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这么爱她，当初为什么要杀死她？”

事实证明，我虽然住在人类的身体里面，本质上还是个妖怪，而且是个直肠子没心眼的毒舌妖怪。关于这一点，伊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但他总是有本事骗过自己。

那个群星璀璨的夜晚，我耐心的看着伊把他妻子的坟挖开。从假死状态醒过来的阿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情郎的笑脸，而是伊满含暴怒的双眼。

妄图瞒天过海和别人私奔的阿琼是被伊活活掐死的。她的魂魄未在世上多耽误一刻，急急追着她的情郎往黄泉路上飞奔而去。

我竖起一个手指头：“一，我不是阿琼。”

又竖起一根：“二，我是个妖怪。”

这是第一次，我在口舌上占了上风。伊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走出房门时，我意识到找他要钱的事情已经彻底泡汤。伊连着几天没有和我说话，却突然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很秘密的把我带到郊外一间小草屋里。他警告我说：“你不要忘记答应过我的事情。”就匆匆离开。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小草屋里过了几天，突然伊带着一个背着长剑的男人匆匆走进来。

房间和我都没有人收拾，乱的够呛。那个男人走进来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

我立刻判断自己不喜欢他。

伊说：“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你的人了。如果你想离开，可以带着他一起走。”

我歪着脑袋说：“你是找不到我的。”

伊说：“他是你的人，就不会再听我的话。”

我私以为，伊送我一个人，倒不如送我一堆钱来的有用。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事实证明伊的眼光具有极大的前瞻性和发展性。

“好吧。”我说：“以后就叫你二好了。”

那人的嘴角抽抽了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说：“谢主人赐名。”

“走吧”伊忽然说，一边往外面看了看，“他们就要来了。”

短短几天，生了病的人成批的死亡。失去亲人的人们在法师的带领下愤怒的聚集在大宅子门口，要求伊把我交出去。伊组织人手抵挡了几天，我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伊的人根本抵挡不住愤怒的人潮涌向小草屋，只能争取有限的时间让我们告别。

二很担忧的看了伊一眼，依然坚定的站在我的身后。

门外传来人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高叫着：“在这里，在这里！”

“走！”伊死死堵在门口。二毫不犹豫的把我抗在肩膀上，从窗户跳了出去。

我看了伊最后一眼，他被像潮水一样涌进来的人们踩在脚底下。我听见他叫了一声：“阿琼。”

我回过头对二说：“不要跑得太远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这件事以伊那个当大官的父亲及时带兵赶到镇压而收场。同来的还有都城的医生，他调配出的药水救活了很多人，后来人们把他当做神仙传颂了很久。作为夺走许多条人命的妖怪的我，反而被很快的遗忘了。

伊受了连神医看了都直摇头的很严重的伤，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我让二找了一个月高风黑的晚上，把我偷偷带进去看伊。二的身手利落的叫我怀疑他是不是也是个妖怪。

二放风去了。我坐在伊的床头，冲他甜美的微笑。他睁开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说：“你进步的还真快。”

到死才没有自欺欺人，这人，也不知道算不算愚蠢。

“等你死了我再离开，算是说到做到。”我维护自己的信誉。

伊又看了我好一会儿，死亡的阴影在上方张开一张大网。生命之火在他眼里猛然一跳，绽放最后的光彩。

“话说，我也为你付出了不少，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动？”他忽然问我。

我想了想，说：“我是没有心的。”

他低低笑起来：“看来都是我在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楚你是谁，不过现在回头看看我才知道，和阿琼相比，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多了。”他看着我：“可惜只有你是阿琼，才能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沉默。

他又嘻嘻笑起来：“你撒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要不然你为什么来？”

我吞吞吐吐的开口：“呃，那个，我还没有钱——”

伊的太阳穴很虚弱的跳了几下。他捯饬了好几口气才开口说：“——我送你的镯子就放在床头，你拿去给长渊，他有办法。”

我连忙把那几个画过杠杠的镯子摞在怀里面。伊一边看着我一边恨恨的说：“等着瞧吧，你和长渊呆上一阵子就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

长渊就是二。

我抬头看看伊头上的阴影，对他点点头说：“一路走好，过奈何桥的时候，记得帮我向孟婆带个好。”伊闭上眼睛，我由着他的魂魄在我身上留下一个冰冷的拥抱，渐渐沉入地下。

我对二说，走吧，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我们来到一间小草房门口。小门里传出昏暗的光线和女孩子尖利的哭喊声。我推开门，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正在狠狠殴打小姑娘，一边打一边骂：“敢骗老子！说！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哀哭道：“东西都给了你了，我真的没有了——”

“你是要这个吗？”我亮出一个绿色的镯子。

二人看见我，小姑娘尖叫一声，发了疯一般在屋子里到处乱钻。那个年轻的男人两只眼睛被镯子映的发绿，他恶狠狠的扑过来，骂道：“你就是那只死妖怪！？把宝贝拿过来！”

我往边上一闪，二挥过一拳，他就不动了。

我踢踢他，说：“我不和你交换。”又对缩在墙角的小姑娘晃晃手里的东西说：“你来，我再给你一个。”

小姑娘惊恐的看着我直摇头，忽然又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涕泪交流的哭喊：“你放过我吧，你的事情不是我说出去的，我只告诉过二狗哥——”她一看摊在门口的男人，叫起来：“是他，是他说的，他逼我的，是他逼我去拿你的东西，是他说你是妖怪，都是他，你不要找我啊——”

我冲她笑笑，用小姑娘自己的声音说：

“夫人，我也是没办法，再不拿钱回去我家的房子就要被收了。少主有的是钱，这个镯子就当是买了云奴一条命，云奴以后做牛做马——”

人啊，总是有选择的去记忆。不过我是有信用的妖怪，这下你可记起来了吧——

活人的身体和死人的就是不一样。不仅身体温热，连腔子里都暖洋洋的，小姑娘的魂魄不甘心的消失在空气中。我活动一下手脚，发现比起尸体，我操控起活人的身子来要自如的太多。

我冲目瞪口呆的二笑一笑，对原先那具漂亮的身体吹了一口气。那具身体立刻化为一推白灰，被我装进小小一个锦袋里，递给他：“帮我把这个还给伊。”

二很快恢复了平静，他问我：“这个人怎么处理？”

我低头看看地上的人，分出一部分钻进他的脑子里。再出来的时候，他也醒了，冲着我和二嘿嘿的傻笑，鼻涕口水流了一脸。

二厌恶的离他远了一点。我想起伊暴跳的太阳穴，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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