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夜宴结束，即使皇后不得宠，但按照祖制，中秋之夜皇帝仍是宿在皇后的景仁宫，嫔妃各自回宫安寝。m.yingyongshudian.com甄嬛坐于轿辇之上，支手歪了一会儿，抬头见天上月色极美，十五的月亮团团如一轮冰盘，高高的悬在那黑蓝绒底般的夜空上，明亮皎洁。月华如水，映在裙上比目玉佩上，更是莹莹温润。

自宴散后返回碎玉轩，佩儿服侍甄嬛换下了吉服，又卸了大妆，将脸上脂粉洗得干干净净，见甄嬛玉颜微染，奇道：“娘娘未曾喝酒，怎得脸烫得厉害。”

品儿打趣道：“想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席间皇上多次赏了娘娘御前的菜肴，谁不知道现在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流朱浣碧在甄嬛面前骤然失了欢心，品儿佩儿二人便浮上了水，因此说话也比往日大胆许多。

“多嘴！”甄嬛喝止道，席间缺了张扬骄横的华妃，她陡然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为后宫中的活靶子！皇帝盛宠，御前吃着好的菜都想着她，怎能不叫妃嫔们吃心？就连一贯忠厚寡言的齐妃都忍不住出言刺了几句。

更有跟齐妃不睦的丽嫔在一旁拱火：“三阿哥素来是不得圣心，这宫里子以母贵，不知道三阿哥多了个得宠的弟弟，皇上眼里还瞧不瞧得上三阿哥？”

齐妃的脸当时就变了颜色，嚷嚷道：“我哪里敢和菀嫔娘娘比？同样都是卷入了假孕的风波，敬嫔还关着呢，沈贵人就堂而皇之挪到了碎玉轩，还不是靠着菀嫔的功劳？这般会吹枕头风，妲己妹喜之流也不过如此吧。”

襄嫔摇着扇子不紧不慢道：“皇上确实宠妹妹，听说，连新得的佳人都不要了，将来要打发出去呢。”那浣碧丫头果然是个心大的，知道这个消息病急乱投医，竟又折回来求她，亏她还觉得这丫头心思诡秘是个隐患，不过如此。

还是皇后看着情形不对，才将话题转到清河王的婚事上。

正思衬着，便见沈眉庄也不经人通传，仅着一袭素衣，不施粉黛便径自进了莹心堂，槿汐见其形容不似往日，连忙挥退众人，自己亲自关了殿内，守在门口。

沈眉庄见众人退去，脱口而出：“敬嫔娘娘是不是出事了？”

甄嬛犹豫片刻，方轻轻颔首：“没了两日，太后不让说呢。”

这一边，沈眉庄早已泪如雨下，她颓然的坐在藤椅上，用帕子捂了心口痛道：“那日皇上匆匆离了撷芳堂，我就觉得不好...”

甄嬛叹息着拿起素帕替眉庄拭泪：“姐姐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沈眉庄拭泪道：“我自入宫以来，颇得敬嫔娘娘照顾。因想着被禁足那些时日，例菜敷衍的很，今日中秋夜宴恐是会怠慢敬嫔，便送了几盒小厨房做的鲜花月饼过去。谁知咸福宫传话的是个没见过的小苏拉，就连门口的侍卫都换了生面孔。采月使了银子才撬开了那小苏拉的嘴，说是一直都有膳食传进去，但...恭桶已经是多日未送出来了。”

甄嬛叹了口气：“我也听温太医悄悄漏了一两句才猜到的。”那日咸福宫的宫人前来求助，她的心儿便咚咚跳了起来，待到她前脚传了温实初询问，后脚竹息就打着压惊的名义送来的软烂沾牙的头条糕，甄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让她黏住牙堵住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想起温实初的话，她冷笑道：“敬嫔娘娘生母是滇州人士，所以敬嫔格外中意一道云南名吃‘美人指’，就是拿鲜猪脚配上鸡足山的白草乌焖炖而来。御膳房是做惯了的，居然还能将有毒的草乌同炮制后的弄混，姐姐说可不可笑？”

沈眉庄滴下泪道，自责道：“敬嫔素来与世无争，若不是华妃为了算计我，她又怎会卷入其中？”

甄嬛蹙眉道：“真相怕是除了华妃，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曹贵人！”沈眉庄咬牙道：“年妃鲁莽率直，手段也多是直接狠辣，唯有她...是她！”

甄嬛纠正道：“如今已经是襄嫔了。襄，助也。只姐姐倒是想想，敬嫔前脚殁了华妃后脚就去‘养胎’，连中秋家宴都不能参加，曹琴默这个心腹却从‘贵人’到‘嫔’。”

“听说皇上之前一直压着不让晋封，就是为了把温宜留在懿坤宫，做年妃的女儿。”沈贵人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甄嬛笑道：“只可惜，年妃现在不稀罕这个女儿了。”又把自己的猜测说给眉庄听：“温太医去的时候敬嫔尚还能捂着肚子唉哟，没过多时就断了气。他出了咸福宫，恰巧瞧见皇后带着襄嫔急匆匆的往里头赶。”

“曹氏居然卖了华妃？”沈眉庄不可思议道：“她不是一直依附华妃吗？”

甄嬛道：“她依附华妃，不过是为了小公主的前程。听说，华妃近日喜食辛辣之物。有了亲的，自然不会在意那抱养的。”她眼梢中透着嘲讽：“何况，现在有了一根更粗壮的大腿，她何乐不为？华妃盛宠皇后已是不敌，若是让她诞下孩子，那才真真有好戏看呢。”

“年氏好运气，若不是有个肚子里的这孩子，桩桩件件都能治她的罪，就单谋害皇嗣、损害龙体两项，年家就护不住她。”

甄嬛闻言心念一动，微笑道：“事情究竟如何，不如去试探一二。”她目光幽幽：“正好我也想知道，是哪来的耳报神，让曹氏的耳朵都伸到我这儿来了。”

那日她与皇上密谈，第二天晶清就遮遮掩掩来报，说看见浣碧姑娘曾经在窗外驻足。若不是夜宴上曹琴默提起流朱，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好妹妹竟然有这样的胆色！曹琴默啊曹琴默，甄嬛冷哼着，不过是小小的嫔位，就让你忘形到露出了尾巴。

次日，甄嬛便带了槿汐到和煦堂拜访襄嫔。想是去的突然，襄嫔很是意外。甄嬛亲切握了她手，道：“贺喜的人来了，曹姐姐不会不欢迎吧。”

襄嫔见她说的客气，忙命宫女捧上香茗待客，道：“怎么会。日夜想着妹妹能够过来坐坐，咱们好亲近一番。”

甄嬛挽着她一同坐下，微笑接过宫女奉上的茶，徐徐吹散浮起的泡沫，微笑道：“前日姐姐大喜，今日才来看望姐姐，真是失礼，姐姐别见怪才好。”说着命槿汐把东西端上来，一件一件指着道：“这是我亲手绣的几件肚兜给公主用，妹妹针线不好，这只是一点心意，姐姐别嫌弃才好。”

襄嫔看过一回，拿起肚兜爱不释手的翻看，啧啧道：“妹妹的手真巧，那翟凤绣的竟像能飞起来一样，那花朵儿一眼看着能闻出香味来。”说着让乳母抱了温仪出来比着穿上肚兜，殿内阴翳凉爽，层层叠叠的薄纱帷幕无声垂地。床榻上放着玫瑰紫织锦薄被，榻前案几上耸肩粉彩花瓶里疏疏插着几枝时新花卉，并不如何奢华。见四下无人，甄嬛方从袖中取出小小一只珐琅镶金匣子，郑重道：“请姐姐务必收下此物。”

襄嫔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刹那变的惊异和不能相信，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万万不能收下。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甄嬛坚决道：“妹妹本有话求姐姐。姐姐如此一说，不是拒绝妹妹吗？此蜜合香幽若无味，可是沾在衣裳上就会经久弥香，不同寻常香料。妹妹福薄，姐姐笑纳就是。”又补充一句：“这香是皇上私下赏的，也未记档，可别叫旁人晓得才好”

襄嫔小心放下匣子，柔和道：“妹妹有什么话尽管说，姐姐能帮的自然不会推辞。”

甄嬛收敛笑容，道：“如今妹妹孤苦伶仃，不过是皇上瞧着新鲜才多过来两日，怕过不了几日还是要抛在脑后。万万比不得华妃娘娘出身名门，又盛宠多年。”

襄嫔闻言神色微变，却很快掩饰的笑道：“听妹妹之言，倒是想依附华妃娘娘了？”她意味深长道：“妹妹倒是好眼光。”

甄嬛眼中含泪：“妹妹只求能有个好下场。前些日子妹妹刚睡下，就有咸福宫的宫人来求皇上，说是给敬嫔娘娘请太医。”她哭得呜呜咽咽：“妹妹只是后悔，不该因为年轻气盛惹怒了华妃娘娘。”

“哦，是吗？姐姐倒是未曾听说。”襄嫔上下打量甄嬛两眼，她那日并不知道是甄嬛请了温太医前去探看，自然就不知道甄嬛已经知晓敬嫔已经殁了、更是怀疑她投奔了皇后。只见襄嫔一甩帕子，故意笑道：“想是敬姐姐见沈妹妹出来了，心中着急，便想借着中秋佳节面圣陈情。”

甄嬛察言观色，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便要起身离去。却听襄嫔叫住她，笑道：“妹妹送了我那样好的香，我也得回赠一二才是相处之道”，说着亲自从妆匣底端拿了一个玉色镂空的小香瓶：“这是之前皇上赏给华妃娘娘的欢宜香，十分珍贵，华妃又赠了我一些。姐姐出身寒微，只能借花献佛。”

二人相互推却几番，又聊了几句，甄嬛这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