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小,能做主吗？”

姬善看了眼窝在自己怀里的贺天赐，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四岁左右，他能选得了吗？

“咳——”

话音刚落,沈琼就咳嗽了声，朝着姬善挤眉弄眼,似乎想传达什么消息。m.jingsiwenxue.com

姬善扫了两眼就嫌弃地收回目光，根本没在意她想传达的消息。

沈琼：“……”

倒是宋檀知道沈琼想表达什么，她刚才去抱贺天赐的时候,特意看过这孩子的命格。

——父母意外双亡,唯一的亲属爷爷因病入院，这才被接到沈家照顾。

换句话说，贺天赐没有能为他做主的直系亲属。

宋檀朝他使了个眼色,姬善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句不太合适的话，“好吧,我是说，选项呢？”

“最简单的就是给他制作一枚护身符，防止那些鬼魂靠近。”

这是最简单,但也是宋檀不乐意选择的一项。

因为现在的贺天赐还小,没有定性，谁也不知道他未来会成长为怎样的人物。

她每次给护身符都是慎之又慎,像俞莉、赵念茜都是拿过护身符的,这两位属于已经定性，尤其俞莉那样从小倒霉还能那么干净,实属难得。

贺天赐没有能够为他做主的亲属，现在又被接到沈家照顾——并不是说沈家会苛待他,而是他先前那些“倒霉经历”已经招来异样的眼光,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他的未来很难评判。

“——护身符会让我变成漂亮叔叔这样吗？”

靠在姬善怀里的贺天赐突然开口，稚嫩的声音听着格外可爱。

漂亮叔叔？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姬善身上——他就是在场最漂亮的那位，硬说这称呼哪有问题，大概是辈分的问题，可是总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叫姬善爷爷吧？

姬善面无波澜，他早就习惯别人用“漂亮”、“美人”之类词语形容他。

宋檀却愣了下，“……像他？”

贺天赐悄悄从姬善怀里探出脑袋，又连忙缩了回去，他小声地说：“漂亮叔叔身上有光。”

他竟然能看到姬善身上的瑞气霞光？

宋檀一愣，她干脆放出身上的功德气，试探着问：“那我呢？”

贺天赐睁圆了眼睛，“阿姨身上也有光！”

众人：“？？？”

有光？

他们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这孩子总不能是说他们俩漂亮的发光吧？

宋檀重新收敛身上的功德气，心底的惊喜不必言说——这孩子居然是天生阴阳眼！

一般孩子小的时候天眼未闭合，能够看到灵体鬼魂，等到年龄稍长、灵气渐失，就再也看不到了。

不过贺天赐既然能看到姬善身上的瑞气霞光、她身上的功德气，这就证明他是天生阴阳眼。

这种绝对是学习玄术的好苗子！

看着贺天赐乌黑的眼睛，宋檀心中也有了一个主意，“第二个办法嘛，让他拜我为师，成为我上清的弟子。”

收贺天赐为徒弟的确算是她临时起意，毕竟天生阴阳眼是学习玄术的好苗子，既然都教了一个张姣姣，不如再教一个贺天赐。

——她已经吃到玄门无人能用的苦，不能再让张姣姣吃同样的苦。

更何况，这也不全是她的私心，要知道拜入上清道观后，天上地下的各位师祖前辈都会护着他，在阳间又有她看着，就算厉鬼都未必敢靠近贺天赐。

这话一出，沈家人的脸色都变得格外古怪。

毕竟在他们眼里，这宋檀和神棍无异，现在居然还要收贺天赐为徒弟，那不是害人吗？

沈琼忍不住问：“还有其他选择吗？”

听起来第一个就挺不错的，不过既然说有很多选择，那多听听也是好的。

宋檀看得出来他们在想什么，她也不在意，落落大方道：“有，还能给他改命。”

“——改命？！”

命都能改，这也太玄乎了吧！

宋檀耐心解释说：“改命就是换八字、遮蔽天机。简单来说，就是更改他的出生日期，用虚假的出生年月登记他的身份户籍，从今往后都按照虚假的出生年月算年龄。”

其实八字不太好都能用这种办法，只不过俞莉是三十来岁的成年人，肯定比不上贺天赐这样的小孩子好改，所以俞莉更适合护身符。

红毛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像你这么说，那只要换个出生日期就行，这也太简单了，能不能行啊？”

刚说完，他的背脊陡然一冷，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似的。

红毛谨慎地扭头去看，正好对上姬善压着警告的目光，他连忙举手，“当我没说话，我闭嘴。”

好家伙，这宋檀绝对有一手，居然能把姬善蛊惑成这样。

把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宋檀不赞同地瞥了姬善一眼，后者乖巧地垂下眼，浑身散发着无辜的气息。

宋檀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耐心地解释说：“你说的是在派出所办理，我说的是在地府办理，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这种事必须要和地府沟通，再用功德去换——一般是用直系亲属，也就是亲生父母积攒的功德给他改命。

如果是她这样的外人，不是不能改，只是需要耗费更多功德。

“地府？”

沈琼的眉毛已经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就连那位气质文静的沈悦都露出怀疑的表情。

前面一个改命就够扯了，现在居然还扯出地府？

“——这个听起来最简单，不过邱南颂怎么不知道？”

姬善突然开口，“我先前给贺家介绍过邱南颂，但邱南颂跟我说压不住。”

他就知道这批玄门弟子不行，可没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

沈家人：“……”

真看不出来，您这浓眉大眼的，居然还信这个！

“龙威和上清的术法不一样，龙威更偏重辟邪驱鬼，我想当时邱南颂肯定有给过护身符，只不过你也知道，现代人其实不怎么信这个。”

宋檀叹了口气，“我怀疑护身符失效后，他父母没有去龙威道观拿新的护身符。”

至于那种能够持续很久的护身符，顾忌较多，再一个就是对道行有着很高的要求，邱南颂未必会做。

“——等等，你们说的那个龙威道观是不是在延北的汀墨山？”

沈琼忽然插话询问道，她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情，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不仅是她，其他沈家人也是如此。

看到他们的表情变化，宋檀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她记忆中的龙威道观在延州西郊，至于现在在哪，她还真不知道。

还是姬善开了口：“就在那。”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沈家人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贺天赐的父母就是在前往汀墨山的盘山公路侧翻打滑、冲出公路，最后摔入山底身亡的。

见状，姬善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这小子的父母很可能就是在拿新护身符的路上遭遇意外。

难怪邱南颂会跟他说压不住，这确实没压住。

一时间气氛变得静默。

“小善叔，如果是这样，那你先前为什么不给贺家介绍宋小姐？”

沈琼忽然回过神，假如姬善说的都是真的，宋檀的确有些水平，那为什么当初他介绍了那个龙威道观的人，而不是宋檀？

姬善看向宋檀，眼神有些哀怨，后者清了下嗓子，“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我，我们道观也避世很久了。”

宋檀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透露太多，她看向贺天赐，那孩子这会儿正乖乖地窝在姬善怀里，几根白嫩的指头正揪着姬善的衣襟。

“我已经给了三种办法，其他办法也有，但是没必要，这三种对他来说都算优解。”

姬善低头看向贺天赐，“你想选哪种？”

贺天赐一直在听，他听得不太懂，只羞怯地看着姬善：“叔叔觉得哪种好点？”

“我个人觉得第——”

姬善正想说第三种，就听到宋檀用力咳嗽了声，他下意识看向宋檀，后者朝他暗示地眨眨眼。

姬善：“……”

成功领会她的暗示，姬善垂下眼，波澜不惊道：“第二种比较好。”

宋檀满意地点点头，姬老板还是懂她的。

沈家人：“……”

要不要这样？

贺天赐好奇地问：“第二种是什么意思？”

宋檀咳嗽了声，吸引来贺天赐的注意后，她指着立在落地窗外的怨灵，“意思就是说，以后你跟着我学习，我会教你如何对付那种东西，让他们从今往后都不能靠近你和你身边的人。”

在场的成年人都下意识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落地窗，走廊上空荡荡的，倒是能看到灿烂的阳光照在中庭。

然而一声啼哭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哇——”

刚刚才止住哭泣的姗姗又趴在沈琼肩头上害怕的哭泣，而沈琼面色微微发白。

——姗姗就是往这边看了眼，才害怕地趴回她怀里的。

不仅是姗姗，就连贺天赐也往姬善怀里缩了缩，白嫩俊秀的小脸写满了恐惧。

两个孩子的反应让这些成年人们心下不安，看着那片走廊都觉得莫名有些阴冷起来。

“别、别开玩笑了，那里哪有人啊。”

红毛勉强扯出笑容，然而贺天赐却认真地说到：“有的，他就站在走廊那，正看着小叔叔笑呢。”

小叔叔——也就是红毛，吓得抖了抖，“别吓唬你小叔叔啊，我平时对你也不薄！”

宋檀看他面色发白，好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了吗？”

人类最大的恐惧是未知，有时候看到了反而不会那么害怕。

红毛刚想说看什么，肩膀被拍后，他的眼前像是被揭开了一层薄纱，原本还空无一人的落地窗前突然多了一道黑色的阴影。

——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古怪黑气的男人，他笑容残忍扭曲，身上穿的一套皱巴巴、沾着鲜血的西装。

“我靠！”

红毛吓得连连后退，沈舟正站在他身后，猝不及防被他撞倒在地，两个人狼狈地跌做一团。

幸好家里为了避免小孩摔痛，特意铺上的厚厚的地毯，不然只会摔得更痛。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沈舟恼火地撑起身，刚想说他两句，就看到他惊惧地瞪着走廊处，刚冒出来的怒火瞬间化作心慌，“……喂，你别吓我啊！”

红毛连站都站不起来，声音仿佛要哭出来：“你们没看到吗？那有个人！他就站在那，笑得像个变|态杀人狂！”

“！！！”

这反应更是加剧了众人的恐惧，那里居然真有人？！

沈舟爬了起来，“我…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儿回来。”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其他几人也忍不住开口：

“啊…我去看看老爷子在干嘛。”

“诶我也去吧。”

“舟哥等我，我也去上厕所。”

见他们一副想逃走的样子，宋檀开口道：“姬老板在这，它还没胆量进来，不过你们要是出去嘛……”

红毛立刻蹿到姬善身边，甚至试图抱上姬善的手臂，“小善叔真是厉害啊，不仅帅气非凡，居然连鬼都怕你！可不可以教教小侄我，您是怎么做到的？”

姬善瞥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嫌弃，“先把你的头发染回来再说。”

红毛眼睛一亮，“染回来就行了吗？”

姬善：“……”

其他人虽然不说话，却都往姬善身边挪了挪，众星拱月般把他围在中间。

贺天赐见状下意识抓紧姬善的衣襟，深怕其他人和他抢这位特别又好看的小叔叔。

见贺天赐的注意力完全被姬善夺走，宋檀无奈，只能抬腿走向落地窗，伸手在空中勾勒符文。

法力从她指尖溢出，在空中留下一个个淡金色的符文，等到最后一笔勾勒完成，这些符文仿佛活过来一般，交织成淡金色的大网。

早在第一个符文出现时，怨灵就发觉不对想要逃跑，偏偏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符文化作金色大网、穿过落地窗朝他扑来。

“啊！！！”

连厉鬼都受不住这金网上的天地正气，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怨灵。

怨灵惊恐地叫喊起来，他狼狈地在网下翻滚着，本就不算强大的灵体变得越发稀薄。

宋檀取出符纸弹了过去，符纸飞到怨灵上方爆发出耀眼金光，瞬间将怨灵吸了进去。

——她就不信这花里胡哨的手段还吸引不了小孩子的注意！

“哇！”

贺天赐满眼崇拜地看着宋檀，下意识松开了姬善的衣襟，“阿姨你好厉害啊！”

符纸飞回到宋檀手中，她转过身，满脸的气定神闲，“如果你拜我为师，你也可以学到这些。”

不等贺天赐应声，红毛已经先一步冒出头，满眼放光地看着宋檀：“您看我行吗？我从小到大干啥啥不行，但俗话说得好，关了一扇门就会开一扇窗，万一我在这方面有天赋呢？”

电影特效也不过如此，这也太帅了！

“你要是今年五岁，我兴许还会看看你的天赋，但你年龄太大，等你学成都四五十了。”

宋檀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又看向贺天赐，后者迫不及待地举手：“我要学这个！”

学了这个，他以后就再也不用害怕这些黑乎乎的东西了。

宋檀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瞥见姬善正绷着脸、似乎在强忍笑意，她脸上的笑容一顿，眼神倏地变得锐利起来。

姬善：“！！！”

他不动声色地收敛笑意，正色道：“他现在的监护人是谁？”

哦，这倒是个问题！

宋檀被提醒了，她想收人家为徒，怎么也得跟贺天赐的监护人商量商量。

“是贺老爷子。”

经过刚才那一出，沈琼再也不怀疑宋檀的真实身份，对拜师学艺的建议也没那么抵触了。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贺天赐，“……只不过贺老爷子上个月像是受了刺激，现在不太清醒，没办法照顾他。”

“是老爷子把他抱过来的，你要是想带他走，得跟老爷子说。”

先前或许还会以为是意外，现在看来，说不准贺老爷子就是看到某些东西，才会变成那样。

宋檀转头看向姬善，姬善眼皮微抬，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宋檀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拖长了音调：“姬老板——”

不会在这种时候给她帮倒忙吧？

姬善轻哼了声，刚想说“是你收徒，又不是我收徒”，就见宋檀举起左手，向他展示中指上的那枚素圈戒指，“哎呀，戴戒指真麻烦。”

姬善：“……”

就知道欺负他！

姬善满心憋屈地应了：“……等会儿过去说。”

宋檀这才放下手，笑眯眯地应声：“那就麻烦姬老板了。”

众人：“……”

可恶，更怀疑是宋檀给姬善下了某种邪术怎么办？

等到寿宴结束后，姬善带着宋檀去找沈老爷子，宋檀开门见山表示想要收贺天赐为徒。

沈老爷子不明白宋檀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听姬善说这能止住贺天赐身边的怪事，沈老爷子便爽快地答应了。

——他不像从小接受科学教育长大的小辈们，他对这种事情还是有些信的。

沈老爷子忍不住问：“不过，你能给老贺看看吗——就是小天的爷爷。”

既然宋檀在这方面有些能耐，万一老贺就是被那种脏东西冲得呢？

宋檀明白他的意思，坦诚道：“这得具体看看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的确是身体机能的问题，我也无能为力。”

听沈家人的意思是，贺天赐的爷爷是上个月突然受了刺激，从那之后就有些不清醒、不认人。

这个“突然受到刺激”听起来的确有点可疑，不过这也不乏是因为年龄大导致的身体机能退化。

“那肯定的，不过看看总是好的，万一呢！”

说定后，宋檀就和沈老爷子去了趟贺家，姬善也跟了过去，同行的还有贺天赐。

自从贺老爷子受到刺激后，沈老爷子想过把老朋友接到身边请人照顾着，但是贺老爷子不肯走，非要留在那，一会儿说等老婆回来，一会儿说等儿子回来。

看着坐在沙发里执着等人的老朋友，沈老爷子欲言又止：“哎，你说会不会是……”

瞥见站在姬善身旁的贺天赐，他到底把话咽了下去。

——当着贺天赐的面说这种话实在有些残忍。

宋檀检查完摇摇头，“他身上没有阴气残留，而且魂魄健全，不是被冲撞的。”

大概真是年龄大了，孙子出生后，妻子、儿子儿媳相继去世，这位老人家也承受了很多。

沈老爷子很是失望，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满是惆怅和沉重，“……岁月不饶人呐。”

他说完自己也有些受不了，摇摇头甩开那些悲痛的想法，“这样吧，老贺我会照顾好的，小天就麻烦你了。”

宋檀郑重地承应道：“您放心，既然我要收他为徒，自然会好好教导他。”

这是她收下的第一个徒弟，至少要把所有的玄术传授给他，再去考虑成仙的事情。

……

沈家当天就把贺天赐的行李打包好，让姬善和宋檀带着贺天赐回了家。

贺天赐再怎么渴望学习玄术，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四岁不到的小男孩。

尽管这里有超好吃的饭菜，有很特别的漂亮叔叔和非常厉害的阿姨，但在兴奋劲过去之后，他忍不住开始思念爷爷、思念沈家人。

从他有记忆起就是爷爷照顾他，直到上个月爷爷无法照顾他、他才住进沈家，好不容易习惯沈家的生活，现在又要重新习惯。

于是，当夜晚降临之后，贺天赐没忍住红了眼眶，泪眼汪汪地看着宋檀。

宋檀：“……”

救命啊！

她实在没忍住，主动向姬善发出求救：“姬老板救救我！”

她还没和这么大点的孩子相处过，更何况贺天赐还是一个小男孩，这就更麻烦了。

“怎么了？”

姬善停下手头的工作——辞职也不是立马就能辞，他得处理完目前的工作才能正式离岗，这段时间董事会还要讨论、选拔出新任CEO。

宋檀牵着贺天赐的小手，走到姬善跟前，“他暂时就交给你照顾了，你得帮他洗澡、带他睡觉。”

姬善：“……？”

这好像是她的徒弟吧？

“我——”

姬善刚开口，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贺天赐现在才三岁半，睡觉勉强也能独自睡，可是洗澡这种事总得看着吧？

如果他不做这件事，这事就会落在宋檀头上。

姬善的眼神变幻莫测，他唇角微扬，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那我能得到什么？”

他可以帮忙，但是不是得给点好处？

宋檀一本正经道：“你会得到我真诚的感激。”

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