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邱海心纠结了一晚上，还是犹犹豫豫。m.yingyongshudian.com

第二天午饭时间，项目上突然来了总公司的领导，要和员工们共进午餐。

说是关怀员工生活，进行亲切交流。实则吓得食堂负责人原地蹦起紧急采购，开饭时间晚了，加了不少大菜硬菜。

所有人都聚在食堂大厅里，规规矩矩，排了六桌。

一个个衣冠整齐，身姿挺拔，面带微笑，积极活泼，比宣传照还宣传照。

领导坐在头桌，亲切慰问。

大家都很有眼色，一波又一波，主动敬饮料。

要不是地点是在项目里，时间是在青天白日，这饮料非得换成酒，喝吐几个。

邱海心被裹挟着，也端着饮料去了。

领导照例夸奖，说你们项目的小姑娘聪明又伶俐，并满脸笑意，和蔼可亲地询问，有对象了没呀？

邱海心哈哈地尴尬笑着，将手中的雪碧一饮而尽。

杯子见底的时候，她透着玻璃瓶底看到大家扭曲的笑脸，突然便有了答案。

她要去。

她要去看看叛逆的周期然会不会去。

会不会真不管不顾的，不在乎社会的准则、长辈的规训，来这世上一遭，就是随心所欲地玩儿。

下班时间一到，邱海心便冲出了办公室。

晚高峰加上项目离市中心的距离并不近，邱海心着急忙慌，路上等红灯等的很是焦虑。

终于赶在剧本开场前半小时，到了店里。

前台还是那个前台，大厅里换上了新剧本巨大的海报。

邱海心开门见山，到了前台面前，一指那海报：“你好，《污染》的人来了多少？”

小姐姐微笑着看她：“你也喜欢这个新本子呀，是已经预约好了吗，那扫一下这个二维码就可以了。”

邱海心有点点尴尬，但有教育周期然这个目标在，这点尴尬不算什么。

她将垂在脸颊边的发丝别到了耳后，理直气壮：“我还没预约，我想先看一下这个本子的反映怎么样。”

小姐姐有点懵：“啊……”

小姐姐：“那你可能得等一下评价了，今天的预约人数已经满了。”

邱海心：“嗯，等。”

店里有自带的咖啡厅，就在下电梯后正对门的方向，邱海心可以在那里慢慢等。

“是四号房吧。”邱海心道。

“嗯。”小姐姐左右望了望，“暂时就来了一个男生，路上可能比较堵。”

“好的。”邱海心礼貌地笑笑，“谢谢。”

看来周期然还没到。

邱海心转身去了咖啡厅，点了些吃的喝的，坐在视角良好，绝不会错过进来的任何一只蚂蚁的位置，静静等待。

这家店的食物和饮品味道都不错，邱海心这顿晚餐吃得津津有味，十分有盼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并不算长。

电梯陆陆续续开开合合，进来了不少人，但里面没有一个是周期然。

连一个像周期然的都没有。

邱海心垂了视线，刷手机。

微信里静悄悄的，除了公司群的红点，没有新消息。

和周期然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她上次发的那张照片上。

裤子漂亮，鞋子漂亮，新滑板是粉黑配色，也很漂亮。

所以即使随手一拍，照片也有一种不经意的美感。

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邱海心熄了屏幕，叹出口气。

最后这十分钟等的甚是煎熬。

规定的开场时间到了，邱海心还没有看到周期然。

她的心里升起一丝焦躁，手机在手里打转的速度也变快了。

开场五分钟，带本的DM进了四号房，房门彻底关上了。

邱海心皱着眉头站起了身。

周期然竟然没来。

她那么爱玩，怎么就这么轻易错过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邱海心抓过了背包，快步往外走。来到前台面前，最后确认到：“四号房人满了吗？《污染》已经开了吗？”

“对。”小姐姐看了看电脑，“预约的人都到齐了。新本子大家都没缺席。”

邱海心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小姐姐试探着安慰她：“这次错过不要紧，下次再来。我们的DM会带得更加熟练些。”

“嗯。”邱海心应了声，失望的表情倒是很符合现在的语境。

前台还想再说些什么，邱海心道了声“再见”，自己转身走了。

电梯一路下行，出了大楼，最后一丝暮色正好隐去，天黑了下来。

邱海心上了车，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扣着安全带，手把在方向盘上，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件愚蠢的事。

她在干什么？

她到底是希望周期然来，还是不希望周期然来？

周期然没来，该是件好事，她却并没有感觉到开心。

她在难受些什么？难道就真的那么想见到周期然，再自作主张地训斥她几句吗？

邱海心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杂乱又焦躁，根本没法理得清。

手机铃声救了她，把她从深潭一般的思绪中拽出来。

邱海心手忙脚乱地拽过包，将手机掏了出来。

现在人们沟通多用微信，鲜少有电话。

有一般就是有急事，所以即使是个陌生的号码，邱海心还是很快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刘女士吗？”那边的声音很温柔，听着有点耳熟。

邱海心正想回复说打错了，那边紧接着道：“我是周期然的班主任赵芸。”

邱海心：“！！！”

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是她的手机没错，可是……周期然的班主任怎么会有她的电话？

“我……”邱海心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下来，“是……”

“嗯，没打错就好。”那边笑了笑，“上次家长会您留了联系方式，贸然打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邱海心：“？？？”

家长会那个签名册上她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她有跟周期然提前沟通的，名册上会是周期然真妈妈的名字，而手机号是周期然给她的，她明明背得很熟……

却还是写错了。

都怪周期然。

怪她那天突然给她擦汗，怪她站在她身后贴着她耳朵喊妈，怪她把她搞的紧张的要命，好不容易记起了名字，却把电话号码下意识地填成了自己的。

邱海心头皮发麻，并不久违的尴尬感又一次席卷了她。

嘴巴却已经开启了应急模式，接上了赵老师的话：“嗯，不打扰的。”

毕竟，人家兢兢业业的一个班主任，怎么会打扰到一个电话号码都能填错的傻子呢！！！

“谢谢您配合我们的教学工作，是这样的……”赵老师开始诉说对顽劣学生的不满，“上次家长会沟通以后，周期然上课认真了不少，但她……经常不上课。”

“晚自□□是旷掉，老师没在人就没在了。周六上午的课也总是不来。

“虽然说周六一般都是处理卷子和作业，但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呀。错过了这么多次老师的批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要怎么进步呢？

“如果是家里有什么事，或者你们安排了别的学习任务，那我们要提前沟通一下，这样学校和家长一起努力，才能让孩子的成绩有所提升对不对？”

邱海心不止头皮发麻了，她头上都要冒汗了。

赵老师的每一次批评都仿佛在扎她的心窝子，对于老师深入骨髓的尊重和害怕，让她觉得挨批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对对对。”“是是是。”

她只能机械地应着。

赵老师又说了好一会儿，大意就是周期然的学习态度还是有问题，随意旷课旷自习这个事，必须赶快解决。

“好好好。”邱海心扯回来点正常的思绪，问道，“周期然她现在……”

赵老师：“没在学校。”

“好，我马上联系她。”邱海心捏了捏手指，语气实打实地诚恳，“对不起啊老师，让您为这样的学生操心，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赵老师叹了口气：“哎，这么大的孩子不好管，我知道你们家里情况特殊，你也不容易，但我们还不能放弃她对不对？”

虽然邱海心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特殊法，赵老师眼里的不容易和她真正的不容易是不是一个不容易，但她还是快速地应道：“对，对，必须的！”

她连连保证，又聊了几句，终于挂断了这通难熬的电话。

车里安静了下来，车窗开着，初秋的凉风丝丝地往进送，邱海心方才的迷惘一扫而空。

老师的电话都打到她手机上了，情况她也了解了，怎么可能不管呢。

周期然不好好上课，不在这里玩，就在那里玩，白白地浪费时间，被她多说两句，怎么了！！！

邱海心的心窝里开始升起了一把火，熊熊燃烧着，有理有据，势不可挡。

她抓起手机，理直气壮，气势汹汹地向“周期然（被撞到的滑板小孩）”拨过去了语音通话。

响了两声，被挂断了。

邱海心：“？？？？”

邱海心不死心，又拨。

边拨边给她发消息：

-【你在哪里？】

-【在干什么？】

-【我有事和你说。】

通话请求又被挂断了。

“阿西……”邱海心吹胡子瞪眼，抬手准备再拨。

通话页面突然跳了出来，邱海心顺手接上，提高了嗓门，准备开口就拿捏住气势，却在手机屏幕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自己气呼呼的，毫无角度可言的仰拍的脸。

和占满了整个屏幕的，昏暗光线下，周期然那张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

邱海心愣住。

周期然的头发全扎了起来，光洁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眼睛里留着热情未退的水光，气息里掺着呼吸不稳的热潮。

整个人，湿漉漉的。

像在温泉里泡过，热烈地扑面而来。

她看着邱海心，回答她的问题：“我在滨河公园，在玩。”

语调松散，不甚在意。

邱海心喉咙滑动，这一刹那间，想喝一整瓶的冰水，想把所有火气集中发射倾泻而出。

想揪住周期然卷得像个狮子狗一样的冲天辫子，狠狠拍她脑壳两巴掌。

玩！玩！就知道玩！

你到底在玩谁的人生！你到底在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