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南市依旧很冷。悄悄告诉大家，本书首发，想更快阅读，百度搜索就可以了。火车站外面的广场上挤满了买票回家的旅人，每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给北风一点机会。太阳清冷地挂在天边，只是一个摆设，火车站广场的大钟悄悄地指向五点，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穆柳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站的，她穿着大红的礼服，外面随意套了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臀线被紧致的红色礼服完美呈现。画着精致的妆，像是哪里来的女明星走错了片场。乌黑的长发盘成一个髻，借着发蜡的力量堆在脑后，纹风不动，红彤彤的手艰难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相对于她娇小的身材，那沉重的男士箱包显得过于庞大。火车站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周围噪杂的人声又给淡漠的空气注入了些许活力，检票口只有检票员孤零零地站着，广播上冰冷地播放着对这班乘客的倒计时呼唤。检票员接过穆柳的票，咔哒地烙下通过的印迹。穆柳缩在衣服里面的手有点微微发抖，检票员在穆柳身后关掉了检票口，轻微的撞击声在她心中犹如雷鼓。穆柳轻呼了一口气，不再在意身后的检票员和火车站角落里偶尔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努力拉起箱子往前走，锋利的高跟鞋有节奏地踩在水泥地上，哒哒声渐渐消失在嘈杂的候车厅里，并没有引起太多回响。

筱悠接到穆柳的电话，是在一天前。电话那头穆柳只说想去筱悠那里暂住几天，其他你再问，她也只是沉默。筱悠心里有些狐疑，以往她怎么邀请，穆柳都不愿意来北市，这次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她一改多年的坚持。筱悠也想过要不要给秦子阳——也就是穆柳的男朋友打个电话，可最终还是放弃了，穆柳一向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所以尽管筱悠心里理不出头绪，也只是贴心地为穆柳准备好了房间，以便她来北市的这段时间能好好休息。

穆柳确实很累，厚厚的妆容掩饰了她的疲惫，只是提着箱子走上站台时，颤抖的手和摇晃的步伐泄露了她糟糕的状况，但她一点都不打算低调。

那身不合时宜的大红色礼服，让这趟火车旅行有了窃窃私语的理由，跟她娇小身材十分不符的巨大的男士箱包，无疑把这份好奇扩大到了极致。

“姑娘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回家过年啊，这么重……”热闹的卧铺车厢里，一个帮穆柳把箱子拿上车的男士，忍不住为这个车厢的好奇心发问，只是在穆柳冷淡的目光里，那一人份的好奇心生生地打了个寒颤，“真不容易”四个字憋在嗓子眼，失去了见天日的机会。

满满一车厢的人，大多都要坐十几个小时回家。长途漫漫，总要找点话题配着瓜子啤酒才不觉得难熬。但穆柳只坐一站才没心思去管这些人的好奇心，只是冷着脸把箱子放到铺位下的空间，随后便脱下羽绒服，不顾周边人因为她露出一身红的礼服。

早上起太早，又奔波了一天，她是真的累坏了。

穆柳的冷淡却让原本只有烟的八卦冒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半个车厢像是快要烧开的沸水，充斥着嗡嗡嗡的私语，“这姑娘看着像新婚，但你看她那一脸的煞气，是不是……克死了丈夫？”“或者杀了人，那行李箱里那么重，没准藏了尸呢。”“我看她更像是鬼妻，等着去和某个人做地下夫妻。”“嘘，小声点小声点，别把……杀人犯激怒了。”事情被渲染的越来越离谱，因为压低声线带来的紧张感，让他们完全忘了这仅仅是猜测而已。

只是这场风暴的女主人，却闭着眼睛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被越来越大声的议论声影响，或者她早已习惯了那些莫须有的猜忌和谣言。她整理了一下标着自己床位号码的下铺床位，打算盖着被子睡一觉，突然有一双软软的小手拉住了她。

“你是不是之前给我糖的阿姨？”

穆柳回头看过去，那是个6、7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公主裙，很漂亮。可她只能挤了个有好的笑，轻声回答道，“不是，因为我没有糖。”

“那个阿姨，我进站的时候，我帮她扇风，她给了我一颗旺仔牛奶糖，你很像给我糖的那个阿姨。她头发比你长，也穿着红色衣服，但你比她漂亮。”那女孩边说话，边用手摸穆柳那身材质良好的红色礼服，脸上的表情，即雀跃又害羞。

爷爷喊她接电话，放了免提，说是妈妈打来的。她冲穆柳眨了眨眼睛，一脸笑得接过手机。穆柳没了干扰，终于可以放松地躺在床上，小女孩打电话的声音却飘进了耳朵。

“妈妈，我今天……”

“喂，果果，你今天听话了吗？”

“我听了，妈妈，我看见……”

“跟着爷爷听见了没有，到了家里听爷爷的话。”

“好的，恐龙，我……”

“妈妈要去上班了，你乖乖听话。”

“好的。”

“宝贝再见。”

“妈妈再见。”

声音渐渐消失了，穆柳舒展地躺在铺位上，缓缓地叹口气，平复因为拎箱子而加速的心跳。困意在不知不觉中袭来，穆柳感到一双小小的软软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又迅速拿开了，穆柳猜想对面铺位的小女孩可能想聊聊天，可是她并不想聊天，便动也没动，渐渐远离了旁边漩涡一般的磁场，她睡着了。但是这一觉并不安稳，她仿佛看到熟悉的面孔在风中，又有人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直到有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才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她深陷的眼窝写着惊恐，大声尖叫着醒来，周边正闲聊的人们都被她吓得一凛，那检票员更是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稍等了一会才公事公办地说道，“你好，北市快到了，麻烦换一下票。”

穆柳看着车窗外的寒风，不顾那些越来越大声的议论声，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插进口袋往外走。对面铺位的叶孙俩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去餐车吃饭了。筱悠正在站台出口处等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藏在厚厚的围巾里，她用力地挥着手，生怕穆柳看不见。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六个月前，筱悠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南市，都有工作要忙，两人最终也只是在穆柳公司附近吃了个简单的工作餐。相对于这种匆忙的相见，两个人还是习惯在不忙的时候，悠闲地煲个电话粥，虽然频率比上学时少了很多，但丝毫不影响两个老友的感情。

“怎么瘦成这样了。”穆柳的衣服红的扎眼，但筱悠知道今天不是打趣的时候，就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想要捂住穆柳的脸庞，那张原本一直藏在长发后的脸，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冷空气里，苍白而脆弱。她心疼这个出生就带着破碎的女孩。穆柳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那个让她疑惑的触感，竟然是一颗旺仔牛奶糖。她觉得眼眶里有一股热流涌上来，筱悠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开心地抱了抱她，并接过她手中的那颗糖，填进了嘴里。笑眯眯地说，竟然还记得我爱吃糖，不过好久都没吃了，自从拔了两颗蛀牙。穆柳原本想拦住筱悠的，想想又算了，只是一颗糖而已，何必呢。

筱悠依旧是小时候的模样，利落的短发，服帖的职业装，和挂在脸上的爽朗笑容，都包裹在那件合身的深蓝色羽绒服里面，英姿飒爽、身材飞扬，那双的炯炯有神的眼睛依旧赤裸纯粹，英气十足，丝毫不介意袒露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穆柳原本没打算让筱悠来接自己，这么冷的天，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可是筱悠还是来了，她说这些年在车站、在机场不知道接了多了客户，如今朋友来了，就是下冰雹也要来接，否则她会看不起自己的。

穆柳连驾照都没打算考，自然不明白筱悠说的那套迎来送往的哲学，她一向没有接送别人的打算，自然也不打算被别人接送，这场人情世故里的哲学她总觉得麻烦。如果每个人都能照顾好自己，那和这个世界相处起来要简单得多。只是如今被筱悠亲亲热热地挽着，原本暴露在冷空气里的脸和脖子，也被筱悠用还带着体温的围巾包裹住，她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妥贴，这时才觉得筱悠说得对。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如今感动的泪珠却快要突破睫毛的阻拦，这是她没想到过的，就像今天突然造访的冷空气，让人无所适从，猝不及防。这个习惯在寒风里打转的姑娘，养成了凡事都靠自己全副武装的应对，最怕的反而是突如其来的温暖。

“哎呦，怎么这么重啊！”筱悠的话拉回了穆柳的走神，穆柳看着这个永远活力满满的女孩，听她爽朗地说道“不过这种体力活，还是交给男生做好了。对了，这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江墨，虽然现在只是北市公安局的小干警，但在北市这种小地方，还是已经足够罩着我们横行霸道了。”筱悠开着玩笑，为穆柳介绍。

筱悠和江墨恋爱也快一年了，穆柳总在电话里听筱悠说，这次一见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起来：中等身材，留着碎短发，大冬天穿着翻毛领的短款皮夹克，笑眯眯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很容易让人接近。重要的是人看起来稳重，没像其他人，一拿起她的箱子就大呼小叫。

“嘿，老远就看见你在发光了。筱悠跟我除了谈今天吃什么，就是在谈你。现在一见才觉得她所说不假，你就是这车站最闪亮的星啊，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江墨”江墨嘿嘿笑着伸出了手，仿佛天生就不会看人的脸色。穆柳有些茫然地看着笑嘻嘻的江墨，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筱悠帮她解围，她拉住江墨伸出的手放在穆柳的箱子上，故意打趣说着“现在是闺蜜时间好不好，你别贫了，快把箱子放后面，好好开车。”

“别在意啊，他这个人就是吊儿郎当，难得正经，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警校接受的教育。”筱悠边说边伸手打开车门，等穆柳坐进去，就小心地关好车门。在车前绕了一圈，才从另一侧开门上了车，在穆柳身边坐下，招呼江墨开车去饭店。

穆柳心里却还是紧张，她陷在一种害怕里，好像生活在哪里安了一颗定时炸弹，就快要爆炸了。这些想法只是在她心里反反复复，她没勇气跟筱悠讲，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把一切都揉成一团揪在心里，紧张地舔舔嘴唇当作什么都看不见。

筱悠当然看得出穆柳的压抑，所以制止了江墨的俏皮话，这时看穆柳闭着眼睛缩在座位上，满身的疲惫不堪，就收了话锋，抱着手机处理手头的事情，想着等到了饭店再说。穆柳闭着眼睛，一样感觉得到筱悠目光灼灼的关心。可她压在心底的伤口，最怕这样的关心，就像冬日的冻疮一遇到春日的阳光，就流脓腐烂，惨烈异常。她还没有准备好标准答案，就只能缩在椅子靠背上，装鸵鸟。她不需要怜悯与同情，更不想让自己顾影自怜，她希望筱悠什么都不要问，她不希望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还需要别人帮她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

她有点后悔，不应该这么不管不顾地来找筱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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