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伊莉雅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m.churuyunkt.com

她呆板地将手腕上的绷带缠紧，无意识地在已经有的绳结上多绕了两圈。

“我说——”

“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应该变一变了吗？”比如更进一步那种？

已经发黄的树叶在寒流下发出莎莎的响声，随风落在地上的焦叶被卷起，将人声压住了一半。

平时的伊莉雅可能会一脚踩上面前男人的脑袋，咋呼着让他大点声说话，别像没吃过饭似的叽叽歪歪，可是今天。

她诡异地没有任何反应。

“是不是因为我又拖后腿了。”

伊莉雅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坐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底酸酸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巴伦——那个因为她拖了后腿，而被敌对船战斗员砍了三刀的红发海贼团干部。

可这位胖乎乎的男人正凄惨地躺在船医面前，脸上毫无血色不说，还在对上自己视线的时候及其生硬地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伊莉雅的脸瞬间惨白，像是裹了一层面粉一样瘆人。

香克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挠了挠后脑勺，蹲在了她面前：

“你觉得怎么样。”

红发说话时的语气和往日一样，傻兮兮的。

伊莉雅本来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开朗的态度，可现在，他好听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刀子，将她的心剖得碎碎的。

她咬着牙，将眼眶里的眼泪憋住：“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

“我知道。”

香克斯拍上她的肩膀，将她绕得乱七八糟的纱布撕断，打了一个更丑的结。

“我们可是海贼，这么点小伤很快就能养好...”

“所以...”他开始抓耳挠腮了。

原本在接受了贝克曼求婚课堂的红发男人像是被脑子夹了门，想好的几句酸溜溜的话都忘两个干净。

他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表达，又突然想起伊莉雅在醉酒后曾经说过她理想当中的婚礼。

温馨的场面——

一场战斗结束，没有任何人死亡，红发海贼团的大伙都聚在一起，很温馨。

不用太名贵的戒指——

也不成问题，这东西最近不知道搜刮了多少，脚趾头上戴满都没有问题。

既然这两个都没有问题，那问题在哪儿呢？

唯一的问题就是东海最常用的那一套求婚词。

嗯，文学素养几乎为0的香克斯把这大段话忘得干干净净。

懵逼的船长第一反应就是去人群中找找贝克曼的影子，想看看能不能通过对方的眼神回忆起来点什么，可当他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周围船员都退到了小树林外边，自家副船长更是连影子都不见了。

...伊莉雅想要的东海求婚词没有了。

他记得内容是...是...什么来着？

香克斯从头到脚写满慌张，傻笑的也有点尴尬。

在上上下下好好观察了一下伊莉雅，确定她没有别的任何伤口以后，他突然将手收了回了披风里。

——幸好自己还有戒指。

还是他在上个岛时偷偷找人打的款式，上面还有伊莉雅最喜欢的花纹，以及他亲手刻下的名字。

红发在开始在披风里小幅度地左右掏掏，可他不知道的是，那急切的动作看在伊莉雅眼中，像是要急着跟她划清界限的信号。

伊莉雅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下唇几乎要被她咬出一个口子。

至于对面：

戒指戒指戒指。

红发带着傻兮兮和几乎看不出的紧张左右摸摸，然后右手塞进裤兜，直接穿过破洞摸到自己的大腿。

兜什么时候破了个洞。

“……”

戒指呢。

香克斯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双手拍在脸上，无声地‘啊’了数十秒。

清脆的巴掌声让不远处树林后藏着的一二三三四五六七瞬间躁动了起来。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船长的表情像是在告诉我他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搞砸了。”

“不会是戒指丢了吧。”

“怎么会，该不会是被拒绝了要崩溃了吧，那宴会怎么办，岂不是没有了！”

“笨蛋！能不能说点好！”

“副船长呢？”

“副船长去买东西了，毕竟这两个人结婚完全就是铁板上敲锤子的事情嘛。”

“笨蛋，那个词叫铁板上钉钉子。”

“有什么区别。”

“完全就是不一样的意思，就算是海贼，也拜托你读点书吧！”

树后的骚动声并不大，可香克斯却听得清清楚楚，只要伊莉雅稍稍集中点精神，那些调侃中包含着祝福的话也会飘进她的耳朵里。

只是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银发少女只感觉到右方有什么东西在动着，她茫然地抬起头，树后的人在察觉到她视线的一瞬间，蹭地将脑袋都缩了回去。

连自她都不愿意看。

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啊。

也是。

香克斯最在意的就是他的船员了。

毕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志同道合的伙伴，怎么是她这个只会拖后腿、因为恶魔果实能力而不能游泳、天天需要人捞的旱鸭子、死皮赖脸偷偷躲在船上一起出航的人可以比的呢？

只不过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和香克斯走得更近，直到后来在一起——

那真的是...在一起了吗？

伊莉雅突然想起了这个自己从来没有细究过的一个问题。

香克斯从来没有在大家面前承认过她的身份，这个大大咧咧的傻瓜，会不会连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都会觉得是她一个人离开家，或者是害怕黑夜的缘故？

伊莉雅重新低下了头，原本要从眼眶里涌出的泪水一下子收了回去。

“我们认识了快两年两吧。”她花了一段时间平缓了语气，问道。

香克斯掰着指头数了一下，“两年零一个月了。”

“你记得可真清楚。”

伊莉雅很难不用文字去讽刺面前的人，但是她打赌，以香克斯这个智力障碍者的智商，他绝对听不懂。

“什么嘛，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忘。”红发抠了抠鼻子。

果然。

伊莉雅一下子泄了气。

空气当中静悄悄的。

香克斯本能性地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可当他盯着伊莉雅垂下的头顶，面前少女的长发随着她越来越低的脑袋而垂在了地上，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

香克斯认识伊莉雅是在两年半以前。

那时的少女才刚过十七岁。

在海贼王哥尔·D·罗杰宣布留下ONE PIECE，开启大航海时代后，愈来愈多的人涌入大海，试图征服整片海域。

伊莉雅所在的村庄刚好就建立在红土大陆不远处的小岛上。

繁荣的城镇成了所有想进入伟大航路的东海海贼的临时落脚地，当然，那只是对于一些小海贼来说。

在红发海贼团登陆小岛的时候，那座民风淳朴的村子被东海某位新晋的‘王者’被毁于一旦，至于本该来救援的海军，并没有在应该到场的时候出现。

不想在船上发烂的香克斯和耶稣布几人组成了冒险小队，先一步认真地检查了整座城镇。

然后发现无论是死去，或是半死不活只剩下一口气的，在陷入昏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平淡的笑容。

灰扑扑的村落里全是‘尸体’，还都是笑嘻嘻的尸体。

“真他妈怪异啊。”耶稣布打了个寒战，有一瞬间想抽两根烟压压惊。

不过他还没压下惊，就被稀稀拉拉的海军包围了。

这位红发海贼团的神枪手哈了一声，将手里的枪转了两圈，“一惊未平，二惊又起！”

一旁的船医恶狠狠地敲着他的脑袋：“能不能读点书，那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不知道班奇娜是怎么看上你的。”

“你懂个球，都是爱啊。”

耶稣布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连拔枪的时候脸上也都喜滋滋地

可正当两方一触即发，就要打起来的时候，从角落里爬出来了一个银发女孩。

是伊莉雅。

那是红发第一次和她见面。

女孩的衣裙已经在泥土里滚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双没有感情的茫然眸子平静地盯着他。

——起码是他所在的方向。

就在香克斯准备顶着海军的枪口，上去问她叫什么？这座城镇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看似柔弱的女孩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她的脖子上倏地爆出青色纹路，下一刻，除了香克斯以外的所有人都嘭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红发一下子变了脸色，将半张脸倒在泥潭里的耶稣布翻了过来。

活着是活着，就是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扬起了和村民一样的淡淡笑容。

嗯，配着他胡子拉碴的长相，确实挺吓人的。

想到了当时的场景，香克斯突然拍了拍脑袋上的草帽：“当时我还以为耶稣布死了，吓了我一跳，不过那家伙说他醒了以后，嘴里有狗屎味儿哈哈哈。”

伊莉雅记得这件事。

“是果实能力。”

在村子毁灭以后，她莫名其妙吃下了果实，莫名其妙陷入昏迷，莫名其妙爆发了能力，让范围内的所有人都沉溺在她用潜意识所编织的美好梦境当中。

如果不是香克斯唤醒她，即使村子里的人在那位‘王者’手中逃过一劫，也会因为沉溺梦境，长期无法进食而被活活饿死。

他是救了自己的那个人。

让她免于混沌的死亡、免于在意外清醒后，发现村子里的人被自己害死的悔恨与痛苦。

所以都是她欠香克斯的。

伊莉雅雅想着，突然觉得现在的场景很像话本里写的，分手时回忆过去的场景。

香克斯讲了个不好笑的笑话，可当她试图轻松敷衍的哈哈哈，再说两句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时，脑袋里冒出来的都是自己犯过蠢事的场景。

对啊，他都已经救了自己，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在上了船以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那种能力了。”伊莉雅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挺直的腰板稍稍弯了下来。

与其是说没有使用，不如说是没有办法使用。

她控制不了。

织梦果实——

伊莉雅突然觉得香克斯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觉得她实力太弱，已经配不上和他继续旅行下去了呢。

他们之间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小岛，开不完的聚会、拉着他陪自己购物、互相搂着脖子大半夜在船边大吐特吐...

现实是残忍的。

香克斯总有一天会进入伟大航路，进入他提到过的新世界，一个没有办法允许拖后腿的人存在的地方。

要不在他把话说死之前，自己先走吧。

偷偷地来，偷偷地走，也算是有始有终嘛。

给自己找到了个蹩脚的理由，一想到这儿，伊莉雅觉得自己失去的热度逐渐流过四肢，僵硬的手臂也重新找回了力气。

事实证明奶奶说的都是对的。

海贼没有一个好东西。

自由自由。

香克斯连七年之痒都熬不过。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面前的香克斯看见她的动作，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过你睡觉踢被子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以后要天天睡在一起，老被踢屁股可不行，上次那一脚踢到了不该踢的地方，他疼了一晚上没睡着。

这是在做道别的意思吧。

伊莉雅点点头。

看到她认真答应下来，还没有龇牙咧嘴的样子，香克斯反而呆了一下子。

这么容易？

他还以为要挨揍呢。

那...“以后也少喝点酒？”毕竟她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自己也会跟着难受。

伊莉雅嗯了一声。

面对最喜欢的酒时也这么好说话？

香克斯觉得要不然伊莉雅病了，要不就是他没睡醒，不然怎么一切都进展得这么顺利呢。

他抠了抠自己的脸，“也不能——”

既然道别了，就别这么啰唆啊。

伊莉雅开始不耐烦了。

她一把抽出剑插在了身边的泥土地里，眉毛微微皱起，盯着香克斯的眼睛，“说重点。”

红发男人突然笑了出来，将头顶上的草帽摘了下来，放在了两人中间。

他们之间似乎从来就不用多说什么。

他信任伊莉雅。

伊莉雅也信任他。

既然没有戒指，那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作见证也可以吧。

“所以你——”所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伊莉雅用比他还大的声音回了一个字。

“好。”

分手是吧。

我愿意。

结婚啊。

她说了愿意。

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卸下了心中最紧绷的那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