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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黑夜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www.zhaikangpei.com——《麦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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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宋煦被接到联邦的蔚蓝海岛小城。
妈妈站在那栋红顶别墅前,对她露出美丽的笑容,在此之前,她们已有半年没有团聚。
别墅里还住着一对夫妻,他们的儿子比她大三岁。
大人们间熟稔,两个孩子彼此陌生,她对他好奇,看着他专注面前的国际象棋,手里把玩着一颗棋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脸来,两人目光相对。
单眼皮,眼睛漆黑,皮肤白皙,长得唇红齿白,有些过分的俊秀。他叫程珣,长得像一只没有心机的漂亮狐狸。
她在这栋红顶别墅中度过了一段愉快的童年时光。
两年后,母亲归国处理事务,宋煦被暂时留在联邦,程珣父母为照顾方便,将她带回了湾区的程宅。
这一去,就是许多年。
——
程宅很大,从外面进去会先经过一座花园,各种红黄交错,美不胜收,在别墅东边的梧桐树下,立着一柄巨大的白色遮阳伞,坐在那可以清楚看见别墅里的光景。每一层都有很多房间,每间房门一模一样,如果没有佣人引路,这里容易使人迷失。
周末午后,程家在花园里进行家庭聚餐。
在这类小聚会上只有程家的直系亲眷到场,旁支的都不在内,算上小辈,大约有十来人。
宋煦走到遮阳伞下,旁观程珣和昭昭下象棋。
黑白棋格上,兵将将出动,杀机暗藏在寻常的平静下。
轮到五岁的昭昭走棋时,她有些犯难,咬着手指思忖。
程珣抬头看她:“好像早了点。”
树影扶疏里,衬得他眉眼清隽,目光温朗。
宋煦抱臂观棋,道:“老师临时有事,提早了半小时下课。”
她在鲁特西亚市的舞校学舞,这所老牌的歌剧院附属舞校课程安排很紧,竞争激烈,平常放假才回程家。
最近是诸圣节,全国学校放两周假,舞校学生来自联邦各地,路途遥远的都待在学校里练功排演,提前准备紧张的期末考。
宋煦是老太太叫回来的。从鲁特西亚到湾区,跨越大洋大洲,飞行两个多小时。超音速飞机的直线航班,速度太快,倒时差也痛苦。
回来后和往常一样,宋煦先去舞蹈老师那展示近期的学舞成果,再进行针对性的舞蹈训练。
时间安排太赶,生物钟紊乱,她有点头疼。
程珣边下棋边说:“再去睡会,等会我来叫醒你。”
宋煦没有困意,她看了眼布置好的餐桌,问:“这里什么时候开始?”
对面的昭昭握着马棋,细声细气讲:“菲比说要等奶奶下来。”
话音刚落,菲比就找过来,她低声对宋煦说:“小姐,老夫人在楼上等你。”
宋煦过去的时候,程老夫人正怀抱她那只波斯猫露露,梳理它冰灰色的长毛。
老太太抚摸着猫咪,问:“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在准备一个舞蹈剧目,回学校后月底有舞剧公演。”
老太太点点头,“新换的老师适合吗?”
宋煦原先跟老师学的学院派芭蕾,偏重技巧,风格大气,后来转学古典派芭蕾则完全不同,古典派端雅浪漫,动作轻盈流丽。现在的指导老师正是古典派芭蕾出身,适合她的情况。
“适合,老师很负责。”
“好了。”老太太放掉怀中的猫,不知是对谁说,“到下面玩去。”
露露眯着一双碧蓝猫眼,竖着羽毛掸子般的尾巴从她脚边拂过,一副得意洋洋的架势。
宋煦跟在猫咪尾巴后,亦步亦趋离开房间。
走了没几步,宋煦看见楼梯处有人影晃动,露露停下,回头朝她叫唤。
宋煦弯腰想抱起猫,波斯猫倏地一窜,溜进虚掩着门的房间,她走过去,脚下被什么绊了一跤,登时跌入漆黑的房间里。
门留着一丝缝隙,亮光从外面透进来。
佣人在前面引路,跟在其后的人身形高大,应该是个男人。
两人停在楼梯口,佣人双手捧起银质托盘,男人没说话,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将金属家伙放到托盘里,他不紧不慢整理袖口,随后越过佣人,步伐沉稳而有目的。
经过书房门口时,男人脚步一顿。
身侧的佣人察觉异样正要走上前,此时,波斯猫忽然出现,不知从哪一跃而下,宋煦反应过来去抓,却捞空。
波斯猫从黑魆魆里钻出来,门被无声打开。
菲比认出半跪在阴影里的少女,诧异道:“宋小姐?”
头上盘着芭蕾发髻,十七岁的女孩眉眼干净分明,在这满室的昏暗里,她的皮肤有种昂贵骨瓷的透白。
男人淡淡一瞥,便移开目光。
那颈项微垂的姿态,宛如天鹅凫水。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
长方形的西餐桌上,程老夫人坐主位,小辈们的位置则依次往下排,席间大人们正讨论着什么。
佣人们手脚轻快,安静侍候在旁。
在联邦上流阶级中,雇佣专业型的人力服务,而非全使用智能化的机器,也象征着家族的繁荣与实力。
人工智能,是上层社会中需警惕的代名词。
这次本家的直系亲眷难得来齐,程珣坐在宋煦右手边,侧头挨近她,低声介绍:“坐在二叔旁边的是三叔程谨言,昭昭是他的女儿,三叔对面是……”
宋煦的视线逐一扫过去,落在那个男人脸上。
从她这角度,只能看见男人的侧脸,骨相优越,挺直的鼻子像雕塑品,恰如其分的英俊,气质沉静而自持。
“他是你的教父。”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自九岁来到湾区至今,宋煦在程宅度过八年,这八年说长不长,但有两件事令她印象深刻。
一是来到程家的第二年,程珣父母双双死于一场离奇车祸。
另一件是她十三岁那年的洗礼。
关于此事,宋煦记忆很模糊。受洗那天,她低烧不退,在昏昏沉沉中进行,仪式完成的那瞬,她撑不住病倒了,躺在床上昏睡一天,醒来后,经陈姨提起,才知道自己有了一位名义上的教父。
这也是程老太太的授意。
在程家,倘若一个外姓人要成为家族的一份子,首先他要成为上帝的信徒,共同信仰,才有共同承认。这是必不可少的仪式,宣告从今往后宋煦在程家的位置。
宋煦的教父自然也是老太太所选的。
年轻、在家族内辈分高且有一定的身份。
教父应承担教导管束她的义务,但,这是宋煦第二次见到她的教父。
聚餐到后半段,天色陡然变暗,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今日的安排。
宋煦搀着老太太往楼上走,余光注意着底下大厅里的情况。
佣人菲比候在大门口,正一面送别离开的程家人,一面对身侧的男佣叮嘱着什么,她极为认真仔细,在程家侍候老夫人多年,深得其心。
实木制楼梯旋然而上,宋煦注意脚下步伐的快慢,没发觉身边老太太意味复杂的眼光。
她听老太太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宋煦静静垂下目光,说:“下周五回,周一有学生公演的排练,老师说不能缺席。”
别墅内有代步器,经过上次一场大病后,医生建议老太太多走动,少依赖机器。
到最后一个台阶时,老太太单手握住楼梯立柱,松开宋煦的搀扶,使劲往上挪了一步,终于踩到平地。
程老夫人微微喘气,叹道:“你们这些小孩,问起来都忙,哪有空来陪我这个老太婆。”
宋煦听出她意有所指,顺其心意说:“到圣诞放假我就回来陪您。”说话间,她上前挽住老太太的胳膊,方便搀扶。
老太太轻拍宋煦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再过一年,你学校那边结束了,就能回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宋煦一怔,面上微笑道:“您还年轻,一点也不老。”
老太太无奈摇头,“你就会拿我寻开心。”
退出房间后,宋煦笑意顿收,她合上门,回望身后的长廊,落地窗上,雨势如注,像一幅不断倾流的水帘,模糊了外界的景象。
时差颠倒的疲倦感袭来,宋煦径自回房休息。
梦境混乱嘈杂,她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外面的天还昏昏的,墙上挂钟显示现在是傍晚时分。
虽然梦不是现实,但想起先前老太太的话,宋煦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于是,她打算去问问程珣。途经走廊,发现老太太卧室门没关上,不知道哪位佣人粗心大意,门一掩就走了,宋煦折回去想关上,突然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其中夹杂了她的名字。
“程珣那孩子对宋煦我是看在眼里的,宋煦父母不在这边,你是她的教父,要是时间合适,到时请你回来……”
“先订婚,我是过一天少一天,这几年越来越糊涂了,趁我身体还行的时候,把程珣和宋煦这两孩子的事情提前定下来,我好安心……”
宋煦轻抿嘴唇,双脚像被钉在原地,再也迈不开。
她自然清楚老太太在说什么。这些年的寄人篱下,让宋煦明白一个道理:程家从来没有给过她真正的自由。
游魂附身般晃下楼,宋煦到沙发前坐下,佣人抬头撞见她,轻唤了一声,发觉她正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大厅里的呵斥声把宋煦拉回现实,她循声望去,原来是菲比在训一位年轻的女佣。
窗外的天空依旧乌云密布,细小雨滴落到门口的盆栽上,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菲比忽然看到了什么,“啊”了一声,问那女佣:“伞给了吗?”
女佣低头缩着脑袋,吐出一个音:“没……”
这回是骂都来不及了,急忙取过一柄伞要追出去,却被人拦住。
菲比看清眼前的人,疑道:“宋小姐?”
宋煦夺走她手里的伞,留下一句:“老夫人让我带句话给他。”就走了。
乌云低沉,仿佛在酝酿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
离别墅区的黑色大门仅有几步之遥,终于,宋煦追上他,没有问候和开场白,她将伞递给程述尧,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道:“您还记得我吗?”
伴随着这句话,不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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