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邱海心便准备好了家长会要穿的衣服，甚至打开了小红薯APP搜索【怎么化妆显成熟】。m.yingyongshudian.com

内容不多，邱海心就着仅有的几个视频，学得很认真。

等到了约定时间，她站在穿衣镜前左看右看，突然回身又往屋子里跑，翻出了许久没用的备用药箱，拿了治疗跌打肿痛的药和一盒可爱的创可贴。

装进手上挎着的沉闷的黑色大包，这才终于觉得妥当。

扮演一个妈妈，当然不能只虚有其表，对孩子的关心和爱才是最重要的。

到达晋城一中的时候，离家长会开始还有四十分钟。

现在的中学安全管理非常严格，没有身份证明不能随便进入。邱海心将车停到一旁的停车场，给周期然打电话。

很快，电话被接上。周期然还是那个清清淡淡的嗓音，开门见山地问她：“到了？”

邱海心：“对。”

周期然：“昨天那辆白色的车？”

邱海心伸着脑袋左右望了望：“对。”

周期然：“我过来了。”

话说完电话就挂了。

邱海心降下了车窗，看到对面街上奶茶店推门而出一道身影，打扮的比昨天还酷。

胸前印着巨大骷髅头的套头卫衣，侧面有明黄色警示带的工装短裤，那头炸毛的卷发被翠绿的棒球帽压着，袜子也是同样刺眼的颜色。

“我天。”邱海心摘掉了开车时戴的墨镜，觉得这种时尚单品，应该出现在周期然的身上，而不是她——一个知性优雅成熟温柔的……妈妈。

奶茶店门前有阶梯，五六级高。

周期然连个助力都没有，毫无预兆地撑了一下旁边的扶手，腾空跳了下来。

动作流畅，落地轻盈。脚底仿佛装了泻力的弹簧，轻而易举，永远不会受伤的样子。

——如果她的膝盖没有那一大片红紫，就更有说服力了。

邱海心长呼出一口气。

她提前打开了车门，等着周期然穿过马路过来。

由于这小孩太过跳脱，这马路过的都让她有些胆战心惊。

终于，周期然顺利地来到了她面前。

正午天光大亮，炽烈的太阳落在周期然脸上，明晃晃的，让她看着比昨天还要好看。

是极具攻略性又冷漠疏离的美。

邱海心被晃了一瞬间，莞尔笑起来：“你真是有够漂亮的。”

周期然没回话，压在帽檐下的眉头轻轻挑了挑。

邱海心催促她：“快上来吧，有点热。”

她转身从后座拿了瓶水拧开递过去，没忍住说一些调侃小朋友的话：“绿帽子，挺特别。”

周期然上了车，关上车门，手一抬便把帽子掀了。

水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邱海心看着她喝水。

没了帽子的压制，这小姑娘的头发果然像邱海心想象的那样，会蓬松地炸成一团。别人这发型或许会显得杂乱，配着周期然这张脸却觉得刚刚好。

肆意的，散漫的，无拘无束的。

邱海心看得认真，周期然瞥向她。

小半瓶水进了喉咙，将嘴唇润得晶晶亮亮的。

“你也好看。”她道。

“是吗？”邱海心开心地笑起来，她张开胳膊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你昨晚挑的那身。”

“嗯。”周期然道。

邱海心往车窗外瞅了瞅，有家长带着孩子陆陆续续地进了学校。

她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和周期然，对比了三四对，眉头皱了起来。

“我这看起来还是太年轻了啊。”邱海心道，“还有你，别人都穿的校服，你要这个样子进学校吗？”

“不啊。”周期然应了一声，把压在身后的双肩包拽了出来，拉链一扯，露出了里面的蓝白校服。

邱海心：“……”

周期然：“我去后座换一下。”

邱海心：“……”

所以是不能提前换好是吗？青春期的小孩就是这么注重外表是吗？宁愿多背一身衣服，也要在外面装酷，能多装一秒是一秒。

周期然推开车门换座位。

邱海心从后视镜里瞄到她动作利索地套上了外套，盖住了卫衣。裤子也是直接套，得亏是人瘦，才能把两件宽松的衣服叠穿得这么自然而然。

“你腿上有伤。”邱海心想起来，“穿长裤是不是会蹭到伤口。”

周期然抬手将外套拉链拉到了最顶端：“还好。”

邱海心指给她：“你旁边那个包里，有药。喷剂，现在用可以缓解疼痛。”

周期然：“不疼。”

邱海心：“还有创可贴……”

周期然：“盖不住。”

邱海心皱眉：“该给你买大一点的胶带。”

周期然突然笑了：“谢谢。”

少年人的笑真好看，牙齿整齐，明媚张扬。

还带了点……好像被逗笑的……奇怪的味道。

邱海心突然就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周期然问她：“你是不是傻。”

对，就是这个感觉。

你是不是傻。

邱海心：“……”

她好像又一次被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给嘲笑了。

偏偏她又不明着说，只用表情和眼神，甚至连表情都是稍纵即逝的。

邱海心抓不到，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硬要去说，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没事找事的。

邱海心深呼吸一口气，不看周期然了，把着方向盘自己在心里默默吐槽。

随着时间临近，来到学校的家长越来越多。邱海心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越觉得自己怎么装都不会像。

这些可都是高中生，她这个年龄，最多也就是小学生的妈妈吧。

“不太行吧。”她开始犹豫，“你同学哪有妈妈是我这样的。”

她跟周期然商量：“非得是妈妈吗？姐姐？小姨？不行吗？”

“不行。”周期然收拾好了，头发也扎了起来，除了脸颊两边掉下来的发丝有点卷，其他看着是个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的高中生了。

她道：“大家都是爸爸妈妈。”

没什么语气的一句话，硬是让邱海心听出了点心酸。

“可是真的不像啊……”她蔫了下去，“要是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啊。”

周期然突然抓着椅背凑到了她跟前。

两人脑袋的距离极近，邱海心甚至感觉到了周期然毛茸茸的头发。

“干嘛啊？”她往旁边躲了躲。

周期然又笑起来，这次笑得很开心，带着一点狡黠，没安好心，没心没肺：“你也可以是我小妈。”

邱海心：“？？？？！！！！！”

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

现在的小孩也太过分了吧！！！！

邱海心瞪着周期然，要不是车内空间太小，真想就地把她揍一顿。

“好了我们该走了。”周期然缩回身子，看了看腕上的运动手表，“早点到，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邱海心呼呼地出气。

周期然打开车门先下了车，双肩包非得单肩挎着，校服在她身上，还挺显腿长。

邱海心现在也真是觉得自己有点蠢了，没事儿干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心里骂骂咧咧，动作上还是清清楚楚地收拾东西，背着包下了车。

长发烫了卷，搭在肩头。米咖色廓形简单的风衣，黑色西装长裤和低跟的职场办公室必备高跟鞋。

周期然的脚在地上轻轻点了一下：“走吧。”

邱海心跟在了她身后，把昨晚周期然发给她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晋城一中很大，是省里排行前三的名校。

邱海心是毕业之后才来的晋城，所以走在这样的学校里，对她来说，什么都是陌生的，新鲜的。

周期然就在她身侧，偶尔会开口介绍一句：“校务办公楼”“高三老师办公室”“教学楼”。

两人走进了教学楼里，前前后后的学生和家长也开始汇聚到一起，邱海心能听到他们之间的交流，哪个都不像她和周期然之间这样，尴尬又沉默。

心虚让人心跳加快。

每上一阶，这加快的速度就能多一分。

等到了三楼，教室就在眼前，老师就站在门口处，笑意盈盈地迎接着家长。

邱海心紧张地握了握拳，手心冒汗。

周期然停下了脚步，她低声说：“加油。”

邱海心看向她，在这样的环境里，也的确只有这个共犯能给她力量了。

“嗯。”她声带发紧地应了一声。

周期然突然将包拽过来，从侧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利索地抽出一张，抬手盖了盖邱海心的额头。

多么贴心的擦汗动作呀。

多么母慈子孝的美丽画面呀。

邱海心捏着手指，忍着快要爬满全身的鸡皮疙瘩，承受着这份众目睽睽之下的亲昵。

周期然擦完汗，冲她笑了笑，拽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三两步到了教室门口的签到处。

“赵老师好。”周期然道，“这是我家长。”

这个称谓还好，邱海心摆出一个慈祥又温和的微笑，也打招呼道：“赵老师好。”

“你好你好。”赵老师端详着她，有些惊讶，“期然妈妈……真年轻啊。”

邱海心的热气开始从胸口往上涌，呆呆地应了句：“啊。”

然后一个多余的对视都不敢有，赶紧埋头找签到本。

要填孩子的名字，要填家长的名字，还要留一个家长的电话号码。

邱海心能感觉到，老师和周期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种火辣辣的凝视，让她一下笔，字都有些歪歪扭扭的。

周期然突然道：“我们家基因好。”

大概是对刚才赵老师说的话的回应。

邱海心稳了稳心神继续填写。

周期然：“我妈妈保养的也好。”

邱海心心里一抖。

周期然靠近了她，声音几乎贴着她的后脖颈，如有实质地冒着热气：“那我先下去了，妈。”

妈。

她跟周期然确认了一切，却没排练过被周期然叫妈。

什么时候叫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叫，叫得邱海心的紧张瞬间抓住了心脏，叫得邱海心的热气一下子直窜头顶。

整张脸都红了，手下的笔也不受控制地滑了出去。

周期然叫完，再一句话都没有帮助她，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邱海心盯着面前的表格，陷入时间都静止了一般的慌乱与尴尬。

刘……刘什么来着。

邱海心的大脑疯狂尖叫，她好像想不起来周期然妈妈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