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两人离开度假村。m.luhaibing.com

司机先把江明楷放在公司楼下，再送逢汀回家。

时间还早，估计逢莹还没起床，逢汀先去魏家叫她。

赶上乔文馨刚做好早饭，他跟江明楷一起吃过了，又坐下来等逢莹吃完。

魏家的几个人都在，魏志刚本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自从受伤以后，情绪就一直不太好，低着头自顾自吃饭。

乔文馨表情比较正常，也在招呼孩子们吃喝，但魏东东沉默地喝粥、吃油条，之后收拾自己的碗筷，乔文馨没说放那儿就行。

看来昨晚逢莹在微信上说魏东东母子俩吵架，用的词并不夸张。

趁他们吃饭，逢汀帮忙浇了浇花。

带上逢莹走的时候，乔文馨又给他拿了一瓶桂花蜜，是前段时间桂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做的，现在只剩最后一瓶了。

魏东东叫住逢汀，说：“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逢汀不明就里，房间里的气氛本就因为他们母子俩的别扭有点压抑，此时更没人说话。

但魏东东没有多说，转身进了房间。

逢汀只好叫逢莹拿上桂花蜜先回家，自己跟着魏东东进去。

他反手关门，魏东东道：“那个赵成轩是怎么回事？”

逢汀想了想，说：“是他来我们学校找了我几次，我本来没想搭理他的。”

魏东东道：“那怎么还加了微信，我听他说，你又把他删了？”

逢汀道：“他是你师兄，也打过招呼的，说要加微信，不好拒绝，后来非要送我去地铁口，送完又让我请他吃饭，我才删了。”

逢汀打量魏东东的表情：“他找你告状了？没有为难你吧。”

魏东东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删了也好，你跟他又没关系，下次再找你，直接别理。”

逢汀“哦”了声，说：“我本来是怕他生气，在实验室对你不好。”

“比我早一年入学而已。”魏东东道，“大家都是给老师打工，以后你自己读上来也一样，人际关系要维护，但别本末倒置，因为这些师兄师弟的规矩束手束脚。”

逢汀突然发现，从上次因为江明楷跟他闹了不愉快以后，有好久没有这样跟魏东东平心静气地说话了，点点头说：“哥，我知道了。”

他坐在魏东东的床尾，魏东东坐在书桌边，桌上摊开两沓a4纸打印的厚厚的材料，笔记本电脑也开着。

逢汀问：“最近很忙吗？”

魏东东道：“就那样，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逢汀不是想探听什么八卦，是真的关心，“哥，怎么了？”

魏东东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就挥手赶他出去：“去吧去吧，我还有事，一堆东西几天就要弄出来。”

逢汀只好走了，临走前，拿了两份自己能做的英文文献翻译。

虽然逢汀只是大二，但他的英文词汇量非常大，加上从大一开始，魏东东就有意识地坚持训练他看英文文献，从最初的一字不懂，到现在得心应手了许多，有魏东东的一半功劳。

逢汀拿着两份文献上楼，心里一直想着魏东东苦闷的样子。

不知有多少是因为他自己的心事，又有多少是因为昨晚跟他妈妈的争执。

逢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等逢汀进门，就绘声绘色讲给他听。

原来昨天晚上，除了魏志刚之外，他们几个人都在客厅，各干各的事情，玩手机的玩手机，看电视的看电视，讲小话的讲小话。

乔文馨在看一个相亲类型的节目，随口说了句：“这些小孩儿学历都不如我们东东呀，东东要是去，也不是不可能真找个好对象。”

给任何人听，这句话都没问题，但魏东东却极其生硬地回了一句：“谁爱找谁找吧，反正我不找。”

乔文馨赶着话头问了句为什么不找了，又想起他前段时间总挂在嘴边的师弟，转而问他是不是跟师弟不顺利，魏东东彻底炸了。

逢莹刚吃过早饭，又从冰箱里找了个冰棍吃，逢汀说她，她也是一贯不在乎的样子：“到底是谁说的冰棍对身体有害？这东西不就是水跟糖冻在一起？我上初一都明白，哥你别被假科学给害了。”

说完，她又往沙发上一靠，翘着脚继续刚才的话题：“反正就是，师弟名草有主了，原来魏东东这段时间是为情所困。”

“我还奇怪，他怎么一下子变了这么多，话也不说，别人都高兴的时候，他笑也不笑，比我都丧，神经兮兮的。”

过了好一会儿，逢莹奇怪道：“哥？你发什么愣？”

逢汀道：“……他自己说的？师弟有对象了？”

逢莹道：“我不太记得了，一开始谁都没注意他跟阿姨呛起来，反正是这个意思没错。”

逢莹又道：“哥，你又笑什么？中邪了？”

逢汀道：“你就当我中邪了吧。”

他起身回房间，倒在床上。

逢汀这才意识到，他跟江明楷混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加上到处打工，心里有意识地逃避，的确很久没注意过魏东东的感情动态了。

现在想想，这学期开学没有如期报道，是来自魏东东的最后一个有关师弟的信息，后来这段时间，一次都没有再提过。

原来是因为师弟有了对象。

知道魏东东心有所属时，逢汀心里有多难受，此刻就有多激动。

虽说这对魏东东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换句话讲，是件打击很大的事，毕竟他之前表现出来，真的很喜欢师弟，但还是无法影响逢汀的好心情。

他在心里把这没有慧眼的师弟狠夸一通，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下午去打工，也感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江明楷周五去了趟度假村，回来以后，周末两天都没休息，接下来的一周预计也是连轴转，没怎么回家。

自从上大学以后，就慢慢没了宵禁，何况现在，年近三十，他家里向来不怎么管他，但最近几天，徐盈玉却接连打来关心电话。

“刚吃完饭。”江明楷说，“妈，您还有什么事儿？”

徐盈玉道：“宝宝给你打电话没有？”

江明楷道：“江明月都多大了，还叫宝宝。”

吐槽了一句，又道：“没打，他求我什么事，还得您来铺垫这么久？”

徐盈玉顿了顿，没说：“也没什么，你一定要注意休息，昨天我出去喝茶，听你温阿姨讲，说好像看到你喝多了被司机扶上车，儿子，你老实说，事情还是不好办么？”

江明楷不记得自己哪天喝得特别多，道：“就是应酬，不用担心，你也注意身体，那就这样，挂了。”

江明月的电话是第二天来的，说要带老公回家，叫他这个大舅子回去热场子。

江明楷本人并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这样的用处，当晚与江明月的老公开了三瓶酒，红的白的都有，两人一三开，如江明月的愿，好好招待了一番江家的新媳妇儿。

第二天一早出门，见司机不在，是新媳妇儿自己开车送江明月上学，才有些后悔。

“应该没事儿吧？”他俩喝酒，徐盈玉也知道，小声问江明楷，“半夜听见他到楼下卫生间吐了，阿姨还给他拿了药，这会儿能开车？”

江明楷打量两眼面色如常、跟江明月寸步不离的新媳妇儿，半晌道：“喝得急，吐了就没了。没事儿。”

闻言，徐盈玉少不得说：“你灌他干什么？我刚才看见瓶子，有两瓶你爸以前都接不住劲儿，只敢喝一点点，两个人喝那么多，都伤身体。”

江明楷自己又没喝多，适量饮酒还助眠，一早起来，没觉得伤身体，反而神清气爽。

任她念叨完，看她又不满意又怕大声被江明月听见反过来埋怨江明楷的样子，笑了下，才起身说：“我也走了，一天全是事儿，非得叫回来睡觉。”

两辆车一起出发，走着走着，想起还没告诉江明月第二天请他老师吃饭的事儿，江明楷靠边停下，又等了会儿。

这么一耽误，到公司也八点多了。

手机倒扣在桌上，听几个高管单独汇报工作，江明楷突然走神，想起前几天逢汀给他打电话他没接，继而想起，有一阵子没见过逢汀了。

工作告一段落，他给逢汀打了个电话。

逢汀挂了，在微信上说：【干嘛】

江明楷：【晚上过来】

逢汀道：【今天星期六，逢莹睡得晚，我出不来，不能总光明正大地不回家】

他又说：【明天吧，明天等她睡了，我去找你】

明天下午约好跟江明月的老师吃饭，晚上也没有安排其他事，江明楷回了个：【好】

看到那个“好”字，逢汀松了口气。

他站在海城大学生科院的实验楼下，等魏东东出来，说好一起吃午饭。

魏东东刚给本科生上了一节课，穿着不进实验室的白大褂，两人一起往食堂走。

魏东东道：“怎么突然要来我们食堂吃饭？”

“我无聊，不行吗？”逢汀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平时也一个人吃饭？”

魏东东道：“填肚子的事儿，十几分钟，谁有空就搭个伴，没空就自己吃。”

逢汀自己心里有鬼，东拉西扯问了几句，道：“我们学校刘教授带的两个研究生在校园墙上吵架，你知不知道？”

魏东东道：“听说了。”

逢汀道：“你们实验室有人闹矛盾吗？”

“没有吧。”魏东东道，“小摩擦我不知道，大矛盾应该没有。”

“那师弟师妹们是挺懂事的。”

逢汀着重强调了下“师弟”两个字。

“你今天怪怪的。”魏东东道。

“你怪才看别人怪。”逢汀道。

吃完午饭，魏东东被搞得一头雾水，逢汀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回了学校。

今天怎么提师弟，魏东东都不发散话题。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凭空就可以以“你知道吗我实验室那个师弟”作为开头发起聊天的。

这是真死心了，逢汀想。

思政课杨小勇老师叫住他：“逢汀，什么事这么高兴？”

逢汀回过神，收住两下蹦跳动作，感觉自己像个二百五，两条胳膊垂在腿边，老实道：“没什么，杨老师。”

杨小勇前两天还又给他介绍了个赚外快的活儿，逢汀当面道了番谢，杨小勇道：“这大中午的，你上哪去了，下午有没有课？”

逢汀下午没课，要去停车场值班，杨小勇闻言道：“期中考试的卷子还没改完，本来想叫你帮个忙。”

“可以的。”逢汀赶紧说，“就是不知道卷子能不能让我带出来，我可以值班的时候改。”

杨老师道：“算了，给其他同学看见不好，下次吧。”

逢汀有点不好意思，认认真真地答应了下次一定。

打了个岔，逢汀好歹不再那么喜形于色，但还是把抬杠工作干得像黑人抬棺。

接近下班时间，双眼视力2.0的逢汀发现，路边又停了辆跟魏东东那倒霉博士师兄一样的车。

他自己没这东西，所以能记住样子已经很了不起，目前仅对江明楷常开的一辆车的车牌有印象，所以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赵成轩。

不过这不耽误逢汀大喜，他给魏东东发消息：【那个师兄又来了，他上次就强迫我上他的车，这回不会强抢民男吧？】

【害怕】【害怕】

魏东东回消息很快：【没事，我去接你】

逢汀：【他以后天天来怎么办？】

魏东东：【暂时想不到怎么办，他要天天去，我就天天接你】

逢汀回了个感动的表情包，魏东东一阵恶寒，更加觉得逢汀古里古怪。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离开海工大的停车场，魏东东目视前方，低声道：“是他的车。”

逢汀：“这人好可怕，他不会因为被删一下微信就怀恨在心吧？这也太小心眼了。”

魏东东道：“不至于，可能还是不死心，想再试试。”

逢汀现在对“死心”两个字很敏感，很想马上问问魏东东有没有死心，又明白这不是合适的时候。

他还没跟江明楷把话说清楚，想到这里，又后悔拒绝了江明楷今晚见面，跟魏东东表白的时间还要再拖一天。

从十四岁到十八岁，以前他总害怕魏东东把他当小孩，把他的心意当笑话，才一直拖到魏东东喜欢上别人，这一次他连一秒钟都不想再等。

明明说不再联系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是每次跟江明楷见面，都是做那个事，导致他今天一看见江明楷的消息，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就犯了怂，只想着逃避。

明天！逢汀想，还要等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