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传言我是个放纵不羁私下生活指不定怎么乱的人，可他倒是从来不信那些，大概只是单纯的想听我唱戏，于是我便半开玩笑的同他讲，我可以单独为他唱戏，只是一个人的戏未免无趣。他却不这么认为，反而问我是不是认真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这个先生与别人不同。”

铭乐用食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抚，那张椅子是宅子的主人，也就是那位先生曾经坐过的。

“我告诉他，我很认真，也知道他不是玩笑的态度，只可惜我不是女儿家，再如何认真也不可能有结果，我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不是没动心的，只是他一个唱戏的人，没爹没娘，从来没有人教他怎么样对别人好，怎么样爱别人，连收留他的老生在临终前对他说的话都是“不要轻易动心，好好活着便是。”

他的情都留在戏里了，偏生他唱的戏还是悲剧得多，自然也不会念着生活是多良善什么事都必定会有好结果，何况那时的世道，人人只想着前途与钱财。

他和先生挑明了身份性别之后，就拒绝班主的安排了，天天在台上唱戏，台下便带着妆迎合高官达贵，他们想看他笑他便卖笑，一笑百钱，一大半会进了班主的口袋，不过他也不计较了，没人懂他那他便不需要谁懂。

他以为他也会这样背叛自己的性别度过大半生，没想到还遇到了那个军爷，穿的是一身军装严严整整，做的事却着实让他不耻。

“那个军爷总想着对我做些什么，就连我坦白了性别他也毫意嘴里说着没什么不一样的下流之言。班主向来趋炎附势，根本没理过我的意愿，他们硬生生的逼着我委身于人。我的最后一根傲骨算是就这么被折断了，从此再无顾忌。”

他厌恶极了那个所谓的军爷对他做的事，午夜梦回都想了结余生，可他又不愿看着戏班子的人享着他用自己换来的光来咒骂他，于是他学会了无中生有陷害别人。

戏班子里什么肮脏的手段他也都见过，班主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角儿被害，终于愤怒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用一身伤痕换来了戏班易主。

等他想着可以了结残生了的时候，那个先生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了。

“我一身的不堪与伤痕，终于还是被他轻易地藏起来了。”铭乐轻轻地笑出声来，道“他说他是注定了要在这个宅子终老的人，没有人会来打扰，若是我愿意，可以长留下来，为他唱戏也好，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好，总之他不会与别人一样待我就是了。”

叶言九听着他一个人平静的说出自己的过往，也是有些怜悯。委身于人的做法，算得上十分的屈辱，只是听他说，如何也是想不到他经历了什么才能愿意这样，就算是那时候见到了他经历的那些人，恐怕也只会说他是身在福中了吧？

“后来呢？”叶言九问道。

“后来，他为救下我这个决定付出了代价。”铭乐痛苦的闭上了眼，回忆着他记忆中最难忘怀的场景。

才过了两个多月，军爷就带着几十个自己的兄弟闯进了宅子，强势的把他绑了出来，逼着他换上了一身红衣，然后将先生抓了出来，是军爷亲自朝着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先生开了枪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说会保他往后无忧的人在他眼前断了气。

他那时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悲凉？还是嘲讽自己？他都不记得了，回想起来除了那个时候看到的那个傻子死时都还不忘记担忧的看着他，其实那一天他也就没什么记得住的了。

“我穿着一袭红衣为他送了葬，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指指点点的，那个军爷或许嫌弃我脏了，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铭乐苦笑了一声，道“我知道我在世上唯一的一点慰藉是不存在了，所以他不出现正好，我趁着他有事外出就跑到了这宅子，也随着他留在这里了。”

那一袭红衣陪着他走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竟然没有看到过据说每个人死后都会被阴差带走的阴差，倒是见到了一脸无奈看着他渐渐脱离身体的先生。

“其实外面传言的有道长来把你们困在这里，不是实情吧？”叶言九突然开口问道。

“不是。”铭乐否定道“外面传言怎么样我不清楚，只是道人也是不踏足这里的，生前便听先生提起过，这宅子是风水不好，道士也不敢轻易做什么。我和先生留在这里，是因为先生要守着这座宅子，走不了，没有阴差来带我走，我也走不了。”

叶言九轻轻的点点头，心想着是了，那个先生是死在这里的，不管死的时候有没有不甘他的魂魄都是会被血契影响而留在这里的。只是铭乐不走，原因或许不止是没有阴差来带他走这么简单的吧，他自己愿意留在这里，是那个故事里的先生吧……

“那么外面那些鬼又是怎么回事？”简洵问他。

“这座宅子风水不好，自然会引来那些游魂，我留在这里很久了，慢慢的他们也知道我生前会唱戏，也就时常来听我唱，久了久了我便发现，他们只是听个过程，什么情感也没有，不知戏中是和滋味，我也就懒得搭理他们了，生前欠先生的，死后我便为他唱了许多年的戏，只为他一个人唱。”

“戏唱久了，腻了，我就赖在院子里看着日出日落，偶尔下雨了我就看着雨滴打在瓦片上，顺着瓦片落下来。他每日却像个老学究一般来往于西北的屋子与放着那副画的屋子里，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死的久了也更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个先生去过那间屋子？叶言九一眯眼，思考了起来。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有一日突然笑着和我说，他找到出去的办法了，他说终于不用再困着我了。那个傻子还是一样的傻，原来他以为是这里困住了我。我没来得及和他解释什么他就失踪了。”铭乐站了起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妆扮，摇了摇头。“他走了，我便在这里唱戏，左右有这么一群鬼怪，说不定哪一日他就回来了。”

“你入戏了。”简洵打断他道“你唱梁祝，外面的那一群鬼都跟着你苦，若有人阻碍到你了，他们便无意识的攻击人。”

“这座宅子，不是没有人会进来的么？”他天真的问道。

“你想走吗？”叶言九撑着扶手站了起来问道“我们也算阴差，你要跟我们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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