驰阳颠颠儿地过去，“有月亮，又亮又圆……”

“我这边的月亮也又大又圆。”谢燎原把那个又大又圆说的又慢又拖，生怕兰驰阳听不懂似的。

兰驰阳伸手在青花瓷大水缸搅了搅，月亮影子碎了又合，心里知道千里共婵娟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不但这句说不出来，还有一句也说不出来。

兰驰阳想起自己以前情窦初开的时候，对着陈巍把我喜欢你说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害臊，不但不害臊，还脸不红、心不跳。

今天混成二婚青年了，却被谢燎原说“我想让他们见见你，也想你见见他们”这样朴实的话弄得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就算了，兰驰阳甚至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说一句什么的，可是他没有想好。

他想这句话总要让谢燎原的特别放飞不被辜负，也想这句话是自己心里所想一点儿不掺假。

他东拉十八扯，说了鱼儿，甚至被听出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谢燎原好意的牵着去说了月亮，可他还是没有想好。

兰驰阳有些着急了，他越急越是想不好。

“兰哥，吃饺子啦……”

谢燎原听见吴小英的声音，清脆欢快，真的。

兰驰阳回头看着捏着筷子对着自己蹦跶的吴小英，想着同谢燎原父母突然相见的这一切际遇都是因她而起的，想着她终将走向新的开始，拥有新的未来，想着一切到来皆欢喜……

兰驰阳低声说：“我想他们会喜欢我，我也会喜欢他们。”

谢燎原听见兰驰阳的声音，温润如今夜的月光，是谢燎原放在心尖上的那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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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驰阳走进客厅的时候，在阶梯底下就看见了冒着热气的大盘饺子。李南媛招招手叫他进来，谢永怀把大理石面的木鼓凳摆放好，两人都笑盈盈地看着兰驰阳。

兰驰阳也报以同样灿烂的微笑。

“你叔叔这个人做别的吃的不行，和饺子馅儿十分厉害，多吃两个。”李南媛算是夸奖谢永怀了，说着又分别给兰驰阳和吴小英各夹了一个。

咬了一口之后，兰驰阳说：“嗯，看来谢燎原儿是得了您的真传。跟他在那边做的味道一模一样，不，稍微比他做的好吃点儿。哪儿能让他这么快就青出于蓝胜于蓝，还得多练练，这个事儿我来监督……”

兰驰阳这话把二老都逗笑了。

“饺子皮儿是自己擀的吗？”兰驰阳可没歇着，吃着还问。

“嗯，你阿姨擀的。”谢永怀赶紧表扬起来，“厚薄均匀，大小合适。”

“谢燎原儿会吗？我们那边都是买的饺子皮……”

“会。小学就会，那会儿我们下班迟，回来他把皮儿都擀好了，我们带回来肉和韭菜和馅儿，现在想想他真懂事儿。”李南媛说着捋了捋头发，再看兰驰阳的眼神和刚才有些不同了。

兰驰阳夹起一块饺子说：“谢谢你们把他养育的这么能干。”说完就认真吃起来，不再说一句话。

吴小英这时候吃得舒服了，放下筷子一拍手道：“好了，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