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着酒盏的指尖一顿，霁尽雪缓缓抬起眸，目光就撞进了一双极为幽暗黑沉的眸子里。m.zhongyuege.com

其实单从外形上来说，眼前的这个花和尚亦是足够地唬人。

长眉入鬓，眼似星辰，削薄的唇乍一看有些薄情的味道，但配着他那身莫名扭曲的圣洁之气，却又显得不入凡俗、慈悲出尘。

就犹如端坐于殿堂之上俯瞰万千信徒的佛陀，慈和而冷酷，且近且远。

只不过他的冷酷藏得极深，非近观难以察觉罢了。

霁尽雪并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探寻意味，然而师长渊却好像一点儿也没发觉一样，唇边仍噙着一抹叫人如沐春风的慈和笑意，笑吟吟地看着霁尽雪。

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霁尽雪先将目光收了回去。

师长渊见状，心底兴味更浓，他似是有些玩味地问道：“霁道友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么？”

像是被先前的浮花酒呛到，霁尽雪轻咳一声，唇色苍白，病容易碎，开口却是毫不迟疑：“不好奇。”

师长渊：“……”

弹幕：“……”

见过摆烂的主播，没见过这么摆烂的主播——但他摆烂的样子也好好看哦，原谅他了。

师长渊唇边笑意亦是忍不住加深，轻诵了句佛号，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罢了，相逢即是有缘，我也不与霁道友说笑了，那幅《镇魔图》本就是我偶然得来，就算霁道友不把它送给刘奉之，我也会亲自过来一趟的。”

就是由他的身份送给刘奉之的话，所用的名头就得多花些心思了。

霁尽雪却是没想到师长渊原先竟是这般打算，随后他又很快明白了过来，他能打探出曾无云与刘奉之曾经的联系，师长渊看着不是寻常人，消息自然比他更为灵通。

但这也更加说明了……当年曾无云陨落一事，或许并不简单。

聪明人之间说话并不需要说得太透，师长渊看着眼前病态尽显却难掩绮丽殊色的青年，目光往直播间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瞟，随后又极快地收了回去——

就算是直播间里的观众，也没注意到他这么精准看过来的一眼。

“传闻年少时，刘奉之的资质并不好，就算日夜苦修，也不及曾无云进展神速。而曾经与刘夫人有婚约的也并非是资质不显的刘奉之，而是剑道天才曾无云。”

师长渊唇边带笑，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慈和，说出的话却仿佛带着刀刃一般，刀刀都将刘城主尽力掩饰的曾经剖解了出来。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插手这件事，但休息了那么久，难得遇见这么一件有趣的事，后面又遇见这么有趣的人，倒是让他本来有些懒怠的心思重新活跃了起来。

笑了笑，师长渊继续说道：“但很奇怪的是，十几年前，一直被师兄的光芒所掩盖的刘奉之修炼进度忽然变得十分神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达到了与其师兄并肩的程度，而曾是他师兄未婚妻的刘夫人，也在那段时间忽然改嫁与刘奉之。”

“且在曾无云陨落之后，刘奉之的修为进境更加迅速，只在八年前才因某些原因停滞不前。”师长渊意味深长道。

他说的这些消息严格来说也不算秘密，但几十年过去了，当事人之一的曾无云也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陨落，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修士大多也记不清晰，就算说起来，也只当是刘城主遇到了什么机缘——这种事在修行界中亦是常见之景。

但师长渊这么说，就是其中有可疑之处，霁尽雪想起自己从直播系统中抽取到的身份卡，上面的话语似乎同样是意有所指。

沉默了一瞬，霁尽雪侧头：“然后呢？”

师长渊：“……”

虽然他确实是打算将一些消息告诉这个小骗子，但对方的态度这么理所当然，他就有些不太乐意了。

这样想着，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出现了一点儿微妙的变化，霁尽雪抬眸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随后又定定地看着他。

师长渊：“……”

他已经许久没遇到敢这样光明正大算计他的人了，偏对方确实有趣，且就算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他心里一时也生不出太多计较。

这样想着，师长渊不知该气还是笑，直接说道：“今日刘奉之嫁女，除了是想和南屿洲第一大族林家拉上关系之外，更多的则是想要借助林家的一项秘法，重开一处剑道秘境。”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处剑道秘境正落在浮花城中，却是曾经曾无云亲手关闭的。”

而今，刘奉之却是想重开这一处秘境。

而且，因为刘奉之曾经修炼速度太快，如今修为停滞数年，他远比所有人都要急切地想打开这个秘境。

霁尽雪静静地听着他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轻蹙起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刘奉之很有可能会在婚宴结束之后，就拿着林家给出的秘法重启秘境？

师长渊唇边笑意不变，眉眼神态一如以往慈和，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随意冷酷：“谁知道呢。”

这个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前来参与婚宴的宾客中，也不乏消息灵通想要在秘境开启之后分一杯羹的，但不知道刘奉之是什么想法，却是没有将这个消息彻底压下去。

而先前刘夫人提到的三喜临门，其中一喜大概也是指即将重开秘境一事？

霁尽雪心念急转，不过一会儿就将整件事明白了七八分，也大概猜到了为何刘奉之会对他这个“曾无云弟子”这般亲近——大约是因为秘境曾被曾无云封闭，觉得他作为弟子手上可能会有解开秘境的东西？

这就有些令他失望了，霁尽雪并非是真的“曾无云弟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弟子。

喜乐声更近，不管是霁尽雪还是师长渊都没再开口说话，而是透过水榭，远远地看向了城主府大门。

鲜艳的红绸与喜字随风飘舞，迎亲队伍还不曾入门，一抬抬聘礼就已流水地抬进了城主府。

即便是修士成婚，如今看着也与凡人嫁娶无异，甚至更为隆重喧哗。

而直播间里，观众们看着这一派喜庆的情形，却是还在傻着。

【……刚刚大家都听懂了吗？总觉得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剧情，小雪和花和尚不说有仇，再见面相处起来也不该是这样的吧？】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翻车！我恨这个看脸的世界】

【前面的，你自己难道不是因为看脸才进的这个直播间的吗[冷酷]】

【不是，只有我注意到那个刘城主果然不对劲吗？嫁女儿换秘法，还要打开自己师兄曾经封印的秘境，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吧】

【而且花和尚前面还提到他修炼速度很怪……诸君，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瞒你说，我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相比于之前的弹幕，此时关于刘城主和曾无云之间的弹幕明显多了起来，观众们的好奇心肉眼可见地被勾引住了，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就想看是不是和霁尽雪说的那样，等婚宴结束之后刘城主就打算开启秘境了。

霁尽雪收到直播系统发来的热度提醒的时候还有些疑惑，等他在脑海中点开直播间一看：“……”

也行吧，大家愿意蹲守直播间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再过段时间，攒下的热度值就能兑换一些资源了呢？

这样想着，霁尽雪也没多说什么，只拢着身上的狐裘，撑着手继续看着迎亲队伍从门外行来。

终于，聘礼全部抬进了城主府，前来迎亲的林家大公子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林家是南屿洲第一大世家，而今日前来娶亲的林家大公子林绝尘，更是南屿洲新一辈中的佼佼者，一身修为鲜有人及。

之前霁尽雪也曾疑惑过，像林家这样的世家，继承人娶亲，不说是要上娶，新娘也该是门当户对——

刘家在浮花城中虽一家独大，但浮花城位于边境，资源其实并不如何丰厚，刘小姐的修为亦是平平，并未像其父兄那般出色，而林绝尘与刘青鸾从前只见过寥寥数次，应该也谈不上情深似海非卿不娶……

就如现在，哪怕亲自登门娶亲，林绝尘脸上也不见多少喜色，只是并不排斥。

如今想想，林家愿意如此，大约也是为着那个秘境吧。

微微一哂，霁尽雪看见有城主府内的婢女端着喜钱走来，便也顺手取过了一枚。

算是……沾沾喜气？

在林绝尘出现之后，府内的氛围便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先前离开的刘城主和刘夫人也出现在了正堂之前，亲自迎接了进门的未来女婿。

早就准备好的庆贺的术法神通在此时也尽皆施展了出来，火树银花，龙凤呈祥，新娘子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被刘凤鸣牵着徐徐走了出来。

她不曾盖着红盖头，娇美的面容直接落进在场宾客的眼中。

在见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身红衣的林绝尘时，刘小姐的脸上顿时染上一层淡淡的期待与羞涩之意。

贺喜之声四起，林绝尘与刘小姐也站到了一处。

一高大，一纤弱，一英俊，一娇美，远远看去，却是一对再合适不过的璧人。

师长渊捻着酒杯，也轻轻说了一句：“……真是一对佳侣。”

霁尽雪莫名地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