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魏东东是他们这几个孩子中间最大的，从小时候开始，大家就都习惯了听他的安排，不论是玩，还是别的什么事。www.zhhrzx.com

最近这将近一年的时间，看上去两家人来往还密切，但其实逢汀的确与他愈行愈远。

偶尔一起回个家，逢汀担心他提起自己并不喜欢听的师弟，常常聊天的态度也并不好，不说几句话，就要互相呛声。

虽然不至于真的影响关系，但远没有以前亲近，不再互通生活细节，也是真的。

这一次同行，逢汀是难得的好心情。

两个人站在一节车厢的车尾处，魏东东抓着上面的横栏，逢汀拽着他的书包带子。

魏东东突然意识到，今天逢汀的这点“怪”，是很久没出现过的黏糊。

逢汀小时候是很粘魏东东的，长得像小女孩儿，性格也像，不跟其他男生一样大大咧咧，逢莹跟魏楠楠都比他好一点。

再大一点，两个女孩儿不惯他小心眼的毛病，只有魏东东心大，怎么都好，逢汀慢慢就总跟他在一起。

魏东东比他大的那几岁，在小时候造成的差距，其实是最明显的。

逢汀刚进小学的时候，魏东东已经在准备小升初考试了，更不用说后面小学与初高中的差距。

两个人根本谈不上有共同语言，何况是一起玩。

换做别的男生，可能不耐烦身边有这么个心思细腻、动辄喜欢生气的小跟屁虫。

但以前的魏东东脾气好，又还没有发展出喜欢教育他们几个小的的习惯，加上逢汀念书用功，上了好几年少年班，所以跟魏东东两个人在一起异常和谐。

有好几年，比起他的亲妹妹魏楠楠，魏东东反而跟逢汀更亲近些。

回想起这么一两件往事，魏东东难免有些感慨。

他们都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有一年的除夕夜，曾经抱着突然出现的爸爸的腿嚎啕大哭的逢汀，已经很久没再提过父母，对一起长大的魏东东，也远没有以前那么依赖。

“真害怕了？”魏东东问，“赵成轩还是个学生，两个大学门对门，他也还有前途和脸面，你不愿意，他不会怎么样的。”

逢汀没说话，在魏东东看来，就是个默认的意思。

又劝道：“之前叫你稍微多个心，你说我事多，其实也是，是我太夸张，哪有那么多心怀不轨的人。”

逢汀明白他是以为自己被赵成轩弄怕了，也不反驳，乖乖说了句：“哥我知道了。”

回家的路远，踌躇了半程，还有充足的时间。

逢汀抓心挠肺，最终鼓起勇气问：“哥，你跟之前说的师弟，到底怎么样了？”

有些意料之中的，魏东东并没有再次失态。

他没沉默太久，说的跟逢莹一样：“他有对象了。”

逢汀问：“是结婚了吗？”

魏东东这才愣住，半晌，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魏东东喜欢的师弟原来是江明月，逢汀一开始不确定，但他对魏东东太关注，略微有些蛛丝马迹，就能立刻察觉，更不用说他那么明显的表现。

拿到魏志刚的赔偿款那天，魏东东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开心。

后来请江明月来家里吃饭，也是其他人坚持的结果。

这种反常放在一向褒义老实的魏东东身上，根本不正常。

再结合魏东东说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对象，就等于将这个答案板上钉钉了。

如果没猜错，江明月应该也是江明楷进局子那段时间随便结了婚的那个弟弟。

海城是真的小。

逢汀能看得出他还喜欢江明月，现在讲死心不死心的问题其实还早，但就是想把自己已经藏了太久的心事告诉他。

“今年博士第四年，我喜欢他也第四年。”魏东东低声说，“刚开学那会儿，他没来，说什么的人都有，也有人说他结婚去了，我怎么都不信。”

他总把逢汀当成是小孩，逢汀也没想到，关于这件事，魏东东还会继续跟他聊。

“有时候我想，是因为我太怂了吗？人家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知道，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毕业，不知道能进什么单位，也不知道未来到底怎么样，又觉得，他也还小，研究生也确定了在胡老师这儿读。”

“……怕拖累他，知道配不上他，最怕的，是他说不喜欢我，不可能考虑我，以后见了面，招呼也没得打。”

“我以为，”魏东东抬起头，看着地铁车窗外的黑暗，和呼啸而过的几点白光，“我本来以为，时间还长……”

魏东东没有要逢汀回应什么的意思，更像自说自话，但逢汀就是一下子感到非常茫然，心跳好像要快过车厢内喧嚣的风声。

他听得出来，魏东东只是克制着讲了几句，但这些问题，他喜欢魏东东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

逢汀觉得跟魏东东在一起的时候很踏实，很安心，他们已经在一起将近二十年，以后一直在一起，才是自然而然的路线。

刚才魏东东说，江明月什么都好，而现在的他哪里都不好。

逢汀想，对于魏东东来说，现在的逢汀，不就是哪里都不好吗？

他跟逢莹的开销非常小，这么多年，手里还攒了点钱，所以目前逢莹看病的钱还有。

但是积蓄微薄，赚钱的能力小于支出的速度，总有用完的一天，到那一天怎么办呢？

他之所以没有跟其他任何人提过逢莹的病，就是因为乔文馨是手里只有魏志刚一个月工资，也要拿给他交房租的人。

而且逢莹的医保还能报一部分，自己是可以承担的。当下把这件事说出来，除了把魏家人架上道德的高地以外，没有其他的意义。

他开始跟江明楷上床的时候，就是终于确定魏东东是真的热烈地喜欢上了别人后不久，妹妹逢莹也生病了的时候。

生命力旺盛的十八岁的逢汀，第一次感觉到世界对他的残酷。

他刚刚挣出青春期的懵懂，萌生出想抓住些什么的欲望，贫瘠的生活已经开始叫他体会失去。

魏东东还说，魏志刚的八十多万补偿款，其实是江明月的老公个人给的，而且江明月本人可能并不知情，只以为是公司走的正常流程。

逢汀一下子明白了。

他对家人开不了要把钱退出去的口，那天晚上与乔文馨的争执，是这段时间压抑爆发的结果。

后半程，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走到楼门口，魏东东道：“后面我去接你几天，他肯定能明白什么意思。”

逢汀道：“好。”

第二天下午，魏东东准时到了停车场。

逢汀看他有些臊眉搭眼，问了句，原来是被导师喷了，好笑道：“你不是经常被骂嘛，怎么还没习惯。”

魏东东直言道：“还不是怪你，赵成轩看我不顺眼，故意搞点失误疯狂甩锅，胡老师未必看不出来，但是人家家大业大，出了实验室跟老胡称兄道弟的，可不就是我挨顿臭骂么。”

他又说：“我都不知道他这人这么小心眼，倒跟你挺配。”

“……”逢汀道，“好下头，幸亏我对他没意思。”

魏东东把他送到地铁口，还得回实验室去。

导师胡海洋晚上有应酬，但今天刚被他骂过，还是做做样子，以防他晚上杀个回马枪，再在魏东东准时上下班上做文章，嘲讽他是不打算毕业了。

到了家，逢莹已经放学回来了，在客厅涂指甲油。

手机在播放教程，一层又一层，还要用一个紫外线的灯，看着还挺复杂。

逢汀看她涂了一会儿，有模有样的，最后道：“指甲油对身体有害处，这总不是假科学吧？”

逢莹道：“它的害处还没我吃的那些药大呢，你不知道，心情愉悦才是最重要的。”

逢汀去炒了两个菜，中间逢莹的指甲涂好了，进来帮忙烧了个汤。

两个人面对面吃饭，逢莹道：“哥，你最近好像比之前还忙，是不是太辛苦？要不我每顿少吃点药吧。”

逢汀眼皮都没抬：“干脆饭也别吃了，回去躺着吧。”

“逢汀！”逢莹不高兴道，“我是在关心你。”

“真的关心我，就不要让我操这种闲心。”

逢汀抬起头，看着她说：“我打这么多工已经很累了，这些应该你自己做好的事，别人都没办法代替你。”

逢莹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楠楠还说你比魏东东好，我看也差不多。”

逢汀笑了一下，说：“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把我跟魏东东换过来，我看你怎么涂指甲油吃冰棍。”

逢莹也笑，又举起左手，边打量边臭美。

她精神不好，睡得早，也睡得浅。

吃完饭，两人一起洗完碗，就去睡了，逢汀动作很轻地把自己收拾好，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出了门。

他到的时候，江明楷已经到了，客厅的电视第一次开着，他拿着遥控器按来按去。

逢汀去洗了个手，在卧室床上等了一会儿，听见江明楷叫他。

在沙发上也不是不行，就是江明楷本来就手劲儿大，沙发上空间小，他格外凶，有时候真怕被他把腿折断。

逢汀走出去，没想到江明楷问：“看哪个？”

屏幕上是两个最近在上映的电影，逢汀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第一个吧。”

江明楷果真打开第一个，熟悉的音乐过了，片头也过了，逢汀稍稍转过脸，发现江明楷真是在看电影。

他穿着睡衣，大概是过来以后洗的澡，头发没有完全干透，严肃的气质少了很多，朝后靠着沙发，姿势也很放松，不是在车上也正襟危坐的样子。

逢汀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时，还有短暂的愣怔。

“不好看？”

逢汀不说话，凑过去亲他。

江明楷刚开始并没有动作，任由逢汀没什么章法地碰了好一会儿嘴唇，才用一只手扶上逢汀的腰，跟他接起吻来。

两个人亲了很久，往常已经开始进入正题，但今天逢汀的衣服还好好地穿着，江明楷的也是。

可是气氛又绝对不叫冷清。

两个人手脚缠在一起，逢汀几乎是缩在江明楷的怀里，感觉得到彼此的体温，被江明楷慢条斯理的吻弄得心里发痒。

他一直就很喜欢江明楷偶尔流露的这点温柔，加上对方比他年纪大一点，多一些经验，总是表现得游刃有余。

没多久，逢汀就忍不住低下头，抱着江明楷的脖子吭哧了两声。

江明楷是跟江明月和他导师胡海洋吃过晚饭过来的，分开的时候，江明月吐槽他只懂晚上见面，不浪漫。

但现在看逢汀，满脑子黄色废料，小狗一样，哪里有肉往哪里钻，哪里是需要浪漫的样子，没有良心，又可怜兮兮的样子。

江明楷一时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觉得江明月的意见值得参考，抱上吭吭唧唧的逢汀，起身回了卧室，才开始了两个人都想要的不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