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林小白的身子瑟瑟发抖，连嘴唇都是哆嗦的，她下意识想要为母亲辩解，却被罗天成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低声制止，“不要说话。”

林小白的身子被拽得一晃，她回头看向罗天成，就见罗天成脸色凝重，轻轻向她摇了摇头。

下一秒，赵庭轩的手已搭在罗天成抓着林小白的手上，低声喝道，“放开。”

罗天成看看他，没说话，松了手，回头继续看向林旭。

就见林旭长长的又叹了一口气，才又问，“妈，您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大雪天？”

屋内，乔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乡下的夜晚，要比城里凉爽许多。

林旭开了院子里的灯，喊林小白洗菜，又将吊桶递给罗天成，不客气的吩咐，“你也别闲着，帮忙打水吧。”

罗天成扫了一眼墙角的自来水龙头，没吭声，默默的接过吊桶开始打水，林旭又向赵庭轩吩咐，“家里就只有些素菜，人多不够吃，你去镇上买点盐水鸭猪头肉回来，老太太爱这个。”

赵庭轩愣了，他没想到林旭会让他这个在国外长大的人去找什么镇上买什么盐水鸭猪头肉，才想要说什么时，林旭的脸已经冷了下来，“快去啊？”

林小白看着窘迫的赵庭轩，忙站起身说，“我陪你去吧。”

“你去了谁洗菜？”林旭边说边将一篮子青菜塞到林小白的手里，又向罗天成催促，“快打水啊。”

赵庭轩无奈的向林小白耸了耸肩，“没事儿，我有GPS。”

“那你小心些，”林小白点点头。

待赵庭轩走了，罗天成提着一桶水进了厨房，对正洗锅的林旭问，“阿姨，为什么是让赵庭轩去买东西，而不是我？”

相比赵庭轩这个美国长大的人，明显是罗天成更适合去做这件差事才对。

林旭看看他，“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呃……”罗天成便站直了腰，“您请说。”

“我爸的小名就叫宝儿，”林旭放下刷锅帚，轻声叹了口气，罗天成微微皱眉，在他的印象种，林旭几乎一直都在叹气。

“我妈人其实不坏，但就是迷信，非常迷信，”林旭接着道，“我哥是我妈的命根子，从小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吓着。我们这儿以前有个外号杨大仙的算命先生，据说非常灵验，有次我哥发烧，去医院挂了三天水都没怎么好，我妈就听了邻居家的话，抱着我哥去求这杨大仙瞧，杨大仙就说我哥是被脏东西沾上了，拿了点香灰给我哥喝了，结果赶巧了，我哥回来的晚上就不烧了，其实应该就是之前挂的药水起作用了吧，可是我妈就认定是杨大仙赶走了脏东西，我哥才好的。”

罗天成回想乔兰打开屋门的时候，那堂屋中烟雾袅绕，又是香烛又是牌位的，整个一个小庙堂，极是渗人，难怪邻居们说她古怪，不敢跟她来往。

“从那以后，我妈就一发不可收拾，凡事都要先问过那杨大仙，为这个，我爸在的时候跟她不知道吵过多少次，都没用，后来也就不管了，想着不过就是烧烧香拜拜佛的事，我妈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去，”说到这里，林旭的嘴角溢起一丝苦笑，“那时我们谁也没想到，后面会因我妈的迷信，闹得我妈和我哥家不相往来。”

罗天成不意林旭居然不用他问，自己就说到了这个上面，顿时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他只觉精神一振，忙问，“怎么说？”

林旭看看他，就笑了，不答反问，“你们就为这个疑问来的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罗天成要是再瞒便不厚道了，便点头，老老实实回答，“是。”

“唉，也不怪你们警方奇怪，”林旭再次叹息，“好好的一家子搞得四分五裂，就连我哥的追悼会都没去，由不得你们不奇怪。”

罗天成有些尴尬的点头，下意识解释，“其实……也就是来走个过场，例行公事的查一查。”

林旭却摆了摆手，“我没怪你们。”

“嗯？”罗天成微怔，不怪他们？那为什么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林旭已接着道，“我们和哥哥不相合的起因，是我嫂子的八字。当年哥哥和嫂子相恋，带嫂子回来见爸妈，我妈开始是很喜欢我嫂子的，兴兴头头的要帮他们张罗结婚，可当她拿了我哥嫂的八字去让那杨大仙看日子的时候，那杨大仙却说我嫂子的八字大凶，会克死夫家所有男丁。我妈当即就要我哥和我嫂子分手，可是我哥乃是新时代的文化人，他怎么可能会信这些东西，自然是不答应的，任由我妈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还是执意跟我嫂子领了证，结了婚。”

“然后呢？”

“然后？”林旭再次苦笑，“然后就是我哥嫂结婚两年，我爸就去了；加上我嫂子那几年因为工作累，学习苦，身体又弱，生了两个孩子都没能活，而这两个孩子又偏巧都是男孩，这看在我妈眼里，可不就是应证了那杨大仙的话？”

乔兰之前口口声声骂周梅克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罗天成顿时也觉得造化真是弄人，让这事儿能巧成这样，别说是乔兰这个大字不识的小镇女工，就算是罗天成自己，也免不了要犯一犯嘀咕，想着那杨大仙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

“从那以后，我妈就恨我嫂子入骨，她想尽一切办法要让我嫂子离开，发展到最后自然就是婆媳反目，我妈见我哥总不肯帮着她，气怒之下，就搬来了了这乡下老宅居住，发狠不再见我哥，但我哥还是会常来看看她的，但我妈气我哥娶了老婆忘了娘，我哥来她也是不肯理的，”林旭又接着道。

“你妈和你哥嫂不和……那为什么你也不跟他们来往呢？”罗天成问。

林旭的脸就沉了一沉，没说话。

罗天成看看她陡然阴霾下来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的话触到了她心底里的禁忌，但此时此地，罗天成却不打算放弃，他紧盯着林旭的脸，又追了一句，“特别是，你的丈夫还是你嫂子的堂弟，你们可是两层的姑嫂，不冲娘家也得冲夫家，你不认他们你丈夫也会认识他们。”

这话一出来，林旭便势必得有个答案给出来，她避无可避，脸上已有了怒意，将水瓢狠狠的往灶台上一扔，林旭怒视罗天成，“你这是在怀疑我？还是怀疑我丈夫？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拿手铐来铐我啊。”

罗天成看着眼前这个和第一次在警局中见面时判若两人的林旭，沉默了，之前在警局中的林旭理性平静有礼貌；而此时的林旭则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猫，戒备的充满敌意的向他龇开了锋利的牙，随时都会冲上来咬他一口。

正僵持间，忽听门外突然传出一声厉喝，“放下，谁让你碰这个的？”

是乔兰的声音。

罗天成和林旭对视一眼，二人齐冲出厨房，发现林小白已不在井边，罗天成四下里察看了下，发现西屋里亮着灯，透过窗帘，清楚的可以看到屋内有两个人。他忙去推开西屋的房门，就见林小白脸色煞白，怀中则死死的抱着一个东西；而乔兰正双手抓着那个东西，死命的想要夺回来。

“妈，小白，”林旭也跟了进来，见此情况，十分诧异，“你们在干什么？”

乔兰紧抓着那东西死不肯放，苍老的身子已摇摇欲坠，林小白虽一脸不甘，但见奶奶这个样子，到底狠不下心，只得松了手，罗天成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本相册。

乔兰将相册紧紧的护在怀里，身子瑟瑟发抖，她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的摇头，“小旭，让他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林旭抱着母亲，回头看向罗天成，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你们真想把老太太逼死吗？”

罗天成正将踉跄欲倒的林小白接扶住，他看看乔兰，又看了看脸色白得像纸般的林小白，心知不能再留了，便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林旭只顾将乔兰扶坐在床上，头也不回。

-将林小白半托半抱的扶出了乔兰家，罗天成先给赵庭轩打了个电话，简单的说了下情况，就回头看向林小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在洗菜吗？怎么……”他其实是想问那相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对上林小白惊惧到失了魂的眼睛，便有些问不下去。

林小白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她慢慢抬起眼睛，哆嗦着伸出手，“你……你看看这个。”

罗天成低下头，就见她不停颤抖着的手里正捏着一张明显年代久远的照片，接过照片，罗天成打开手机电筒一照，顿觉头嗡的一声，就见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正一人抱着一个扎着羊角小辫儿的女童。

这两个女童都三四岁左右，不但衣服穿得一模一样；相貌也长得一模一样！

而这还不是真正让罗天成吃惊的，真正令罗天成吃惊的是这对男女的相貌，虽是年代久远，却依旧可以清楚的看得出，这二人是年轻时的林陌然和周梅。♂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