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真翌日睁眼时,房间里黑漆漆的。m.yimiwenxue.com

窗帘被拉得密不透光，看不出是黑夜还是白天。

她只觉得嗓子干哑，还带着点儿撕裂的疼。

床单被罩都已经换了新的,因为方少爷的洁癖受不了带着汗味儿入睡。

但佟真对这些都没什么印象了。

昨晚喝了一罐酒，她也有些肆无忌惮,却也记得攀在方宇航身上，一边挠他一边哭,哭到最后没有声音,细碎地呜咽着求人。

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

佟真脑袋埋进枕头里,上边还残留着方宇航沐浴乳的清香,但身侧没有人。

她的身体就像是被车碾过似的，一动就疼。

佟真坐起来的时候,被子从身上滑落。

她半眯着眼摸手机，终于在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已经上午十点二十。

她的车票是下午两点半的。

从这边到车站要半个多小时。

纪苗今天不走,要留下来陪纪禾过生日。

而佟真急匆匆回去是为了给方宇宙过生日。

手机屏幕幽暗的光照在房间里，带来了微弱的光芒，佟真一低头就看到了锁骨下的印迹。

青紫的痕迹像是经过了剧烈碰撞似的。

佟真伸手捶了捶腰,还是酸痛得厉害,干脆又躺回去。

方宇航近期演出的安排还是很满。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佟真能看到他一笔又一笔的收入。

因为两人在大学就开了一个共同账户,绑定了方宇航的银行卡。

方宇航每次跟人签合同,用的都是那张卡。

收入水平和忙碌程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成反比。

佟真此刻划拉着账户。

她甚至在想，用这笔钱能不能在津南买套房。

按照五年前的房价，肯定是可以的。

但这几年津南发展飞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

昨夜的事儿对佟真来说好像影响不大,也可能是她自己没察觉到。

她觉得反正迟早都会做,方宇航也挺顾着她感受的，不算是体验感太差。

只能说——有待提高。

佟真在床上窝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立刻闭上眼睛。

睫毛颤抖个不停，但房间里昏暗，想必方宇航什么都看不清。

在昏暗之中，她听到方宇航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有一块柔软塌陷进去，方宇航又重新躺下来，挨得她很近。

……

佟真装不下去，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方宇航指腹还落在她颈间，轻轻摩挲了下。

佟真抿唇，“渴……”

方宇航起身把床头的温水拿给她喝，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

佟真低敛着眉眼，慢吞吞地喝完半杯水，又递还给方宇航。

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但手指一直在抖。

方宇航呷着笑：“你抖什么？”

佟真：“……”

佟真继续缩回去。

方宇航打开了床头灯，昏黄的灯光把房间照得很有氛围感。

“起不起？”方宇航问。

佟真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起。”

方宇航自觉背过身，“你衣服我给你放床头了，你换吧。”

佟真看过去，是一套全新的。

等换完以后她才反应过来，“你自己去拿的？”

“嗯。”

“什么时候？”

“刚才。”

“你怎么能找到啊？”佟真嘟囔：“我放得那么乱。”

“没找到袜子。”方宇航说。

佟真看了眼自己脚上黄色的可爱袜子：“那这双袜子哪来的？”

“纪苗给你拿的。”方宇航说。

佟真：“……？”

于是等佟真回家的时候，纪苗看着她：“啧啧。啧啧啧。”

佟真脸红成了大闸蟹。

-

方宇航排练时间在下午一点，都没办法送佟真去高铁站。

所以中午饭是方宇航亲自下厨做的，还请了纪苗，让纪苗下午把佟真送过去。

纪苗一边疯狂进食一边儿回应：“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会把你媳妇儿安全送达的。”

佟真正在喝水，被她这称呼给噎了一下，差点呛到，“说什么呢？”

“说你呢。”纪苗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方家小媳妇。”

佟真：“……”

纪小姐一下从闺蜜变成了损友。

方宇航照旧离开，佟真却有些失落，坐在房间里收拾着最后的行李，颇为伤感。

纪苗陪她一起，她便没表现出来。

一直等上了高铁，听了一首伤感的歌，她才伸手揩掉眼泪。

她愤愤给方宇航发消息：【方狗方狗方狗。】

方宇航没回。

佟真：【你不觉得自己很像个渣男吗？】

佟真：【睡完就没影了。】

佟真：【我腿疼……走不动呜呜呜呜】

佟真：【妈的方狗，我气死了。】

佟真：【渣男渣男渣男，睡完就不认人。】

……

一顿输出以后，佟真心情稍好一些，把手机设置静音，换了首歌闭上眼睛睡觉。

她的腰和腿确实还有些酸痛，但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但心理上是有落差的。

平常她要出门都是方宇航送的。

就连高中出远门，她爸没时间都是方宇航骑车送她去车站的。

现在竟然！

佟真受不得这委屈，却也明白方宇航身不由己。

她知道他们都长大了，开始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刻。

所以她在疯狂输出完以后发的最后一条是：【我就是骂骂你，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爱你，傻逼。】

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沿途景色越来越荒芜。

没多久，佟真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揉了一把，力道很舒服。

她不太情愿地睁开眼，微扬起头，两秒后蓦地睁大。

只见方宇航站在过道，胳膊悬在隔壁座位上方，正曲起手指打算敲她脑门儿，结果被她瞪了眼，又讪讪缩回去。

佟真问他：“你怎么在这？”

方宇航：“一会儿再说。”

他弯下腰和隔壁座位的大哥商量，“兄弟，换个位置吗？我那边儿是靠窗的，在4车厢。”

“这我女朋友。”方宇航说着弯下腰，凑到大哥耳边低声说：“她肚子不舒服，我陪她一会儿。”

大哥站起来问了座位号离开。

方宇航坐在佟真身侧。

他没有行李，没带贝斯，孤身一人坐在那儿，身上还有不太明显的汗味。

“你来干嘛？”佟真问：“晚上不是还有演出么？”

这场演出是深海蓝鲸乐队第一次在电视节目上露面，很重要。

方宇航把她耳机摘了放进充电仓里，“晚上直接去演就行，先把你送回去。”

“你可以不用来的……”佟真有些内疚。

方宇航盯着她，噙着笑：“你说什么？”

佟真：“……”

两秒后，佟真终于实话实说：“我想让你陪我。”

方宇航笑：“嗯，来陪了。”

方宇航怎么会不懂佟真呢？

所以他去排练了一个小时，用最快的速度卡点跟她坐了同一趟高铁。

演出很重要，但佟真更重要。

毕竟没有佟真，也不会有站在台上演出的方宇航。

-

二零年是津南划时代的一年，旅游业将这座城市的经济带到了新高峰。

裴苏怡辞掉了上海的工作回到津南，在旅游发展部门担任翻译员，韩志远入职津南市人民检察院，并且在二一年春天举办了婚礼。

一堆人因为他俩的婚礼齐聚津南。

任谁都没想到，当初最不被看好的竟然是最先结婚的。

但这样的结果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们婚礼当天，佟真和纪苗异口同声说韩总：“你可真的是捡到宝了。”

韩志远喝得满脸驼红，嘿嘿一笑：“那肯定~”

婚礼上方宇航和纪禾是伴郎，佟真和周茜茜当了伴娘。

因为纪苗说当伴娘会坏姻缘，让她们这些有对象的人去当伴娘，她不去。

津南这边婚礼上有闹洞房的习俗，但因为韩总酒量不行，还没到闹洞房的时候就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大家就开始闹伴娘。

方宇航和佟真自然就成了大家嬉闹的对象。

闹到后来佟真受不住，把脑袋埋在方宇航怀里，说什么都不起来。

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晚上婚礼结束，佟真和方宇航牵手走在回家路上。

佟真脚上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走到没几步她就弯腰去揉了揉脚后跟。

方宇航问她：“怎么了？”

“没事儿。”佟真说。

两秒后，方宇航弯腰蹲在她身前，“上来。”

佟真一怔，下意识抗拒：“不用……”

方宇航回头瞟她，他今天帮韩总挡了不少酒，虽不上脸，但耳朵却红得滴血，眼睛折射了路灯昏黄的光，晕出漂亮的光圈。

“快点儿，带你回家。”方宇航说。

佟真磨磨蹭蹭地趴到他背上，嘟囔着说：“最近胖了好多……”

“没啊。”方宇航托着她的腿利索地站起来往前走，一步又一步走得稳健，“感觉你又瘦了。”

“骗我的吧？”佟真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我今早称体重，胖了两斤。”

“体重秤坏了。”

“……”

佟真回到津南后，根本不用去适应津南的气候。

从小长大的地方尽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她依旧能精准地找到狭窄的小巷，能在小区广场后边找到跑来跑去的流浪猫。

小区里的胡爷爷和庄奶奶在这几年相继去世，方宇航和佟真都回来参加了葬礼。

胡爷爷是二一年末春去世的，留下了一只年长的银渐层，佟真便抱着养到了工作室里。

年老的猫主人去世以后就一直蔫蔫的，佟真的日常就是带它去遛弯儿。

四月份她带着猫出去逛的时候发现津南的书店改建成了电影院，离她们工作室特别近。

她一直和纪苗约着去看电影。

孰料纪苗在听说书店改建成电影院后，疯了一样往外跑。

后来才知道，纪苗上大学时，每年寒暑假都会来这家书店看书。

听纪苗说，这家书店的老板娘长得漂亮，说一句风情万种也不为过，偶尔会站在窗边抽烟，偶尔又拿个笔记本跟她坐在一起码字。

老板娘叫顾晞媛，可惜书店当年起了火，连书带人都烧没了。

纪苗的好几本小说都是在这家书店写完的。

被烧成废墟的旧址竟然也在二一年焕发了新机。

纪苗在纠结良久之后，还是选择和佟真一起踏入电影院看了首映的电影。

电影名字叫《向北》。

两人哭成泪人儿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那天下午，佟真听见纪苗给人打电话。

她说：“秦方好，我不等你了。”

-

深海蓝鲸乐队在主唱纪星河的明星光环加持下，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乐队。

二一年出了第一张专辑，销量上千万。

于是在二二年启动了新专辑的全国巡演。

这个乐队的四个人都各有特色。

纪星河被称为“颜霸才子”，颜值高，原创能力强，曾嘉煦被称为“人间蛊王”，打架子鼓的时候帅出天际。

周祈是忧郁小王子，一双眼睛深邃如海洋。

而方宇航被粉丝们亲切地称为“反转公主”。

起因是长着一张娃娃脸，说话声音也奶，但性格超酷，站在台上弹贝斯的时候穿一件白T，比谁都沉醉。

于是得了这个爱称，方宇航一度十分抗拒。

结果佟真刷完网上的评论之后告诉他，“如果不叫你公主的话，就该叫你老婆了。”

方宇航：“……”

方宇航臭着一张脸，“最多你喊。”

佟真笑得前仰后合。

全国巡演的第一站是广州，最后一站是北城。

佟真和纪苗两个人背起书包，跟着全国各地跑。

每一场都在台下当观众，佟真喊得声嘶力竭，到了第三座城市的时候，纪苗给她去药店买了金嗓子含片。

在这个过程中，佟真忽然有个想法：“你说我画一部漫画怎么样？”

从创作大纲开始，独立完成一个故事。

一个属于方宇航，属于夏天，属于青春的故事。

纪苗听完以后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我帮你。”

巡演的氛围炙热又浓烈，方宇航他们日复一日地在台下排练，台上演出，每天休息时间严重不足。

佟真还试着下了一次厨房，差点把厨房炸了，方宇航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她一脸懵地站在料理台前。

方宇航笑了她好久。

后来依旧是方宇航下厨。

佟真初稿完成的时候，“与你相伴”的巡演来到了最后一座城市——北城。

这座城市是他们所有人梦开始的地方，理所应当在这里落下帷幕。

正好是五月份，纪苗一直在佟真耳边念叨，方宇航肯定会在这次巡演的时候向你求婚。

所以等进行到北城这一场时，不顾天气还冷着，佟真穿了一条漂亮的短裙。

结果在现场，蹦迪蹦得累死。

巡演结束，方宇航依旧没求婚。

佟真之后还和纪苗说：“他肯定没想跟我求婚。”

纪苗：“……”

深海蓝鲸乐队的巡演成功落下帷幕。

佟真的漫画也被一家公司签约，开始忙碌起来。

津南的五月气温很舒服，夏天的热浪还未来袭，却已退去了春天的寒冷。

晴日居多，艳阳天搬一把藤椅坐在阳台，那只年迈的银渐层懒洋洋的蜷缩在人脚边，手上的笔随意划过数位板，寥寥几笔就是一格图。

佟真的工作效率在这个五月极高。

可能是有点生气。

而津南要举办一场音乐节，邀请了深海蓝鲸乐队。

原本是没有档期的，所以官宣时都没带，但在临开始前几天，忽然空降官宣。

一时间音乐节的票被炒出了高价。

这事儿还是纪苗告诉佟真的，因为纪苗有个喜欢的歌手会来，想抢票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得她直骂方宇航。

结果一问佟真，佟真也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

纪苗拨通了方宇航的电话，还没来得及谴责，方宇航立刻说：“别问，有票，给你们留了。”

纪苗傲娇：“这还差不多。”

音乐节举办当天是5.20。

检票的时候纪苗就发现有好多小情侣，她拉着佟真和裴苏怡一起进去，啧啧称奇。

裴苏怡还问她，用不用帮她介绍一个。

纪苗立刻比×：“NO。”

现在音乐节的票价被越炒越高，尤其有比较不错的乐队时，票都抢不到。

这场音乐节又举办在海边，看海景，听乐队，超值。

上万人聚集在海边，还有不少人穿着泳装。

分成了两个舞台，每个舞台的演出时间是半小时到四十分钟。

一直演出到晚上十点，堪称蹦迪地狱。

佟真起先还有精力，后来就跟纪苗她们一起坐在充气沙发上摆烂。

前边的人在音乐节蹦迪，她们像在音乐厅看音乐剧。

一直到晚上，深海蓝鲸乐队还没出现。

听人说他们是最后一个。

晚上九点二十，深海蓝鲸乐队出场，前排全部变成了蓝色海洋。

有人挥舞着蓝色的大旗，上边写着“深海蓝鲸赛高”。

第一首歌就是最炸的，架子鼓一响，贝斯跟着和，键盘和吉他再加入。

纪星河的声音一出来，台下就开始涌起浪潮一般的尖叫。

跟完了全程巡演的佟真已经无心再去挤前排，站在人潮后边举起手，手腕上是蓝色的荧光手环。

一侧是夜晚汹涌的海风在吹过来，海浪拍打着海岸，细腻的海沙被抹平被打湿。

前方是灯光璀璨的舞台。

台下是激情四射的观众，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整整半个多小时，粉丝们跟着嗨了半小时。

不过也有眼尖的粉丝发现了不同。

“以后航哥都只穿白T的啊，巡演十二场，场场白T，怎么今天是白衬衫？”

“纪星河还系了领带，好帅啊。”

“周祈做了发型，哈哈哈，有点滑稽。”

“该说不说，今天还是航哥更好看，看上去化妆了。”

“妈的，心机素颜妆，不愧小公主。”

“……”

佟真在一旁听到了几句，但很快就被台上的音乐声覆盖。

三十二分钟后，最后一首歌演唱完毕，四人齐齐鞠躬。

粉丝们都在台下大喊：“再来一个吧！”

然后台上灯光忽地熄灭，只有海上灯塔的光映照过来。

几秒后，舞台灯光再一次亮起。

一眨眼的功夫，纪星河跟方宇航已经换了位置。

方宇航站在键盘和话筒前，纪星河背起了方宇航的贝斯。

他低咳一声，“各位，我们的演出并没有结束。”

台下一阵欢呼。

“不过，在最后一首歌之前，我有话要说。”方宇航颈间系的是刚才挂在纪星河颈间的领带。

白衬衫搭着浅灰色条纹领带，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方宇航的目光落在了佟真身上，然后随手一指，“摄影师，麻烦给台下打个光。”

一束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佟真身上，佟真的脸也被映在两侧的大荧幕上。

佟真一脸懵逼，低头想跑，结果被纪苗摁住。

佟真：“……？”

方宇航还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下唇才道：“各位，我长话短说。”

他望着台下，忽地大声喊：“佟真。”

佟真也终于敢抬头看他。

方宇航笑了，“明天，我们去领结婚证吧。”

台下有一秒的沉寂，随后像是水落入滚油锅里，噼里啪啦地沸腾起来。

粉丝们大声尖叫。

舞台上的光再一次熄灭，只剩下了一束光落在佟真身上。

键盘忽地响起“叮”的一声，粉丝们不知所以然。

片刻后，方宇航声音闷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