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忽然明白，为何这个胖子帕吉特，就算在被那些营寨中的旧赫利亚人持刀威胁的时候，说出来的歧视话语，也不算太重太过分。m.wenyuanshu.com

他有着常人都会有的偏见，但内心却仍给出了同情。

“而且，这些流浪者们，不肯接受女神教会的神恩。”胖子帕吉特困惑地摇摇头，“我弄不明白。”

“而且，帝国当时组织的返乡遣送团里，随行的神职人员，可不仅有丰饶女神的。不管他们愿意改信哪个正神，都可以的。”

“但他们哪个都不肯信，宁愿躲到粪坑里藏身，也不愿意被强制送去帝国的返乡遣送团。”

这句话的内容，令欧也妮沉默地放下了自己刚刚拿起的那块蛋糕。

看来胖子帕吉特，从流浪乐师那里听到的乡野传闻一点都不少。

胖子帕吉特怀着善意，揣测道，“或许是曾经在邪神教会的诱导下，信奉过邪神的事实，让他们害怕了吧？

“所以现在，他们才什么神明都不愿信仰。”

“也许，他们仍信奉邪神呢？”

欧也妮提出一个她觉得显而易见的疑问。

“怎么可能？”

胖子帕吉特完全不信，甚至觉得好笑。

“那可是邪神！”

“信奉邪神，除了会招致战争外，还有什么可怕的？”

欧也妮皱眉问道，意识到自己欠缺了某些常识。

隐秘法则不只作用于普通人，也作用于教会内部，许多事实并不会被记载在书本上。

一学年的教学内容又浅显。

哪怕晋升速度远超常人，但欧也妮离神秘界的日常生活，太遥远了。

“你不知道？”毕业生的胖子帕吉特有些迷惑，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欧也妮比他更强大，那么她就应该有比自己更高的接触知识的权限。自己不用担心隐秘法则的责罚。

他说，“你也是施法者对吧，那我就可以告诉你。”

“据说，邪神的信徒，若是使用过邪神传授的法术后，就会被邪神转变为非人的恐怖怪物。”

“……怪物？怎样的怪物？”

欧也妮还记得特赛的那个关于隔离的安排，她又问，“会在人群中传染吗？”

“我也不知道，似乎没有任何书籍，对此留下过具体的描述或图像。

“但是，我去父亲举办的酒会上时，听别人闲聊说起，”胖子帕吉特压低了声音，他既因诉说禁忌而恐惧，又因为在诉说禁忌而压抑不住激动，“目睹过那些怪物的人，都会接连感染、发狂，成为恐怖的化身。”

他眼睛亮亮的，掏出了自己的知识，“据说，在帝国派军队前去清洗之前，旧赫利亚地区的大地上，遍布着那些梦魇般的食人恶魔。

“正因如此，这场战争，才会被命名为恕罪战争。”

恕罪战争，这个名字听起来太虚伪了。

以至于，这整个流言，听上去都很像是虚假的政治宣传。

他们甚至没有留下文字和画图介绍。

沉默片刻后，欧也妮问，“你说，那些旧赫利亚人，曾经信奉的邪神，是叫做波欧斯，对吧？”

“对呀。”

“那么，你知道太阳神的神名是什么吗？”

胖子帕吉特不明白欧也妮为何会问起这个。

他疑惑地摇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可是一心一意地信奉着丰饶女神的。”

欧也妮不由叹了口气。

天之火，地之火。孪生的兄妹，波欧斯，与光辉的赫利亚啊。

是发生了什么，才演变成如今这般境地的呢？

“那你见过，黑色的法术火焰吗？”

“世上怎么会有黑色的火……”胖子帕吉特理所当然的话语卡到了半截。

他怔愣地看着欧也妮，“黑色的火焰？”

“你见过的，不是吗？”

欧也妮提醒他。

“……是啊，我见过！”胖子恍然大悟，他猛然站起身来，“我……”

“我是怎么逃出来的？我不记得了！”

胖子帕吉特满面惶恐，左右环顾。

身处梦中的人，难以发现梦中的异常的。

哪怕这个场景，被割裂成了咖啡厅、教室、街道这诡异的三块拼盘，胖子也依旧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他焦急害怕地向欧也妮求证，“我已经逃出来了，对吗？”

“嘘，嘘，”欧也妮安慰他，“放松，你现在很安全。

“你还有防身手段的，不是吗？”

欧也妮诱导着胖子帕吉特回忆，“你的父亲不会这么放心地让你一个人出门的，他替你准备了什么？”

“一个三级的坚盾术，二级的浮空术，除此以外，你应该还有刻录其他法术的吧，”欧也妮探听着胖子帕吉特的家底，“比如说，某种攻击手段？”

胖子帕吉特愣了愣，忽然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对哦，我有保镖啊。”

他往后一靠，身体踏踏实实地落回了安逸的沙发椅中。

那个保镖一定非常强大，值得信任。

因为，当想起他的存在后，胖子帕吉特身后的教室场景忽然变回了舒适的咖啡厅。

胖子帕吉特悠闲而放松地瘫在沙发上，自嘲道，“我瞎担心个什么劲呢？”

“你的保镖似乎没有随时陪在你的身边。”

欧也妮指出。

“哦，是的。但也差不多了。”

胖子帕吉特一撸衣袖，露出小臂上一团刺青般的魔纹，炫耀道，“看，只要给他发个特殊通讯，他就会立刻赶过来。”

欧也妮装作认真的端详了下那个魔纹。

在【安姆】操纵的梦境中，法术的效果是能被激活的。

欧也妮甚至还在梦境中刻录并释放过法术。

“我挺好奇的，”欧也妮试图引导胖子帕吉特，从梦中发信，让保镖前来救他脱困，“你能现在叫他过来，让我看看吗？”

“不不不，”胖子帕吉特赶紧摆手，“他脾气很不好的，要是没什么危险，让他白跑一趟……”

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胖子帕吉特在沙发中缩成了一颗沉重的皮球。

“他可是曾经的战争英雄，我不敢太唐突他。”

欧也妮的心突兀一跳。

哪个战争？是碾压普通人的战争，还是与敌对施法者的战争？

然后又听见胖子帕吉特，很不乐意地说道，“而且，这个魔纹是三级法术，法阵可复杂了。

“他不肯多提供点法阵给我，还不准我透露给外人看。我不能雇人帮忙，只能自己动手抄写，每次都要费上好几天的功夫。”

半小时就能完成一副三级法阵的欧也妮，对学渣的效率感到深深的震惊。居然需要花好几天的吗？

与此同时，欧也妮也下意识计算着，胖子帕吉特出门带的这几个法术，三级坚盾术，二级浮空术，再加一个三级的保镖召唤。

全部加起来，离三级法师的门槛只差一个二级法术了。

作为离升阶仅有一步之遥的二级法师，胖子帕吉特那满满当当的法术栏里，填的全部是防御和逃跑用的法术，将保命这件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啊，忽然之间，非常地怀念【安姆】呢。

欧也妮控制住自己不要侧身往后看，然后收回自己的思绪。

三级法术……

看来这个法术不仅是传讯、指路那么简单，或许能开辟空间通道，将保镖快递直达？

能用上这个法术的保镖，究竟是什么等级的？

真的要将他召唤过来吗？

惯于战争的人，会否习惯于使用残酷的高压手段？

有一瞬里，欧也妮眼前仿佛闪过特赛的动人面容。

——这令她下定决心。

“把他叫过来吧，帕吉特。”

欧也妮肃容说道，“情势已到了紧急关头，正是用得上战争英雄的时候。”

“啊？”胖子帕吉特一时难以理解。

欧也妮也不介意用点过激的手段。

该获得的信息她都已经得到，她在这个梦中耽搁得太久了。

“该出来干活了，【安姆】。”

“是，是，你可真会使唤人。”

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欧也妮的肩膀上。

胖子帕吉特的喘息忽然变得粗重急促，他瞪大了眼。

欧也妮丝毫不因身后人的突然出现而意外。

“终于不看报了？”她边说话，边回头，然后，呼吸也为之一滞。

极致的美是超越性别的。

就像欧也妮作为女性，也乐于欣赏特赛的美貌。

就像胖子帕吉特，在此刻不敢出声。

“你特地在梦中和我分离，就是为了给自己套个人模人样的壳子吗？”

欧也妮片刻后才缓过神来，然后心情微妙地问道。

“如何？”【安姆】兴致勃勃地说着，“我就说，吾神比那个公主更美！”

胖子帕吉特的喉咙里发出了尴尬的声音。

而欧也妮则扶着额头说，“是是是，你的主神十分优雅。”

“……如果你不开口，破坏掉那份神秘的气质的话。”

欧也妮说，“求求你，变回原本的样子的吧。你的表情出现在这张脸上，简直就是个灾难。”

胖子帕吉特忙不迭地赞同点头。

“我是吾神的分灵，吾神的模样就是我原本该有的模样。”【安姆】紧张地说道。

“不要将我宝贵的法力浪费在编织这种幻影上。”

欧也妮叹口气，“我敢打赌，你这个形象和你当初在梦境中虚构出来的老库克是同类型的玩意儿，所有接触生效型的法术对它都不会起作用。”

她虚张声势地举起右手，“要来试试吗？”

【安姆】条件反射般地将搭在欧也妮肩头的手缩了回去。

然后，在欧也妮镇静直视祂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这个非人般俊美的黑发黑眼男性形象，像是蜡像般原地融化掉。

胖子帕吉特发出大声的叹息，竟然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遗憾。

但下一秒，他就将数根手指塞入了嘴里，惊恐地用力咬住。

一个空空洞洞的人形黑影，重新站了起来。

再度看见这样的【安姆】，欧也妮竟然觉得有点亲切。

“该干活了，【安姆】。”

她的嘴边莫名挂上一个微笑。

人形黑影有点蔫答答地走过来，再次将面条般细长的手臂黑影搭在了欧也妮的肩上。

失去发声器官的祂，在欧也妮心底垂头丧气地问，【要我做什么？】

吓唬下对面的胖子，逼他把他那个保镖叫出来就好了。

甲方提出简单的需求。

【行，那我把妳的形象变成三丈高的巨人吧。】

【安姆】快速提交方案初稿。

请容我拒绝。

甲方发出恐吓，如果巨大化就能吓到人的话，你应该更正视下你的主神的形象。

【……】

【安姆】懊恼和低沉的心情，令甲方稍稍心软。

特赛吧，你把我变成特赛的形象。

【哈，你觉得她吓人？】

比你可吓人多了。

欧也妮丝毫不违心地踩一捧一。

【安姆】的情绪稍稍提振了一些。

与此同时，欧也妮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在这梦境中快速拔高。

她感到新鲜地往前走了两步，听见发辫和腰间的坠饰在叮当作响。

胖子帕吉特望着她的脸，仿佛回忆起了不好的事物，面色突然转白。

给我黑色的火焰。欧也妮在心底追加需求。

于是黑色的火焰特效缠绕上欧也妮的双臂，在她的周身燃烧跳跃。

胖子帕吉特连连后退，但欧也妮向他走去，发出了特赛那动人的嗓音，“为何要逃走呢？留下来吧，帕吉特。

她的语气惟妙惟肖，“你看，这火焰的身姿多么优美——赫利亚的光辉，将照耀我们前进的道路。”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咖啡馆和道路的场景全部碎裂，胖子帕吉特在黑焰熊熊燃烧的流浪者营寨中拔腿逃窜，但差点被脚下横竖交错的狼尸绊倒。

做得好，【安姆】。

欧也妮不吝给消沉的员工更多的鼓励和赞美。

【法力所剩不多了。】

【安姆】提醒道。

【场景不是我改的，是他自己造的。】

我知道。欧也妮笑了出来。

这样已经足够了。

胖子帕吉特摔倒在地，他猛然想起什么，狼狈地趴在地上，拉下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小臂上刺青般的魔纹。

在【安姆】的法力即将耗尽的时候，欧也妮听到了祂轻轻的心音。

【之前那个回忆场景崩溃，是被波欧斯干扰了——我没想到祂竟然也会堕落为邪神。】

嗯。

欧也妮简单地回应【安姆】迟来的醒悟和解释。

但【安姆】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甲方的包容而变好，祂委屈的问话，微弱得像是一个梦境破碎时的幻觉。

【吾神的容貌，真的不足以使妳动容吗？】

呃，看在祂黑发黑眼的份上，如果祂还有着黄色皮肤，我或许对祂会怀有更多感情。

欧也妮耐心地想了想，委婉地给出了这个回答。

但祂不是。

至于你，在你离开我的后背之前，我觉得，为了不让我作出什么过激行为，你还是做个无性的生物比较好。

欧也妮警惕地补充道。

【分灵不是生物，也没有性别。】

【安姆】困惑地答道。

那就好，对你我都好。

欧也妮放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