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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才的对话,全部江煦录了下来。

他并不是算到了宋晨会说这些话，只是以他对宋晨的了解，多半会挑衅自己,再惯用那套说辞,目的不外乎是想看他崩溃,自尊被摧毁。

录音的目的，不是想要举报宋晨，只是在关键时候,能保护自己。

抬眼看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宋晨,江煦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

“一开始,我只是打算存个证，免得被倒打一耙，不过现在我后悔了。”

宋晨惊恐地看着江煦,他以为江煦会和以前一样,不跟自己计较，也懒得反驳。

“不、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江煦你不能这么做！”

“事不过三,宋晨,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江煦抬脚往祠堂走,不去看宋晨。

旁边叶然和陈霖同时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江煦话里的意思。

能让宋晨这么害怕的录音，内容一定比他们想的还要可恶,说不定——

宋晨僵在原地，回过神发现江煦已经走出去,几步追上去想要拦住他,被后面的叶然和陈霖拧着胳膊。

“老实点,写生期间你也想搞事？江江之前不跟你计较，不代表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王磊收了你的好处，当了替死鬼，你就该夹着尾巴安安分分等到毕业，现在——”

陈霖接上叶然的话，“江江说得对，咎由自取，活该。”

祠堂门口，姜小蔓站在那里，看到江煦回来，立即松了口气上前。

“你没事吧？叶然和陈霖不是去找你了，你——”

江煦看着姜小蔓，略一细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朝她点头笑了笑。

“没什么事，还要谢谢你帮忙。”

姜小蔓被江煦脸上的笑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没有没有，我只是看到宋晨跟着你出去，有点放心不下，他那个人——”

“是有点真本事，但嫉妒心太重。”

“我拍了一些照片，等会发你，你可以看看有没有用。”江煦说完，看向坐在屋檐下的赵教授。

尽管下了雨，但老房子里面又闷又热，潮热的空气，像是覆在皮肤上的一层黏膜。

也难怪赵教授要坐在房门口，拿着把扇子乘凉。

姜小蔓看出江煦的心思，“那我先过去了，一会要吃饭，我们先把东西收拾下。”

江煦应了声，看着姜小蔓走开，才走到赵教授面前。

“教授。”

“是江煦啊？”赵教授抬头看他，把旁边的小板凳拉过来，“坐下说，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

江大是一所百年名校，各行各业知名人物出了很多，而且还都是行业领头人。

老一辈的教授，大多脾气都有点「古怪」，但在专业上很坚持，所以爱才之心更明显。

江煦依言坐下，拿出手机，想了一下才开口，“写生期间不该影响到大家状态，但是教授，我认为如果一个人的品行出了问题，也会影响到大家。”

赵教授一听，立即反应过来问：“是不是又有人造谣？”

“真是枉读圣贤书！”

乌云散开，光从天井打下来，整个庭院变得明亮。

江煦平静地把刚才宋晨的所作所为告诉赵教授，语言精简。

话音刚落，叶然和陈霖就拧着宋晨走了进来，还在收拾行李的同行学生，全部挤出房间来看热闹。

这又是怎么了？

宋晨该不会是去偷了哪家地里的瓜吧。

“混账！”

赵教授猛地站起来，看向门口的宋晨，怒斥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哪个老师、哪个教授教你对同学恶言相向、言辞羞辱、恶意造谣！”

宋晨脸色发白，梗着的脖子憋红了一片。

如同丧家犬，脑袋耷拉着，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傲气。

“丢人！太丢人了！你、你简直是美院之耻！”

赵教授气得伸手指着宋晨，“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美院怎么会收了你这样的学生！”

旁边有人看着勃然大怒的赵教授，连忙出声劝解，生怕赵教授年纪大被气出点什么。

姜小蔓倒了杯水出来，递给赵教授。

“教授你别生气，这个事交给学校处理，过两天就回去，学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啊，教授，学校规章制度在那里，人也跑不了。”

“亏得我以前还以为宋晨只是脾气傲了点，想不到——啧啧，他家里也不差，干嘛要做这种事？”

“不是你们怎么都觉得是宋晨的问题，就算是他有什么，也得有证据才行。”

证据？

替赵教授拍背顺气的江煦，听到这两个字，抬眼看向被叶然和陈霖控制住的宋晨。

“我不会凭空污蔑别人，证据在这里。”

回祠堂的路上，他已经把音频复制剪辑成几段，所以——

拿出手机，翻到对应的音频，江煦点开音频。

他想过放宋晨一马，但是宋晨自己断了他的后路。

“在论坛造谣我抄袭的帖子，是你发的。”

“王磊被劝退也不供出你，原因只能是得到了什么好处。”

“是我做得又怎么样？你又清高到哪里去？卖身上位傍上黎家，你——”

“你们俩别也是排着队等着上他吧？”

后面的部分被江煦掐掉，静静站在屋檐下，水珠不时从他面前滴落。

除了江煦和宋晨，其余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对话。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宋晨，眼里的惊讶很快变成厌恶和恶心，像是在看地沟里的蟑螂。

“不、不是的，我只是气昏了头，我没有——”

“你不是气昏了头，你是想要用语言杀死一个你不喜欢的人。”

江煦抿了抿唇，平时看上去温和的神情，此刻锋锐得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剑。

“第一，你不该造谣我抄袭，你这是想毁掉我的职业生涯和专业能力。”

“第二你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同学三年，哪怕你对我有恶意，也不该把恶意发散到我身边的人身上。”

“至于黎家和我的关系，我不解释是因为不想给人添麻烦，但这不能成为你钻空子造谣的原因。”

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又温柔坚定。

江煦说完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

“教授，我们该去村委会的食堂了，过点食堂那边不提供饭菜。”

赵教授被录音的内容气得差点背过气，缓过来看着江煦，“那宋晨他——”

江煦摇头，“还有两天就回去，回去再报给学校。”

赵教授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得到赵教授同意，江煦看向叶然和陈霖，两人立即明白江煦的意思，一块松了手，像扔垃圾一样把宋晨丢在地上。

陈霖才懒得管其余人议论，走过来揽着江煦的肩，“走走走，吃饭去，快饿死我了，对了江江，你那地瓜干还挺好吃，另一包是什么？”

“酥肉，家里阿姨自己做的。”江煦心情倒不差，反而不受影响，“她做饭很好吃。”

“哇！那下次我们可以——”陈霖说完才想起来，江煦是住在黎家，可能不方面。

小腿被叶然踢了一下，立即改口，“等下回你们去我家，我妈给你们做。”

说完还看向旁边的姜小蔓，“小蔓，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姜小蔓愣了下，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谁要跟你去你家了，少胡说。”

陈霖看姜小蔓跑开，莫名地自己也脸红了。

其余人看着江煦离开祠堂，纷纷回过神来，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宋晨，之前和宋晨一个房间的两个人，嚷嚷着有没有房间能挤一挤，担心和某些人住在一起，晚上被投毒。

宋晨失魂落魄坐在地上，身上都是泥水，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惶惶抬头看去，发现是赵教授。

“教授——”

“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教授看着宋晨，摇头叹气，然后离开。

他以前也觉得宋晨是个好苗子，只是脾气太不知道收敛，也不懂得虚心求教，这些都可以改。

但品行坏了，那就真的改不了了。

宋晨犹如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瞪大眼看着赵教授背着手离开。

他完了。

他会被退学，家里会知道他在学校里做了什么。

这是轻的，如果江煦要以造谣、辱骂起诉他，那他可能要背上官司。

而且——

江煦背后还有黎家，黎老爷子能让江煦出现在合照里，就说明江煦在那个家里不是外人。

心里对江煦的恨意，像是得到养分，突然猛地疯狂生长，从一根藤蔓，逐渐变成一丛，桎梏着宋晨的理智。

——

“儿子，你在想什么？”

颜慈看着餐桌上发呆的黎行舟，喊了一声，“魂不守舍的，昨晚没有休息好？”

黎行舟回过神，摇了下头，“还好，等下我出去趟，晚上不回来吃饭。”

昨天江煦去写生，除了一开始发给颜慈报平安的消息外，再没有发过消息。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老师和同学都在，那么多人，应该不至于。

他翻过朋友圈，也没有发过。

难道是因为他那天的话生气了？可他是真的需要时间想一下两个人的关系。

草率在一起，如果事后因为一些小事发生矛盾、吵架，那也太不值得。

而且——

确定关系也需要有一个仪式，否则都太草率。

“儿子，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妈妈不和你商量，把小煦接回家。”

颜慈问得很直接，她不喜欢和家人之间说话还要小心翼翼，因为他们是最亲密的存在，可以有各自的空间，但如果连相处都要谨慎，那还能是家人吗？

“妈，我没有。”

“可是你小煦来家里，好像不是很开心，我之前听李姐说，你去学校接他，还有老张说你照顾他发烧，我都挺开心的，可——”

黎行舟把自己的思绪从玫瑰、烛光晚餐、音乐餐厅的场景中拉回来，看着颜慈，认真说：“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好吧，我承认一开始有点生气，毕竟我出差回来，就得知家里来了个人，还要住很久。”

“小煦很听话的，从来不给别人添乱，给什么都不会拒绝，好像拒绝了别人就会伤了别人的好意，这个性格和他妈妈太像了。”

颜慈提到好友，眼眶一下红了，“要是我早点知道他们的情况，说不定还可以劝一下，不会走到这一步。”

“嗯。”

江煦哪里是听话，是乖过头了。

黎行舟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颜慈，“江煦家里到底是什么事？江叔叔的案子，定了什么时候开庭吗？”

提到江家的事，颜慈沉默了会才开口。

“商业诈骗。”

黎行舟皱眉，“江叔叔做生意那么多年，怎么会突然——是不是受人蛊惑？”

颜慈叹气，“还在查。”

还想要再问什么，黎行舟看到手机有个陌生号码打进来，朝颜慈点头示意，拿着手机到旁边接电话。

“喂——”

“黎行舟，你好，我是童言乔，江江的朋友，出大事了，我是找到李巍学长才要到你的电话，我那个——”

黎行舟听到对方介绍是童言乔，又提到李巍的名字时，心一下提了起来，眉头无意识皱着。

“说重点。”

“江江失踪了，手机不在身上，现在找不到人，而且那边下了大雨，我——”

“写生地址发给我。”

黎行舟说完，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十一点。

“妈，我有点事，先出去了。”

“哎呀，你不吃了？是谁的电话，怎么这么着急？”

黎行舟换鞋的动作顿了下，想到颜慈对江煦的重视，选择了隐瞒，“聚餐，提前点过去。”

颜慈不疑有他，叮嘱道：“那你开车小心，妈妈爱你呀。”

黎行舟点了下头，拿上车钥匙往车库那边去，选了一台底盘比较高的路虎。

点开新的好友申请，通过后，看到童言乔发来的地址，眉头一皱。

江舟市外的旺山村，八十公里。

从云梦山开过去，大概一个半小时。

童言乔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这回旁边还有李巍，两个人开着扩音。

“老二，你家小朋友失踪了，怎么搞的？我打听了下，不是去写生吗？”

黎行舟开车离开了小区，上了高速后，脚下油门越踩越紧，直接奔着一百四去。

“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人家都住在你家里了，你不得负起责，而且你之前不是还挺有爱心的，帮忙删帖又是发合照的——”

“什么，合照是黎学长给的？”

“那不然我哪里有？这属于人家的隐私了。”

听到李巍和童言乔离谱得聊起天来，黎行舟心里的烦躁越来越大，尤其是越靠近旺山村的行政区，雨越大。

一个山村里，四周都是山，而且人生地不熟，江煦不见了。

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还是被人拐走，或者——

“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大概是早上十点多联系不上人，大家都是自由活动，村里也都知道有学生去写生，所以——”

童言乔突然要哭了一样，“怎么办，江江他谁都打不过，遇上坏人了肯定跑不掉。”

黎行舟心里的烦躁直接被拉到最大值，忍着不断上头的怒气，继续问：“那就是快两个小时，怎么会突然不见人还没带手机？”

“我、我不知道啊——叶哥跟我说的。”

“我知道了，有什么新情况及时告诉我。”

“你——”

“我在去的路上。”

不等李巍和童言乔说话，黎行舟直接掐断通话，油门又往下踩了一点。

到旺山村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半。

黎行舟把车直接开到村口，再往里面，车不好开进去，还有可能和出来的车撞上，得让车。

雨势小了很多，黎行舟连犹豫都没有，直接下车往村委会的小楼走。

“请问江大来写生的学生住在哪里？”

“等一等，请问你是？”

“有个学生失踪，我是他——”黎行舟顿了下才说，“我是他哥。”

村委工作人员立即明白过来，连忙找了一把伞，递给黎行舟一把，“你是江煦的哥哥？他还没有找到，山里路滑雨又大，之前担心大家安全，就在附近的人家找了找，打了电话去问，都说没见到人。”

闻言黎行舟皱起眉，跟在工作人员后面，往祠堂方向去。

大概十分钟就到祠堂，一帮学生正在干着急，连赵教授都连连叹气，看到有人来还以为是江煦，结果发现不是。

不少人认出来黎行舟是那天教室门口出现的人，心里紧张起来。

江煦失踪两个多小时，黎行舟冒着大雨赶来，真要出事了，那害江煦的人不得——

进大狱，吃一辈子牢饭。

黎行舟当年是优秀毕业生代表，赵教授不可能不认识，又想起江煦住在黎家，怎么看都是家长来撑腰。

“赵教授。”黎行舟向赵教授点头问好，也不客套，“江煦还没消息？他手机在谁那里？”

赵教授叹了一声，“真是对不住你们家，现在还没消息，他手机在叶然那里，出去的时候就没带，放着充电。”

叶然应该是童言乔和江煦口中的「叶哥」。

黎行舟看了一圈，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叶然身上，然后继续问赵教授，“知道他是什么原因离开吗？”

旁边姜小蔓举起手，“我看到是严冬和江煦说了什么，他才出去的。”

严冬被黎行舟看过来的眼神吓得腿软，像是野外暴怒的老虎，“不是我啊！我只是帮忙传话，是高鸣说的。”

高鸣一听到自己名字，一下站起来解释，“不是，不是这样，我是——”

黎行舟眸色变暗，黑色的瞳仁布满冷戾。

周身散发的压迫力，让一群还未出社会的学生，恨不得立即躲回房间。

压着心里的怒火，黎行舟看向叶然，“在失踪前，发生了什么？江煦不是无缘无故会让大家担心的人，就算是心情不好去散心，也一定会跟人保持联系。”

那个人，在谁面前都会死撑，哪怕是心情不好，都会为了让别人高兴，委屈自己。

出去散心失联，吸引大家的关注，让人担心这种事，江煦做不出来。

叶然拿出江煦的手机，走到黎行舟面前，“这是江江的手机，里面有段录音，你可以听一下。”

其余人立即反应过来，不管是严冬还是高鸣，都是替别人传话。

那他们中间和江煦有过节的，只有宋晨。

黎行舟接过手机，点开录音。

十几分钟的音频里，宋晨的恶臭和不要脸，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止黎行舟周身气压一降再降，平时和江煦不怎么熟悉的同学都听不下去。

赵教授和叶然、陈霖、姜小蔓也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的录音，万万想不到那天江煦放出来的部分，跟完整比起来是大巫见小巫。

掐断录音，黎行舟黑眸沉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暴戾的气场。

刚要开口时，余光扫到角落里一个人影正在往外走，迈开长腿几步走过去，一把掐住对方后颈，把人直接从门槛拖到地上。

力道大得吓人，能听到身体撞在石板上发出的声响。

几乎能把石头砸碎。

宋晨惨叫一声，刚想要挣扎着爬起来，黎行舟抬脚踩在他手腕上，皮鞋重重碾下去。

惨叫声瞬间变得凄厉。

双眸里的戾气再也不收敛，居高临下看着宋晨，黎行舟面无表情，薄唇翕动。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江煦相提并论？”

“你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黎行舟加重力道，完全不把宋晨的惨叫放在眼里，“你的手不想要，我替你废掉。”

胸腔里膨胀的怒火，烧掉了黎行舟一路上尽力维持的理智。

他全家都放在手心里小心照顾的人，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

连磕一下碰一下，都会喊疼的江煦，听到这些话，会有多难过？

小心保护着的小朋友，竟然被一个垃圾欺负了。

垃圾就该直接扔进垃圾箱。

“黎行舟！”赵教授看旁边学生都被吓懵了，连忙上前，“我会把他交给学校处理，你不能——”

黎行舟扭头，眼里冷戾重得连瞳色都变得愈发幽暗。

过了几秒，终于抬脚放过宋晨的手，抿了下唇，“不用交给学校，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警察很快会过来。”

赵教授闻言一惊，看向地上起不来的宋晨，连忙招呼两个人把人扶起来，心里却明白，宋晨是彻彻底底的完了。

黎行舟无心去管别人，看向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