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姚的严肃叮嘱中，阿姨已经手脚麻利的热了两个大肉包子，配着一大碗绿豆汤，二话不说的给林小白灌进了肚子里，看林小白脸色好转，阿姨拍了拍手，笑道，“好了，没事了。”

“阿姨，谢谢您，”林小白感激的道谢。

“孩子，”忽然，姚老太太挤了过来，瘦如鸡爪的手握住林小白的手腕，混浊的眼里有着惊喜，“你……你是乔兰的孙女儿？”

“姚奶奶，您……认识我奶奶？”林小白问，但随即她就觉得自己傻，姚家和奶奶家离得这样近，她们自然认识。

“我的意思是，您和我奶奶熟吗？”

这个可是关键，她虽记忆错乱，却也知道虽然爷爷奶奶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小镇，但之前却都是住在镇上的，是爷爷死后，奶奶和爸妈关系变僵，一气之下方搬来这个老宅子居住，虽是也住了二十年左右，但以奶奶这古怪的脾气，很难想象她会有相处得融洽的邻居。

“熟，很熟，”姚老太太却点头，“早些年呢，你和你奶奶都是在一个车间里上工的，那时她还不是现在这性子，我和她呢也是常走动的，但是你奶奶的性子太刚强固执，又不肯听人劝，渐渐的我就和她说话少了。”

“真的？”林小白大喜，她不意自己的运气竟然这样好，这姚奶奶居然和奶奶早年是同一个厂里工作过的同事，看着头发和奶奶一样白的姚奶奶，林小白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

姚老太太点点头，砸吧着没牙的嘴又道，“那时你爷爷是厂里的会计，你奶奶是车间女工，你姑妈你爸爸那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说起来你爷爷奶奶真是会教育孩子，把你爸爸你姑妈都培养成大学生，哎哟喂，那可是我们这儿最有出息的孩子了，只可惜你奶奶想不开，死活不肯跟你爸爸去城里享福，啧啧啧……”

林小白听姚老太太这语气，她和奶奶熟虽熟，却是并不是太清楚林家恩怨的，这让林小白有点失望，但她随即又觉得，以奶奶那古怪的性格，至亲的人都能拒之千里，姚奶奶和她只是同事邻居，那家里的事她势必是不肯让姚奶奶知道的。

可事情能藏得住，人却藏不住，如果……如果照片上的那两个女孩子真的在家里存在过，姚奶奶应该会知道的吧？

这么一想，她又燃起了希望，掏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林小白鼓起勇气将照片递到姚奶奶的面前，有点忐忑的问，“姚奶奶，您……您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吗？我是指……这两个小女孩。”

话才说完，她就察觉到边上射来两道炽热的目光，她下意识转头，只见罗天成正看着她，眼里满是赞许和鼓励。

姚老太太对着手机使劲看了几眼，就吩咐儿媳妇，“把我的老花镜拿来。”

阿姨忙将桌上的老花镜取过来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戴上眼睛又对着那照片端详了几眼，就点头，“认得，认得，唉，造孽，真的是造孽啊……”

“你真的认得？”林小白和罗天成齐齐叫道，二人又惊又喜，林小白的声音开始颤抖，“那……那她们是谁？”

“一个就是你啊，”姚老太太看着林小白，慈祥的眼里更带了几丝怜悯，“还有一个是你的妹妹，小妮。”

“我妹妹？”饶是林小白早已猜想过无数遍这个可能，但此时听姚老太太真真切切的说出时，还是如同一个炸雷响在林小白的耳边，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小……小妮？”

“对啊，当年你妈在生养上不安稳，前面连生了两胎都是男孩，都在一岁左右上夭折了，第三胎就是你和小妮，你俩是对双胞胎，因着你们两个哥哥都没养活，所以你爸妈把你们姐妹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好容易长到四岁了，你们姐妹两个那叫个活泼喜人哦，大家都想着老天爷终于开了眼，没了俩儿子，却给了你爸妈一对好闺女。可不曾想就在那年冬天，小妮就丢了，”姚老太太的脸上满是痛惜的摇头叹息，“你奶奶就去厕所解个手的功夫，出来就只剩你了，你奶奶疯了似的找啊，我们大家都帮着找，门前屋后河里井里的跟梳头似的全梳了一遍，就是不见人，后来前街上卖香烟的刘瘸子说，他早前远远儿的看见过一个人好像抱的就是小妮，往北边儿去了。大家忙又往北边追找过去，可过去了那么久，哪里还找得到呢，唉……”

林小白的手心湿腻腻的全是汗，身子却愈发的冷，“您是说，我妹妹被人贩子抱走了？”

“可不，”姚老太太直点头，“那人要不是个拐子，还能是谁呢？可公安查了好几年，都没破得了案，可怜这么多年下来，你那妹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林小白面如死灰。

站在一边的罗天成心中更是惊雷频起，林小白居然真的有个双生妹妹，并且，失踪了二十年！

和林小白一样，虽然这个“可能”在他看见照片的时候也在脑子里闪现过，甚至他还因为这个“可能”衍生出那个荒唐的念头，给罗小舒打了电话。可此时此地，当他清清楚楚的听着眼前这个乔兰的昔日同事说出林小白真的还有个双生妹妹时，他心里依旧如雷轰鸣。

但罗天成到底冷静，他轻咳一声，问姚老太太，“据说，乔奶奶之前是住在镇上的，后来婆媳反目，她才搬来的这老宅里住，并且和儿子媳妇一家关系冷淡，是不是就和这小妮的失踪有关呢？”

“可不是嘛，要不我说是造孽呢，”姚老太太一拍大腿，“乔兰当年对她的这倆孙女儿一开始也是没的说，捧手里怕吓了含嘴里怕化了，当心肝宝贝的疼，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对孩子又不是那么亲热了。孩子小，不小心摔个碗啊砸个杯子啥的，她就都冲儿媳妇骂骂咧咧；待小妮丢了后，她更是怪上了儿媳妇，道她是扫把星，才进门就克死了公公，跟着又克死自己的俩儿子，到这会子把自己的女儿也给克得生死不知，立逼着让儿子跟儿媳妇离婚。可她糊涂，她儿子是个知识分子，却是一点也不糊涂的，哪可能答应她这无理取闹？坚决不肯，还跟她发了火，她就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了，一怒之下，就一个人搬来这老屋住，道她儿子一天不离婚，她就一天不认那儿子。”

“扫把星？”阿姨一愣，“咦，前阵子乔老太太突然放鞭炮，说的就是什么扫把星死了，难道……”

林小白的脸色刷的就白了，“扫……扫把星？”

“嗯啊，”阿姨点头，一回头看见林小白脸色煞白，这阿姨是个脑子灵活的聪明人，虽说住在乡下消息没那么灵通，但此时看着林小白的脸色，再联系到乔兰之前的那句扫把星死了，她立刻便意识到，乔老太太口中已经死了的那个扫把星，就是这小姑娘的妈。

这小姑娘竟然刚刚没了妈么？

女人特有的母性让阿姨的心猛的一软，阿姨为自己的莽撞懊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慌忙来抱住林小白，急道，“好孩子，是阿姨听岔了，你……你可别多想，你奶奶干不出那事儿来……”

林小白苦笑着摇头，这阿姨越是掩饰就越不可能是假，想到温柔和婉的妈妈，再想想暴戾顽固的奶奶，林小白不寒而栗，有个这样性子的婆婆，妈妈当年得受多大的委屈呵！

好在，爸爸不是盲从愚孝的人，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那……为什么我姑姑和我家也不亲热呢？”林小白强忍着眼泪问，事实上，她总觉得姑姑的态度其实很暧昧，一时冷若冰霜；一时又会帮她向奶奶求情，恍惚之间，她分明觉得姑姑看她的眼里，有着掩饰不去的心疼和不忍……

是她眼花了吗？

“啥？他们兄妹的关系也不好吗？”姚老太太诧异道，“你爸和你姑姑的感情应该蛮好的呀，我记得有次你爸爸阑尾炎住院，你姑姑那时在外地上学，知道后连夜赶回来看你爸爸，还哭鼻子，哎哟喂倒把你奶奶给吓着了，逼着你爷爷跟人借了自行车大晚上的去车站接她……”

林小白和罗天成对视了一眼，心中疑虑不觉更重。

-离开姚家后，林小白向着奶奶的屋子默默凝望，眼里慢慢又滑出泪来。

奶奶当真就那么恨妈妈吗？乃至妈妈死了，她都欢喜得放鞭炮？

罗天成看看远处那乌砖黑瓦的屋子，再看看一脸哀伤的林小白，心里就有些沉，他克制着不去握她的手，只沉声劝慰，“她这个年纪的人，大多都是愚昧迷信的，婆媳问题又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难题，谁家都跑不了，所以……”所以怎么样呢？他接不下去了。

林小白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