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哥哥家里出事后，你和他有沟通过吗？”罗天成又问。

林旭微微点头，神色间明显的无奈，“有，嫂子死的第二天，警方通知了我们到场，那时哥哥下落不明，我担心我母亲知道了会受不了，就叮嘱他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母亲；他当时是答应的，可等哥哥被发现死在大桥公园后，他不但把我哥哥的死讯告诉了我母亲，还把我母亲带到了警局，”说到这里，林旭终于落下泪来，“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在报复，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恨我母亲，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我母亲造成的，所以，但凡能让我母亲伤心的事，他都会去做。”

看着刚强的林旭流下眼泪，一边的云小芽不忍的叹了口气，拿了包纸巾递了过去。

“但是……”罗天成却想起了一件事，“在你嫂子死前的那段日子里，你哥哥和你母亲见过吗？”

“这……”林旭擦眼泪的手一顿，继而坚定摇头，“应该没有。”

“这么肯定？”

“对，在嫂子死前的一个多月，我母亲病了，我将母亲接去了我那里照顾，当时我是要告诉哥哥的，但母亲不让，”林旭轻轻摇头，一脸苦笑，“自从我母亲和嫂子决裂后，她和我哥哥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她一边惦记着我哥哥；一边又怪哥哥为了嫂子不肯听她的话，所以，哥哥不去看她，她生气；哥哥去看她，她瞧着哥哥便想起我嫂子，就更生气。”

罗天成想着林家书房中的那个和乔兰家一模一样的香炉，赵庭轩给他发过一张在周梅生日当天拍的照片，照片中，林家的书房里还没有那个香炉。

而周梅的生日，在五月底，也就是说，乔兰是先去了林旭家，之后才是周梅的生日，而那个香炉更该是在周梅的生日之后，才出现在那个书架上。

那么，那个香炉是怎么回事？

“你母亲因为迷信所以讨厌你嫂子，而你哥哥却不信这一套，那么……你哥哥嫂子平日里会和你奶奶一样，在自己的家里烧香拜佛吗？”罗天成问，也许，那个香炉是以前就有，只是周梅死前几天才拿出来用而已。

“怎么可能？”林旭苦笑更甚，“嫂子这么多年不被母亲待见，就是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害的，我嫂子对此可以深恶痛绝，别说是在自己家里烧香拜佛了，她看见卖这些东西的她都绕着走。”

罗天成从手机里调出张照片递过去，“那你认识这个香炉吗？”

林旭接过去一看，十分诧异，“这香炉不是我母亲的吗？”

她又将照片放大，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后，就笃定的点头，“对，这个香炉就是我母亲的，”她指着照片中的一个部位道，“你看香炉的这个脚上有个豁口，是我帮母亲擦洗时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磕的……”这么说时，林旭的脸色已经有些明了，“只是……只是这香炉怎么会在我哥哥家里？”她抬起头，语气里带了一丝颤音，“罗警官，你……给我看这照片是什么意思？”

罗天成将周梅生日当天拍的照片又调了出来递给林旭，这才道，“这两张照片分别是你嫂子生日和你嫂子死后拍的，中间只相隔了半个多月，如果你确定这只香炉是你母亲的，那么在你嫂子死前的这半个月，要么你哥哥嫂子和你母亲见过面；要么，你母亲去过你哥哥家。”

“不可能，”林旭尖叫起来，她坚决的摇头，“我母亲那阵子卧床不起，她根本出不了门，她怎么可能去我哥哥家？”

罗天成盯着林旭，一字一句问道，“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想到——会是你哥哥去看她了呢？”

“这……”林旭的脸色开始发白，“我……我只是听你说我母亲去过我哥哥家，我就……”

“林女士，正常人在听到我刚刚那段话时，都只会下意识想到你哥哥的身上；但是你瞬间只想到替你的母亲辩解，所以……”罗天成看着林旭，不再说话。

林旭怔怔的坐着，腰却挺得笔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罗天成斩钉截铁的道，“你不但知道你母亲有没有去你哥哥家；你还知道你母亲的软肋是什么？如果我没有说错，你母亲的软肋和二十二年前的一个大雪天有关，对不对？”

林旭的脸，已无半点血色。

-林旭终于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部都说了，包括二十二年前那个大雪天。

她眼泪刷刷而下，“其实……小妮是被我母亲故意丢掉的。”

“什么？”罗天成大吃一惊。

林旭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我母亲原本十分疼爱大妮和小妮，可是有一天，那个杨大仙告诉她，我嫂子的命格已经转移到了小妮的身上，且更加凶猛，有小妮在，我哥哥全家以后会死的死，亡的亡，无人得善终。我母亲对杨大仙的话向来奉若神明，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她将小妮悄悄抱出去丢在一个国道边上，回来后，她就说小妮丢了。那时她想的是，无论小妮会不会被找回来，都是天意，怪不得她。可是当大家真的再也找不回小妮的时候，我母亲又崩溃了。”

林旭含泪看向罗天成，“我母亲虽然顽固愚昧，但她并不是恶毒的人，这样把自己的亲孙女扔在雪地里，她心如刀割一病不起，所以，虽然杨大仙告诉她，我嫂子扫把星的命格已经转移给了小妮，我母亲还是将这一切全部迁怒于我嫂子，她认定如果不是我哥哥娶了我嫂子，那后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父亲不会死；我哥哥前面的两个儿子不会夭折；她也不会被逼着亲手丢掉自己的孙女……”

云小芽却气得直抖，她冷笑道，“你母亲不是恶毒的人？就算要丢掉孩子，又为什么会选大雪纷飞的恶劣天气？她这分明就是要冻死孩子。”

林旭闭上眼，轻轻摇头“我母亲是怕被人发现，所以才选了那个下雪天，她只想着邻居们都窝在家里不出门了，却没想得孩子受不了，等她想到这一层时，已经来不及了，邻居亲友都知道小妮丢了，她又不能告诉大家小妮在哪儿，所以……”林旭长叹一声，“之后的很多年里，我母亲就一直活在对小妮的歉疚里，如果说她以前烧香拜佛是为了求菩萨保家人的平安，后面这些年她每烧的一支香每磕的一个头，就都只是为了赎罪了。”

云小芽握紧拳头还要说什么时，被王雷在桌子下踢了一脚，她这才想起自己警察的身份，硬生生的将那口气给咽了下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林旭并不在意，她只看着罗天成，接着道，“这么些年来，她一直不肯见我嫂子，别人都说是因为婆媳关系不好，只有我知道，我母亲其实是不敢见我嫂子，她一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嫂子身上；一边自己的内心很清楚，丢掉小妮是她对不起我嫂子。这二十二年来，她都活在这矛盾又浓烈的仇恨和内疚里，不见天日永无止境，她其实早就疯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罗天成轻声问道。

“我母亲有一年生了场大病，她以为自己不行了，所以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她说，如果……如果小妮还活着；如果今生今世我还会见到小妮，她让我给小妮带句话，‘不是奶奶狠心要害她，是因为她命格太硬，留下她就害了全家，所以奶奶只能捡多的保，’我母亲还说，如果有来生，我母亲给她做牛做马，”说到这里，林旭泣不成声。

林旭越哭声音越大，压抑多年的所有的痛苦悲伤在这一瞬间终于都宣泄了出来，虽然她一直都认为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但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再忍了。

父亲走了；哥哥和嫂子惨死；母亲年老；丈夫背离；孩子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异国他乡；两个侄女一个脑补受创一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好好的一个家，却如同破败的大厦，只剩了她这一根柱子在撑着……她太累了。

屋子里很安静，罗天成云小芽都默契的没有出事相劝，人和人的悲伤不尽相同，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林旭终于平静下来，她向众人道了声抱歉，便去卫生间洗了脸，再回来时，她除了眼圈儿还是红的外，一切都已恢复如常。

罗天成这才开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林旭点头，“您请说？”

“……是关于你那对双胞胎侄女的，”罗天成道，“作为双胞胎，她们的相似度……是多少？我指的是……你们都怎么分辨谁是大妮？谁是小妮？”

“嗯？”林旭一愣。

“我是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你母亲丢掉的其实是大妮？”罗天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不能理解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会浮现出这个念头，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林旭便苦笑，“不会的，我母亲不会认错，大妮和小妮就相貌上确实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大妮的个子小一点，小妮高一些；而小妮在肚脐眼上方有颗针尖大的小痣，但大妮没有。”

罗天成点点头，起身向林旭告别，“多谢您的配合，打搅了。”

林旭看着罗天成，欲言又止，半晌才长长的叹了一声，道，“既然你们不肯告诉我周凡到底涉及了什么案子，我也就不问了，我只请求你们一件事，不管周凡做了什么，请一定不要让我儿子知道，他最近正忙着博士论文，我不希望他受干扰。”

罗天成点头，“好。”♂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