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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作者:山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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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喜欢什么样的人?

风昭然:“有劳七弟挂怀,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然是孤在哪里,太子妃便在哪里。m.jingyueshu.com”

庆王笑了一声,忽地以刀鞘挑开了车帘。

姜宛卿下意识想往风昭然身后缩。

“本王听说皇嫂原本打算留在宫中,想来庆州路远,皇嫂这等花容月貌的美人哪里经得起这般长途跋涉?”

庆王微笑道,“皇嫂不如随本王回去,照旧在东宫做安安稳稳的太子妃,日日是锦衣玉食,不比跟着皇兄餐风宿露要强得多?”

“王爷听岔了。”

姜宛卿克制住了想躲起来的冲动,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供躲藏,恐惧与麻烦皆要靠自己去面对。

“妾身起先是怕自己拖累殿下,后面一想,夫妻本是一体,妾身怎能独自留在宫中?是以还是决定追随殿下。”

庆王显然是从东宫眼线那里得知了姜宛卿早上拒不随行的坚绝,循循善诱道:“皇嫂莫怕,本王是得了贵妃的谕令,皇嫂只管随本王回去,没有人敢说二话。”

姜宛卿道:“多谢王爷好意,妾身心意已决,无论天涯海角,皆愿追随夫君。”

“夫君”两个字落进风昭然耳朵里,他的眸子微微闪动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两个字甚是动听。

他低低咳嗽了一声。

莫雪松上前,行礼道:“王爷,末将等奉命送太子殿下出城,不好多作耽搁,还请王爷见谅。”

庆王盯着姜宛卿:“皇嫂,这可是你最后一次留下的机会。庆州路远,前途未卜,皇嫂可莫要后悔。”

姜宛卿垂下眼睛:“妾身无悔。”

庆王终于悻悻然放下了帘子。

马车催动,驶向城门。

其实已经悔青了肠子。

上一世或许是因为她一心求着跟风昭然一起去庆州,庆王并没有拦路之举,她完全没有想到有此一着。

早知道在京城根本跑不掉,她就多带些东西出来啊,她那些纯金的首饰还全留在东宫里!

她恨得直拧袖角,风昭然忽然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

天寒地冻,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

“别怕。”风昭然没有回头,依然是正襟危坐,直视前方,但声音微微温和,“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地方会比京城危险。”

姜宛卿悄悄把自己的手收回到袖子里来。

……才不是。

*

庆州离京城以南八百余里,越往南走,风势越小,吹在脸上也不再如同刀割,但阴雨却一天接着一天,空气冷得像针刺似的。

上一世南下路上无风无浪,姜宛卿的印象里每日里只是赶路、休息,次日再接着赶路。

这一次好不容易等到天晴,车队在驿站安顿下来之后,姜宛卿说要去集市逛一逛。

莫雪松安排了两名羽林卫随行,然后来向风昭然回禀,笑道:“女人到底是女人,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逛街。”

风昭然抬起眼:“集市在哪儿?”

莫雪松:“……”

头几天姜宛卿为自己留在东宫的财产沉痛哀悼,确实是整日哭丧着一张脸。

后面想想,俗话说上什么山砍什么柴,穿什么鞋走什么路,在京城悄悄走人的计划失败了,她还有别的机会。

——明天六月,黄河泛滥,风昭然立下军令状前往治水,让人送她回姜家。

就是在那条路上遇上了流匪,表哥为救她而死。

这一世宋家可不会再受她牵连了,她也不会再踏上那条回京的路,只要做出一个死于匪患的假相,她便可以金蝉脱壳。

这样可比在京城耍花招还要来得彻底。

主意一定,人也定了,那些金子带不出来就带不出来吧,人出来了才是最要紧的。

此里是京城与庆州之间必经的一处小城,集市一个月里只有三四次,今天天色放晴,百姓们都把自己晒的干菜、织的布拿出来卖。

乡下人织的布未经染色,一色灰朴朴的,经纬里还有肉眼可见的棉籽,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最是结实耐穿。

“多少钱一匹?”姜宛卿问。

卖布的是位大婶,姜宛卿一身锦缎,衣着光鲜,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买她布的人,因此她呆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两百文。”

“大婶你不是来卖布的,是来宰人的吧?”姜宛卿道,“一百文,你这些布我全要了。”

大婶疯狂摆手:“那不成那不成,我要亏死了。”

姜宛卿没说话,毫不犹豫地放下布,转身便走人。

这一转身,就看见了风昭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也不知来了多久。

“算了算了,”大婶大后面道,“看姑娘衣饰不凡,是个贵人,小人就亏本做姑娘这一回生意,一百五十文!”

姜宛卿:“一百二十文。”

大婶:“哎呀,你这姑娘,你头上那根金簪子就够几百匹布了,非得跟我计较这十几二十文钱!”

“怎么大婶的钱是钱,我的钱便不是钱?”姜宛卿道,“一百二十文,能拿我便拿了。”

“拿去吧拿去吧,”大婶一脸肉疼,“我权当开个张。”

姜宛卿伸手跟羽林卫借钱,她手上没有这些零钱。

羽林卫的钱还未掏出来,一角银子已经扔到了大婶的摊子上。

那银子光洁耀眼,足有二两之多。

姜宛卿抬眼一看,是风昭然。

大婶拿在手里又是喜欢又是发愁:“这……这我哪里找得开?”

“不用找了。”风昭然道。

大婶又惊又喜,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善人啊,大善人啊!”

“……”姜宛卿拉着风昭然走远些,低声道,“……殿下,你这么一弄,妾身在这条街上就没办法讲价了。”

风昭然:“你是姜家的女儿,哪里学来这讨价还价的本事?”

姜宛卿很想说,上一世拜你所赐。

但最终还是道:“天生就会,其实这布只值一百文,一百二十文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了。”

毕竟现在咱算有钱。

风昭然微微低了低头,一笑。

姜宛卿上一世就发现了,他好像很不习惯自己笑,每一回露出笑容之时,总是要先低一低头,而且几乎都是一笑即收。

比如此时,他抬起头来,脸色已经很是平静寻常:“你买这种布做什么?”

“自然是做衣服。”

风昭然皱眉思索了一下:“眼下风行这种布料?”

“……”姜宛卿:“……嗯。”

丝绸锦缎雍容华贵,宽袍大袖飘逸出尘,但加起来都不如一套土布衣裳结实耐操。上一世里,姜宛卿才上了一回山,衣裳就破得不成样子了。

姜宛卿先去了一趟当铺,把金钗和金耳环一半换成了碎银子,一半换成了铜钱。

金器永远是最好当的,按市价折算,童叟无欺。

“还要买什么?”风昭然问。

姜宛卿看他一眼:“殿下不会是打算陪妾身逛街吧?”

一句“不是”已经习惯性到了嘴边,风昭然斟酌一下,道:“孤来体察民情。”

此言并非撒谎,他确有此意。

但陪她逛街,也无不可。

可行,这次心中没有绞痛。

姜宛卿只觉得他像是隐隐松了口气的模样,好像刚回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既是体察民情,她也不好说什么,接下来又买了棉鞋棉袄棉被,且囤了好几袋盐与面粉。

幸亏风昭然也带了几个羽林卫来,一行人方搬得了这么多东西。

连风昭然手里都提着两大袋干菜。

太子殿下的手这辈子就没有拎过干菜,以至于神情有点茫然:“你买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

姜宛卿手里抱着两只枕头。

每一样都有用。

东西采买的差不多了,唯一的遗憾是因为风昭然那一下大手笔,整个集市的人都巴不得这位大善人来打赏,价钱叫得一个比一个高,害她还起价来事倍功半,着实费劲。

下回逛街一定不能带着这个人。

姜宛卿暗暗决定。

她怀里的枕头颇高,挡住了左边视野,一名行人眼看就要和她撞上,风昭然伸手便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动作颇大,姜宛卿一头撞进他怀里,险些撞到他肩上的伤口。

“对不住对不住……”

险些撞上她的是一名少年书生,身上背着笈箱,身后跟着一名老仆,也是背行囊,看上去像是赴京赶考的书生。

“是在下鲁莽,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书生相貌清秀,一径赔不是,“姑娘有没有伤着哪里?在下略通医术,可以为姑娘诊治。”

姜宛卿莫名觉得这名书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她正要说一声“不妨事”,风昭然忽然开口道:“那再好不过,我家娘子身子娇弱,被你冲撞,头晕目眩,十分不适。”

说着一手搂住姜宛卿的肩,还轻轻抚了抚姜宛卿的头发。

姜宛卿非常清楚风昭然从不喜欢这样的亲近,上一世她偶尔靠近他,他都很不自在。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故作亲密,但能让风昭然演戏的显然不是小事,她即便半点也没撞到,姜宛卿还是柔弱无依地将头虚虚地搁在风昭然的肩上。

“在下理应效劳。”

书生就这么加入了他们的队列。

姜宛卿上辈子上路就在马车里,下车就在驿站中,从来没有出来过,根本没碰上这一出,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风昭然微微凑近,那模样像是低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但姜宛卿听他低声道:“看后面。”

姜宛卿借着理鬓角的动作略回了回头,就见后面三三两两的行人中,有几个作农夫打扮的壮汉,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

姜宛卿上一世跟农夫打过不少交道,一眼便看得出来这些人不是种田的。

他们一直盯着那书生,显然是冲那书生来的。

那书生姜宛卿越看越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

越是想不起来,便越是忍不住看了又看。

风昭然握在她肩上的手忽然紧了紧,低低道:“别看了,那是位姑娘。”

“!”

姜宛卿想起来了。

庆州姚城县丞沈怀恩,在治水之时提出了双层筑堤之法,其子沈慕随侍在侧,出力不少。风昭然那时已经登基,论功行赏,封沈怀恩为庆州太守,沈慕为工部侍郎。

但沈慕没有接受这个官职,坦承自己乃是女子之身,一时被称为当世奇女子。

风昭然没有治沈慕的欺君之罪,反让她去见皇后。

当时人们都说风昭然这是打算将沈慕纳入后宫。

姜宛卿那时病得还不那么厉害,就在后宫召见了这位沈姑娘。

沈姑娘原名沈慕儿,她与父亲走遍了天下名山大川,绘过水纹图形,于治水一道甚有造诣,不弱于男子。

姜宛卿听她讲述山川河泽,身虽不能至,心却向往之,像是随着沈慕儿在山下游历了一遍。

那段时间她很喜欢召沈慕儿入宫,直到她病得实在坐不起来了,才不得不停止。

那大约是她离世前最后一段有趣的时光。

当时沈慕儿被封为县主,入宫拜见皇后,自然要按品大妆,胭脂施得严实,且沈县主化妆的技术显然不如治水的技术,眉描得太弯,唇涂得太小,总之与此时的男装模样相去甚远,姜宛卿一时竟没认出来。

男装的沈慕儿清秀中透着英气,显然比那严实的女妆更适合她。

姜宛卿忍不住朝她微微一笑。

沈慕儿微微有些意外,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身已经被戳穿了,只见这位小娘子明艳娇柔,容光照人,被夫君搂在怀里,一看便是在闺阁深处被娇养着长大的,没想到胆子倒是挺大。

但这笑容明朗温暖,像是旅人长途跋涉后送到面前的一盏热茶,让人见了心中十分妥贴。

沈慕儿便也点头回礼,报之一笑。

风昭然突然加快了脚步。

他腿长,步子本来就大,原是顺着姜宛卿的步子慢慢走,此时步子一快,姜宛卿便有点跟不上了。

好在他一直搂着她的肩,算是半扶半带,姜宛卿倒也没那么吃力。

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到了驿站之后,姜宛卿先回房了。

上一世她足不出驿站,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风昭然有没有遇见沈慕儿。

但黄河决堤,姚城受灾最是严重,风昭然上一世去的便是姚城。

沈慕儿同她的老仆进了风昭然房中,一待便是一整个下午,直到天黑才离开。

“老臣一切听从殿下安排,静候殿下佳音。”

说话的却是那名老仆。

沈慕儿则站在老仆身后,神情恭敬。

姜宛卿这才明白,老仆竟然就是沈怀恩。

父女俩变成了主仆俩,也算是用尽了巧思,只可惜还是被人盯上了。

“请稍等。”姜宛卿取出新买的棉鞋,送给沈慕儿,“天寒地冻,你脚上的鞋已经坏了,穿这一双吧。”

沈慕儿有几分讶然,也有几分感激:“谢娘娘。”

不用谢,这是感谢你给我上一世人生最后一程里送来的暖和光。

姜宛卿在心里道。

这一世她们的缘分怕是仅此一见,若是有缘的话,她很愿意和沈慕儿再成为朋友。

“殿下心怀天下,娘娘宅心仁厚,实乃我大央之福啊。”沈怀恩感慨道,“老臣相信这回水患能解了。”

风昭然道:“必如沈公所愿。”

沈怀恩领着沈慕儿叩头而去。

几名羽林卫换上了夜行衣,隐入黑暗中,跟上沈家父女。

有风昭然插手相助,沈家父女定然无虞。

姜宛卿一个字也没有多问,朝风昭然福了福身,便打算回自己房中。

“太子妃。”

风昭然在后面唤住她,“过来,孤有话问你。”

姜宛卿发现了风昭然有个习惯。

心情好时,会叫她“五妹妹”,心情不好时,便叫她“太子妃”。

自从离开京城,姜宛卿已经好些天没听到“太子妃”三个字了。

她跟着风昭然进了房间。

小橙子已经在铺床叠被,见姜宛卿进来,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姜宛卿觉得他误会了,风昭然绝不是叫她来侍寝的。

风昭然在席案后坐下,屋子里点着炭盆,盆上烧着水,此时水开了,风昭然提过来,泡了一壶茶。

斟了两杯,一杯推到姜宛卿面前。

姜宛卿道了谢,却没喝。

反正他肯定也不是叫她来喝茶的。

风昭然倒是端起杯子,慢慢品起茶来。

小城驿站的茶叶能有多好?也不知道他在品个什么鬼。

姜宛卿悄悄在心里腹诽着,掩起袖子,十分文雅地打了个哈欠,提醒他,他再不说话,她都要睡着了。

风昭然终于舍得把茶杯搁回桌上了,但指腹仍在杯沿上摩梭。

姜宛卿知道这是他思索重大难题之时的习惯,倒是有些意外,不知他现在遇到了什么让他头疼的大麻烦。

“太子妃曾经说过,嫁给孤并非自愿。”

风昭然慢慢地开口,“那若是太子妃没有嫁给孤,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太子妃喜欢什么样的人?”

“……”姜宛卿愣了一会儿才道,“殿下为何会问这个?”

“只是随便一问——”

风昭然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本就是半低着头,屋内烛火又昏黄,姜宛卿瞧不太清他的脸色,只见他握着杯子的手骤然用力,指节瞬间发白。

好一会儿,他整个人才从僵硬中缓过来,抬起眼,直视她,语气里不知怎地听上去好像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思。

“好吧,孤确实是想知道,你心里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直直地望着姜宛卿的眼睛,眸子黑得好像没有边际,“像沈慕那样的?”

“……”姜宛卿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不是说了她是姑娘吗?”

作者有话说:

卿卿:殿下,你脑子瓦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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