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新月如钩，晚风乍起。m.zhhrzx.com

江斯月走在裴昭南身侧，听他讲关于莎士比亚的见闻。

他提到英国皇家大剧院曾经上演的莎士比亚戏剧，以及当地群众对莎士比亚的追捧与热情。

这是讲给她一个人听的。

这一次江斯月没有沉默，她会提出一两个问题，比如∶"莎士比亚的故居有后花园吗?"读过莎土比亚的书，便会发现他拥有丰富的植物学知识。据说莎士比亚曾经在自己的后花园里亲手栽种多种植物。

江斯月心想，花开的时候，那里一定像诗句里写得一样美。

"应该有吧，我也没什么印象了。"裴昭南说，"我现在很后悔。""后悔什么?"江斯月问。

"后悔当初没有好好逛一逛莎士比亚故居，"裴昭南的眼神瞥着她，"以至于现在没法儿跟你讲得很清楚。"

这一路的交谈还算愉快。

等江斯月回过神的时候，他俩已经落后别人一段路。

蒋雨旋回过头，向他们招手∶"你俩快点儿啊，前面就是西门了。"江斯月这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到了茶餐厅，人并不多。

江斯月点了一杯柠檬茶，叮嘱别加茶叶。晚上喝茶，她会睡不着。

另外两个女生点的也不多，只要了一份菠萝油、一份西多士和两杯鸳鸯奶茶。

小泡菜倒是不客气，一见这么多好吃的，什么都想尝尝鲜。

裴昭南很大方，对服务员说∶"这些都来一份。"吴蓟说∶"点那么多吃不完吧?"

裴昭南道∶"吃不完就打包，带回留学生公寓，让我们的国际友人都来感受感受中华美食。

吴蓟∶....

真没看出，裴二公子还有此等胸襟与情怀。

陈静妍多留了一个心眼，问裴昭南∶"你是北京的?之前在哪个高中?我也是北京的。"据说两个陌生的北京人见面，会盘点两人的一切关系网，从小学到中学，从街坊四邻到单位同事，直到找出一个共同认识的好友才肯罢休。

然而，裴昭南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你哪个高中?"他反问。"四中。"她说。

"咱俩不是一个学校的。"他用这句话将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

吴蓟及时岔开话题∶"咱们讨论一下期末选哪个剧目，尽快分配一下角色。张教授说，得用英文台词。好多词儿得提前背呢。"

大家各抒己见。有人说《哈姆雷特》，有人说《威尼斯商人》，还有人说《仲夏夜之梦》。

裴昭南不说话，只清了清嗓。

吴蓟开口道∶"我觉得《罗密欧与朱丽叶》不错，莎士比亚悲喜剧的代表之作，名气也大。"

组长发话，自然有一定分量。

那么问题来了，谁演罗密欧?谁演朱丽叶?

陈静妍∶"那肯定是Luna来演朱丽叶。"江斯月∶"为什么?"

蒋雨旋∶"这还用问?你长得最好看，咱们得贴合剧情设定来选角啊。"江斯月∶".…"

朱丽叶的人选就这么敲定了。

接下来是罗密欧。

吴蓟装模作样地说∶"咱们三个男生自荐吧，谁想演罗密欧?"

裴昭南当然不会举手，这样意图太过于明显。

他想等无人举手的情况下，组长强行给他安排罗密欧的角色，他不得不演。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一直在喝奶茶的小泡菜主动请缨∶"那个.…….我想演罗密欧。"

江斯月不禁看了他一眼。

小泡菜有点紧张，也有点羞涩∶"我觉得我比较符合罗密欧的形象，而且我的英文也还不错。

这给吴蓟整不会了。

他用胳膊肘捣了捣裴昭南，意思是别装死了，人家要跟你抢角色了。

裴昭南直接问小泡菜∶"你演罗密欧，我演什么?"

小泡菜认真地建议道∶"帕里斯。他喜欢朱丽叶，但朱丽叶不喜欢他。我觉得你可以演这个角色。"

裴昭南∶"…."江斯月∶".."

眼见着裴昭南脸色变差，吴蓟真的很担心接下来会爆发什么不利于国际和平的冲突。他连忙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剩下的四个人投票来表决。"

陈静妍说∶"我投裴昭南。"

为了不让国际友人丢面子，蒋雨旋说∶"我支持钟国仁。

目前票数1∶1，江斯月的一票很关键，谁拿到这一票，至少能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江斯月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游移，颇有点儿选妃的架势。

小泡菜不禁挺了挺胸膛，摆了一个帅气的坐姿。

裴昭南见状，冷哼。他的视线看向江斯月，隐隐期待着什么。

江斯月觉得，现在的局面，她投谁都不好，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回给组长。于是，她说∶"我弃票。"

小泡菜问∶"弃票是什么意思?"裴昭南说∶"就是她没选你的意思。"

江斯月∶"...

这话说得不假，可是……她也没选他啊，他嘚瑟个什么?

吴蓟果断挺自己的弟兄∶"我投裴昭南一票。"最终票数2∶1，裴昭南以微弱优势拿下罗密欧一角。

小泡菜不乐意了，他说∶"我们应该抓阉，这样才公平。"

裴昭南却道∶"我们中国，讲究集体主义，少数服从多数。入乡随俗，理解一下。

小泡菜∶·..

他觉得自己被中国人耍了，可是他没有证据。

中国人心眼真是太多了，阿西八!

I111

新学期伊始的第一个小长假是中秋。

中秋是团圆之夜，也是江斯月的生日。她生于19年前的农历中秋，阳历9月9日，家人为她取名"斯月"。

因为这一天有着特殊意义，所以她每年的生日都遵循农历，而非阳历。

据说，每隔19年，农历会和阳历重合一次。但这一说法并不完全准确，比如，今年的中秋是9月8日。

不过，这的确是江斯月19年来农历与阳历生日最接近的一次。

中秋小长假仅有三天，A大学子来自天南海北，大部分人来不及回家。暑假又刚过，不少学生选择在学校过中秋节。

学校给每位同学都发了月饼，月饼上印着A大的校徽LOGO，极具特色。

江斯月分到的月饼是五仁口味，她不爱吃，便送给洛可。

洛可的家人给她寄了一整箱广式月饼，蛋黄莲蓉、陈皮豆沙、叉烧腊肠、奶油椰丝……各种口味应有尽有，她让江斯月随便挑。

除此之外，中秋还有别的活动，何曦的乐队将在A大小礼堂前进行街头演出。

小礼堂旁边有一大片草坪，经常有社团在这附近搞课外活动，汉服走秀、Cosplay展演、唱歌跳舞、美食品鉴.…….形式丰富，令人眼花缭乱。

洛可约江斯月一起去给何曦捧场，又听说今天是江斯月的生日，便张罗着要买蛋糕，到草坪上给她过生日。

"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洛可用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随便。"江斯月无所谓。

"那就这个吧，红丝绒蛋糕。"洛可刚要预订，又看见另外一款，立刻移情别恋，"这儿还有黑森林….要不换这个吧。"

江斯月跟她开玩笑∶"要不你看看这蛋糕能双拼吗?"

洛可像是发现新大陆∶"哇，这家店能做双拼哎。不对，还能四拼……要不我再挑两个口味吧。"

江斯月∶".…"

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成想居然真的可以。

洛可取了蛋糕，江斯月骑自行车载着她前往小礼堂。一路上洛可紧紧护着蛋糕，生怕颠簸。程迦今晚没来学校。她是本地人，在家过节。今年有俄罗斯的远房亲戚前来拜访，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很重视。

到了小礼堂门口，这里人来人往，已有热闹的迹象。可爱的玉兔灯笼栖在草坪上，一旁铺着格子餐布。

妹子们挽着发髻，身着水蓝色仿唐齐胸衫裙，手拎白瓷酒壶，往小纸杯里倒桂花酒，邀大家品尝。

杯中清酒荡漾，盛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月亮。

洛可放下蛋糕，小跑着来到小礼堂前。有人在摆弄吉他和架子鼓，隐约能看见何曦忙碌的身影。她冲何曦喊了一声，蹦蹦跳跳地招手，看起来十分兴奋。贝斯手刘佚林见到洛可身后的江斯月，跟她打招呼∶"你又来啦。"

江斯月笑吟吟地点头。

刘佚林又说∶"真巧，南哥今晚好像也过来。"江斯月∶".…"突然有些笑不出了。

约莫六七点，小礼堂前围了一圈人，真空北冰洋乐队的演出正式开始。

鼓点、弦声交织，高亢的歌声刺破云霄，听众欢呼、鼓掌、尖叫。天已渐秋，气温降了下来，热情却不减反增。

衣香人影，笑语盈盈，弦歌不断，空气里满是快活、鲜亮的气息，十八九岁的青春正应当如此。

洛可挽着江斯月的手，摇头晃脑，沉醉在歌声中。

江斯月的身旁有人跟着唱，音量不小，几乎要盖住何曦的歌声。偏偏唱得还跑调，这对她而言是一种精神攻击。

难怪有人说，去LiveHouse压根听不到歌手唱歌，耳边全是粉丝走调的声音。

对面有了一丝小小的骚动。

江斯月望过去，只见密密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有人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来。身形修长，单手插兜，往人堆中一站，便是矫矫不群的存在。

隔着如山似海的人群，即便看不清他的脸，她也能从外轮廓辨认出那人是裴昭南。她见过他好几次，不知不觉已记住了他的模样。

这时，洛可突然拽了一下江斯月的手，情绪激动地说∶"你快看!对面有个帅哥。"

江斯月猜洛可说的大概率是裴昭南，语气淡淡道∶"看帅哥的时候要注意形象，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

洛可管不了，她说∶"可是那个帅哥在看我哎!真的，不骗你，他在笑。啊啊啊，好帅!"江斯月∶…."

洛可从小到大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性子天真烂漫。她从未交往过男朋友，总是对帅哥、恋爱这样的事物怀有好奇和热情。她还是言情小说的资深爱好者。

洛可见江斯月对帅哥毫无反应，不禁问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

江斯月本想说自己近视看不清，可一想到对方是裴昭南，她便说∶"我觉得他也就还好吧，我们那儿满大街都是他这样的。"

洛可不太相信，睁大双眼，质疑道∶"你们那儿帅哥那么多?满大街都是这种级别?你是哪儿的人来着?"

江斯月很自信∶"成都。"天府之国，帅哥美女的摇篮。

"切，"洛可不屑，"成都算什么?"

"成都怎么了?"江斯月听不得有人瞧不起自己的家乡。

洛可悠悠说道∶"在我心目中，只有满大街才是帅哥。江斯月∶…."可以，没毛病，这很晋江。

117

夜色渐浓，皎皎圆月高悬，犹如白玉盘。清冷，明净，熠熠生辉。

乐队演出暂时告一段落，江斯月和洛可回到草坪，坐下来。

何曦过来找她俩，洛可见了她便是一顿夸。江斯月说∶"赶紧吃蛋糕，我怕再晚一会儿，蛋糕化了。"

"今天有人过生日?"

刚把蛋糕的丝带解开，她便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她微微一愣，又听到何曦说∶"南哥，你来啦。"

江斯月轻抬眼睫，瞧见裴昭南半蹲下来，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你今天生日?"她撇开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何曦主动给他让了位置，说∶"南哥，你坐。"

裴昭南坐到江斯月的身边。虫声啁啾，偶有蚊虫飞过。她今天穿了一条七分牛仔裤，纤瘦的小腿露出来一截，白得赛雪。

一旁的洛可看帅哥看得眼睛都直了，等她反应过来，不禁幽怨地嘀咕道∶"你们俩也太不够朋友了。"

认识此等帅哥，居然能一声不吭!

江斯月把蛋糕盒子打开。

蛋糕方方正正，刚好是四种不同的口味。

"赶巧了，"裴昭南说，"正好四个人。"江斯月无话可说，他还真是自来熟。

洛可见了帅哥，变得有些结结巴巴∶"那个……你是谁?"

"他是我们乐队的赞助人，叫裴昭南。"何曦介绍道，"你叫他南哥就好。""哦.….洛可说，"南哥你好。"

裴昭南说∶"别，你叫我名字就行。"

洛可脸红了，手指揪着地上的草。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可能已经上演了八百本言情小说的剧伟。

再看江斯月，仿佛没事人一般，视帅哥为无物。她问洛可∶"你吃什么口味?"洛可立刻端正姿势，矜持地说∶"都行。我饭量很小，晚上都不怎么吃东西的。"

江斯月∶·…"何曦"...

她怎么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江斯月把黑森林蛋糕分给洛可，红丝绒蛋糕分给何曦，还剩下抹茶和芝士口味。她问裴昭南∶"你吃哪个?"裴昭南说∶"我吃你剩下的。"

江斯月瞄他一眼，只觉得他似乎又开始了捉弄人的小把戏。她留下抹茶口味，把芝士蛋糕放到他面前。

裴昭南说∶"过生日，是不是该点蜡烛?"

洛可在蛋糕袋里翻找蜡烛，发现空空如也。她这才想到，由于是拼凑而成的四块蛋糕，如果忘记备注"送生日蜡烛"，那么店家很可能认为这不是生日蛋糕。

"啊，怎么办?"洛可说，"没蜡烛。"江斯月无所谓∶"没事，点不点蜡烛都行。"

何曦也说∶"等会儿我们给你唱歌，你许愿就行，一样的。"

"那不行，"裴昭南道，"缺了点儿仪式感。"

说罢，他从口袋里面摸出打火机。拇指掀开机匣，啪嗒一声，火光骤起。青焰橙辉，映亮棱角分明的侧脸。

"用打火机代替一下。"

他将打火机举到江斯月面前，火苗跳动，在夜色中婀娜。恍恍荡荡，票飘摇摇。

江斯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裴昭南。

火光为他镀上一抹柔和的底色，他微垂着眼，漆黑的眼底亮着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胜却人间无数风光。

何曦催促∶"快许愿，别磨叽。"

江斯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耳畔响起《生日快乐歌》。低沉又温和的男嗓，轻轻哼唱英文∶"Happybirthdaytoyou..…"

她在心底许下小小的愿望。再度睁开眼，呼出一口气，将火吹灭。

温热的气息拂过讨裴昭南的手指。酥麻，微痒。

洛可放松了不少，提议道∶"何曦，你应该让你们乐队给江斯月唱一首，全校都听得见。"何曦说∶"好啊，等会儿我去唱。Happybirthdayto江斯月.…."

江斯月立刻阻上∶"别，求你了。"她只是想过个生日，并不想当众社死。这么一搞，跟去海底捞过生日有什么区别?

洛可咯咯地笑着，问江斯月∶"你刚刚许什么愿望了?"何曦提醒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江斯月不太好意思∶"也没什么..…."

洛可露出欣慕的神色∶"是不是跟你男朋友有关?"

江斯月心想，不全是。

见江斯月有些害羞，洛可拍手称道∶"我就知道!你好爱他哦!"何曦拍了一下她∶"你看看你!让你别说别说!"

没人注意到裴昭南一瞬的沉默。

他为她点火，让她许愿，她心里念的想的却是另外一个男生。

裴昭南并不知道，江斯月今年的生日愿望是——

在座各位，往后余生，所遇皆良人，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愿，所爱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