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心理医生对游青青进行过一些指导，在没有正式开始心理评估之前，她可以做些什么，又需要注意些什么。m.dermstem.com但现在，李姿意突然出现的攻击行为，完全打乱了她的心。

她坐在李姿意面前，看着这么美丽又脆弱的女人，实在太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还有记忆吗？

她的记忆是正确的吗？

是不是因为记忆错误，所以才会导致她除了头脑不清醒而攻击他人的行为。

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你真知道自己是谁吗？”游青青问。

李姿意躺在病床上反问：“你真的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

“我是V，是阿李，是苏小娘子的时候也以为自己知道。”

“那是虚拟的，这里是现实。”

“这里真的是现实吗？”

“当然。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你的意识而由我们公司制造出来的虚拟世界，如果你愿意，等你好一点了，我可以带你去看服务器农场。很壮阔。”

“从什么？”李姿意问。

“啊？”

“如果我需要被保护，那么应该有伤害我的东西，是谁，或者是什么，你们得从这个人，或者这个‘什么’手里来保护我。”李姿意说。

“你病了。如果放任你长期处在昏迷中，但你的大脑信号很活跃，说明你是有意识的。如果长期身体不能动，一直处在这种状态……”

“是指我在做梦的意思吗。”

“应该是。”

“我在我的意识里做梦，和被投放到虚拟世界中做梦，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李姿意问。

游青青辩解：“这样我们可以具体、详尽地了解你的情况。如果你在自己的意识，那么外面的人想帮你也帮不到。”

“在虚拟世界中，我遇到任何事，你们都帮助到我了吗？”

游青青结舌。

“在我看来，虚拟世界的存在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益处。只是它能让……你们，全面掌握我的动向。”李姿意看着她，目光幽暗。

“当然是对你有利才会启动项目。你想，如果是噩梦……如果你压根就是清醒的但是动不了……孔先生有这样的顾虑，才会投入这么大的精力与财力。专门为了你，建造了两个农场，还有这幢楼。他亲自进去，只是想见……”

“我是自由的吗？”李姿意打断她的话。

“啊？当然。”

“我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吗？”

“当然可以。”游青青连忙说：“但是你现在很虚弱，你需要好的医疗支援来恢复健康。不然会造成很严重后果。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方面。你都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帮助。”

“学姐。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这么长时间，你的肌肉已经萎缩得太厉害。并且突然开始自主进食，也会导致各方面的不适应而出现健康问题。”

李姿意没有再说话。

她侧过头，想看外面，但窗帘遮蔽了一切：“现在几点了？”

游青青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二点多了。”

“我想看看太阳。”

游青青站起来，拉开窗帘前提醒她：“外面太阳很大。”

李姿意点点头，表示知道。

但在游青青真的将帘窗拉开的时候，她并没有眯一眯眼睛，炙热的阳光虽然被空调消除了热度，但强光瞬间洒进来，似乎要驱散一切的黑暗，她直视那些光。

“能感觉到吗？和虚拟世界的阳光有一些差别。”游青青说：“当时在设计创世系统的时候，我们没有把真实感做到百分百。这样当你回来的时候，就能依靠自己的感官察觉一些异样，就好像一直看着720P但现在是4K那样。只是差别在乎，不只是视觉上的。”

李姿意费劲地抬起手，感受手上的阳光：“是有一些差别。”

“当你身处在其中的时候，你无法发现它有任何问题。原理其实很简单，只缘身在此山中。但只要脱离出来，就会立刻意识到差异。”

李姿意只是看着手上的阳光，没有说话。

游青青并不指望靠这一点就能说服她。人在疑心某件事的时候，是不会因为一个二个的事实而轻信的。心理医生也说过，当李姿意从虚拟世界中脱离出来后，心理方面需要长久治疗来重建。

“你为什么要掐孔先生？”游青青试探着问：“他一直在帮你，想要救你。”

李姿意过了一会儿说：“他杀了我父母。”

“什么？”游青青愣住。

李姿意说：“如果不是帝尊，落云氏不会全被封印在幽铁门里面。他杀了很多人。如果不是他抢先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他。”

游青青猛地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很好笑——李姿意当然是把记忆搞混淆之后，才会有伤人的行为，不然还能真的吗？

“这些不是真实发生的事。这都只是，虚拟世界里面，虚构出来的情节。”

李姿意专注地看着手上的光，她把手举得高一点，缓慢地翻转它，光线把闭拢的手指边缘照得透亮。似乎那令她着迷。过了一会儿说：“也许你说得对。”

游青青松了口气。

“我想再睡一会儿。”

“我给你把帘窗拉上。”

“不。就让它这样。”

“好。”

“你能出去吗？”李姿意仍然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

“但你现在情况也许会不稳定，需要有人照看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在这儿，我可以叫护士来，她们不会打扰你的。”

李姿意没有再反对：“孔君恰怎么样？他没事吧？”

“没事。你没什么力气，没伤真的伤害到他。”

“那就好。我能再见他吗？”

游青青说：“当然可以，但要等他醒过来。”

“什么时候？”

“计划是明天开始，但还需要一些准备。可能过几天才能完成登出。”

李姿意表示自己知道了。

游青青看她没有再和自己说话的欲望，收拾东西正要出去，走到门口突然李姿意问：“我有什么病？什么病导致我昏迷？”

游青青愣了一下：“因为涉及个人隐私的原因，孔先生没有跟我们提过。”立刻又补充：“但我想，应该已经治愈了。因为在我来了之后的健康报告中都，没有提及某方面需要特别的护理。”

“我的头很昏沉，想吐。”李姿意说。

“那只是因为你之前太激动，被注射了镇定剂。你现在既然已经清醒过来了，我立刻就让他们停掉。一会儿就不会难受了。”

李姿意点点头：“谢谢。”

“不用客气。”游青青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退出去关上门。外面的护士低声问她：“怎么样？”

她做了个OK的手势：“镇定剂可以先停。但你们要二十四小时保证有人看着她。她心理状态不会太稳定。你们不是虚拟世界中的人，她不会因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而伤害你们，但她可能会伤害自己。来证实世界的真实性。所以束缚装置不能解开。如果她想上厕所，最好是用便盆，如果不愿意，你们也要坚持跟她一起去卫生间。不要给她金属餐具，太坚硬的筷子也不行。”

她正说着，见护士往她侧边看。顺着对方的视线看望去，李姿意躺在床中隔着落地玻璃看着她。虽然明知道声音传不进去，她还是心里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李姿意笑一笑，带着护士走到旁边去。

等安排好一切，游青青又去看了孔君恰的情况之后，才下楼去。确定技术部已经在做孔君恰登出的前期准备，又看了一下虚拟世界的情况。

李姿意出来后，世界仍在继续。

第一个虚拟世界那种有主线剧情的世界，失去了主角之后，整个虚拟世界就会停止。或者重新启动，第四个虚拟世界并没有主线剧情，即便是两个主角都死亡，世界仍然会继续运行。里面的人物仍然在继续自己的人生，太虚山仍然在四处抓捕巫马。

被安排值班的技术部员工，一直在关注里面的进展。一方面是为了关心老板的情况，一方面也有些奇怪的心情——这些人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已经死在了自己面前，而且这里面很大程度有自己的原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最终一直暗中关注着李子情况的巫马知道李子已经死了之后，只身出现在太虚山上主动自投罗网时，值班人员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严重性，还很兴奋。

当巫马说破，众人一开始是不相信。随后意识到是真的，看着霍东篱的表情，值班人员很有些解气，虚拟世界里的事，对他来说就像电视剧一样的。看到罪魁祸首的痛苦与懊恼，值班人员别提多舒服了。

毕竟这个项目，他们做了很久，加了那么多班，眼看是有进展，一切步入正轨，谁知道来了这么一出，所有的计划全部被斩断，班都白加了，刚上线的随身系统还没起多少作用就结束。

可发现帝尊的情况不妙，就很难再笑得出来。

游青青收到紧急通报的时候，正在休息室喝咖啡。她最近几天太累了。先是李子出事，再后来李姿意企图谋杀孔君恰给她吓得不轻，之后又在李姿意的病房加班搞文件，现在脑子还嗡嗡的。

听到孔君恰情况不稳定立刻就往技术部跑。

好在，帝尊发现大错铸成之后，一通大发雷霆的戏码结束，就立刻打起精神。他认为巫马既然可以成功一次，也就能成功第二次。现在李子死了，但只要巫马按照之前的方法再做一遍那人不就又能活了吗？

虽然巫马一直企图打击他，但他认定巫马只是想从心理上击溃自己，并不相信巫马的话。对巫马施以重刑之。巫马本人虽然知道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但也不愿意接受李姿意真的死亡这件事，于是两人合力，决定重复复活仪式。

但巫马从李子身上复活李姿意，不只是耗费了全部的修为，还有他住所地下埋着几百俱被他杀害的修士骸骨。现在光以他的力量是无法做到的。帝尊虽然愿意补足，但两人又回到了老问题上，李姿意就算活过来，这个世界也是注定要覆灭的世界了，唯一生机就是重开登仙道。

最后的结果是，帝尊不止利用了牢山被关押的罪犯来补足重生大法需要的能量，还私下杀了不少其他山门的修士。甚至到了最后，连本门一些人也成为丹炉中的药材。

走到这一步，两个人已经完全疯狂了。

值班的技术员一天下来，整个人都不太好，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红烧肉，想到炼器时那血淋淋的场景，帝尊徒手生生将人的内丹从胸腔里掏出来，血顺着他的手，顺着手臂滑落到手肘处滴落的样子，太像红烧肉的汤汁，就yue了。

心理不够坚强的技术员，在屏幕前不要五分钟就会当场吐出来。

那种生挖的现场，完全突破了他们承受的上限。哪怕半掉声音，画面也令人不能直视。哪怕知道那些人都只是数据，但还是生理不适。

好在，只需要坚持两天。第三天就立刻开始登出程序。

程序上线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用看着进度条实在是太幸福了。

一切终于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游青青才算了放下了一半心，只要完成孔君恰的登出，那她肩膀上的压力就会少很多很多。不论是公司方面还是其它，让她最近掉了不少头发。

当技术部的女主管告诉她只需要二十小时，登出就要完成的时候，她真是感到如释重负。

本来想回去休息一下的，但想到明天就要结束了，索性去楼李姿意那里接护士的班。

她去的时候，护士刚喂李姿意吃完饭。因为有束缚装置在，李姿意的手虽然可以动，但被限制了活动范围，没法自己吃饭。

但现在，李姿意的状态还不错。起码比最初的时候，脸色要好很多了。精神也好很多。

游青青问她：“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她说话的时候，语速也比之前更像健康的普通人。声音也没有那么难受。

护士跟她开一些小玩笑，她也笑。看上去很好相处。

游青青觉得，自己终于在她身上看到了以前学校里的那个李姿意。心情也终于更放松下来。

帮着拿水果给李姿意。

李姿意喜欢吃小番茄。游青青端过去的时候，李姿意习惯性地伸手去拿，但被束缚装置猛地一带，手重重地被扯住。但她虽然已经习惯了，有些抱歉的样子：“不好意思，我自己拿不了。”

游青青连忙说：“是我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手忙脚乱。

李姿意笑笑说：“没事。”示意她喂给自己：“麻烦你。”

游青青喂她吃的时候，看到她手腕上绑束缚带的地方有不少淤青，大概就是像刚才那样形成的。因为她皮肤皮，显得格外惊人。这让游青青有些难受。

“一会儿我去问问医生，看能不能把束缚装置去掉。”

“只是看见吓人。”李姿意并不是很在乎：“我看护士她们，每天都草木皆兵。你真把我解了，到时候她们值班，恐怕要精神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了。”

游青青被她的表情逗笑。

出来后回头看了一眼。

病房落地玻璃这边一直是可视状态，外面就是护士站，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专门的看护人员，李姿意可以说几乎没什么隐私可言。游青青在想，如果是自己，大概完全接受不了。本来病人的情绪就比健康的普通人要脆弱很多。但李姿意这个时候还在为别人着想。

自己这边是不是做得有点太过分了？

她毕竟只是病人，不是疯子，那次攻击行为也是因为陡然间回来之后头脑混乱的意外之举。其实就算是精神病院，也不会将没有攻击意向的病人这样一直绑着。

问了医生那边，也说这两天李姿意的情况很好。

“情绪还是很稳定的。有时候护士做错什么，她也不生气，反正会安慰人。”也建议把束缚装置撤掉。

其实说到李姿意。游青青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学姐一直是很好的人。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她。”

有熟悉的和她关系好的护士好奇地问：“姐，李小姐和咱们孔总是校园情侣吗？”

“是啊。”游青青十分得意：“那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

“快快快，和我们说说孔总是怎么告白的 。”不是网上有很多表白的浪漫视频吗 。孔君恰这么有钱，当时不知道是多大的场面。大家都想听一听。

游青青摇头：“那我就不知道。”

“啊？”

“应该不是在学校表白的吧。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再说两个人都不是很高调的人，就算私下有，大概也只有亲近的朋友知道。”

“那他们在学校，常同出同进？”

“我是没遇到过。不过有一张两人的合影被发到学校的论坛上。并且孔先生名下的品牌，有一几个系列都是以李小姐生日为发发售日期，设计上也有很多个人因素。我记得当时有一个非卖品，用的是世界上最大的蓝宝石，就干脆以李小姐英文名命名。当时可是传为佳话。现在你们去总店，还能看得见呢，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展示。”

大家听得啧啧称奇。

“孔先生算是名门之后吧？我听说往上算，在民国的时候孔家就很有名了，是当时的上流名流。不知道是哪个杂志有做过一期讲民国名伶的时候，里面提到过几句孔姓。好像曾经风头猛得很。”

“那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孔家往上世代都是很有名的。据说他们的家谱可以追溯到很久远的时候。”

不过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

游青青下楼，就遇到了和她一样没有回家的技术组女主管。两人相看苦笑。这两天真的太累了。现在胜利在即。游青青和女主管两人去楼下咖啡厅小坐一会儿。难得的放松。

聊了一会儿，游青青见女主管走神若有所思，问她：“怎么了？”

女主管回过神笑笑：“没什么。就是……”最后摇摇头：“没什么。”

喝完咖啡，游青青结账的时候看到柜台有一个番茄小蛋糕，想起来李姿意喜欢吃，叫柜员给自己打包。

结账出来，发现女主管又发呆，忍不住了：“到底怎么了？工作上不顺利？”她都有些紧张了。

女主管摇头：“不是不顺利，只是……在孔先生登出的时候，我们把整个虚拟世界的运行程序停下来了。但梳理数据的时候，发现有一些很奇怪的地方。”

“什么地方？”

“除了第一个世界之外，每个世界两个人都是不好的结局，你觉得，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是有点，但世上巧合的事多了吧。”

“我就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有程序被污染的原因？”

“污染？”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程序是先设定了NPC的性格之后，再设定初始事件，然后再任由这些世界发展下去。这就导致不太可能每个世界都是一样的世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会是同样的纠葛与结局。但你看孔先生和李小姐两个人，不论剧情怎么改变，结果是不是太高度相似了？甚至在这第四个世界中，哪怕重来一次，完全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这种结果是巧合的可能性有多高？”

游青青回答不出来。

“并且在赛博朋克的世界中，李姿意离开的时候，身上有无法根除的恶意数据，但是在第二个世界时，那些恶意数据就再没有出现过。是它沉寂下去了，还是已经不存在了？可为什么呢？这东西它不可能凭空消失。”

“会不会还在李小姐的意识中呢？”

“不会。登出的时候有严格的数据过滤。”女主管想了想说：“还有一些特别的剧情。也很奇怪。”

“剧情？”

“这些剧情的数据中，有非常不自然的拐点。所有其他正常的剧情，都有起源可以追溯，回溯的时候能清晰地看见，这条剧情的脉络，比如，由哪一个人与哪一个人之间的对话或行为衍生发展出来。但另一些剧情，它们却像是突然被插入的，完全没有起源，一出现就是最完整的状态。没有任何生成过程的脉络。就像一棵树，它一出来就是一棵大树，你回顾过去这片土地的历史，从来没有小树苗存在过的痕迹。”

“你觉得是什么问题？虚拟世界程序问题？”

“搞不懂。可能是最初编写程序的时候，有逻辑漏洞？”女主管最终这么说。

“算了。工作有纰漏很正常。再说你们搞这些的，更正常了。哪个程序没有一堆问题啊。只要最后能正常运转。达成目标。就不要再纠结了。”游青青说：“反正这事儿现在也要结束了 。李小姐都好了。人也成功出来了。”

女主管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游青青说得也对。如果是个小程序，到也还好说。查出来问题在哪儿，以后可以避免。但这个程序，现在大得不得了。要查可不是一二个月的事。

两人上楼。游青青拿着小蛋糕去了李姿意那里时，她的束缚装置已经被撤了。但她没有下床，而是看着外面。

游青青拿蛋糕给她，她挣扎着自己坐起来，游青青想去扶她，但她坚持要自己坐：“要多动动。”

游青青也就没有再坚持。

李姿意坐着，拿起叉子慢慢地吃蛋糕。

里面不适合她吃的东西，游青青拿进来的时候，已经由护士移除了。

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