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下了一夜的雨，湿漉漉的地面上，金黄色的梧桐叶仿佛织锦地毯，密密的铺了一地。http://m.wannengwu.com/4732/4732952/

    一场秋雨一场凉，罗天成取了件外套裹在安小冉的肩上，他看着安小冉，眼圈微微发红，半晌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身居险地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将你救出来。

    对不起，明明你就在我的眼前，我竟没能认出你！

    安小冉自然明白罗天成在想什么，她看着罗天成清瘦的脸，轻轻摇头，轻轻笑道，“天成，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狡猾了。”

    这才是安小冉了，活泼，古灵精怪，大大咧咧……

    罗天成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长臂一伸，将安小冉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什么都没说，安小冉却察觉到了颈窝里一点一点洇出来的湿热，她的心顿时就化了，所有的愤怒和悲痛，所有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在他温暖的泛着淡淡肥皂清香的怀里，统统烟消云散。

    她含泪而笑，轻轻拍着罗天成的背，像一个温柔的小母亲般，安抚着沉浸在差点失去她的惊吓中的爱人。

    罗天成抬起头，清冷又英气的脸上，一双澄澈幽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安小冉，他低下头，对着安小冉如蔷薇花瓣般的唇吻了下来。

    安小冉的呼吸瞬间停了，一颗心却咚咚咚的狂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天知道，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不远处，林旭扶着安母，静静的看着他们，眼里再一次落下泪来。

    只是这一次，是悲伤中又带着欢喜的泪。

    -

    安小冉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了，她睁开眼拿过床头的手机，愣了一会儿后，将自己的qq和微信等通讯软件都登上，手机上瞬间激烈的震动起来，等了好半天终于停止震动后，屏幕上提示着qq和微信有近千条的未读提示。

    从她被戴慕谦催眠成林小白后，这些账号就再没被登录过，同学老师都在找她，而给她留言最多的，就是罗天成。

    她翻看着罗天成那几百条信息，想笑，眼泪却流个不停，罗天成性情冷淡，待她一直不冷不热有情却又无情的样子，让她很长一段日子里都活在“他爱她？他不爱她？”的患得患失中，可没想到，在他的心里竟是如此的在意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仿佛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但冥冥中她却又总觉得自己在寻找着什么，那是父母凶案真相以外的东西，就好像是一艘漂浮在大海上失去了方向的孤舟，她怎么也看不到亮光，但是她却无端的笃定的知道，在她周围有一盏灯，一直在等着她。

    只要找到了那盏灯，她就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每次看见罗天成，她内心都有强烈的想要投入他怀里的冲动，哪怕她的大脑不停的提醒着自己那是妹妹的男友她不可以这么做，她也难以克制的发疯的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这种情感上求而不得的折磨和觊觎妹妹男友所带来的伦理道德上的羞耻和内疚，融合成了一柄钝了口的利剑，在她的心上锉啊锉啊，挫得她的内心鲜血淋漓。

    直到后来，她因为那个视频被警方带走拘押，离开了戴慕谦的身边，又因为心痛内疚万念俱灰而停了药，她的记忆居然慢慢的出现了很多往日的内容，她先是惊恐，害怕，以为自己恋慕妹妹的男友竟然走火入魔了；再到记忆和思维越来越清晰……

    她怎么都忘记不了当时自己惊喜又震惊悲伤的心，可是为了不让罗天成分心不影响他破案，更为了不引起戴慕谦的怀疑，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默默的回到戴慕谦的身边，每天乖乖的“吃药”乖乖的依照戴慕谦安排的方式吃饭睡觉，再悄悄的记下戴慕谦一言一行，通过胖婶给带出去给罗天成。

    胖婶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安小冉只是每天都会陪她的小孙子玩儿，给她的小孙子讲故事，教她的小孙子写字画画，再让她小孙子把每天的字和画给老师看看有没有进步而已，但是，只有幼儿园的那个金老师知道，胖婶小孙子每天开开心心带来的字和画结合起来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安小冉没料到的是，罗天成比她以为的还要敏锐，他在得知死去的才是真正的林小白后，除了庆幸惊喜，更多的是怕，安小冉还身处魔窟，他不但不能立刻救她出来，甚至不敢立刻告诉她真相，唯恐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露了行迹引起戴慕谦的察觉。

    他就这么不安而又内疚的紧盯着安小冉，但很快的，我就通过她传过来的信息里推敲发现，安小冉已经清醒，她知道自己不是林小白了。

    这让他又惊又喜，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可安小冉回信表示自己很坚强，无论如何，她也要亲手找到证据协助警方抓住戴慕谦，以告慰父母和姐姐的亡魂！

    幸好，他们都没有等太久。

    如今，凶手落入法网，戴家搜刮的那批黄金也交给了国家。

    虽然赢得惨烈，但到底还是赢了。

    安小冉放下手机，起身进了卫生间，镜子里，她的脸苍白清瘦，姑姑告诉她，姐姐从小就性格沉静，而她则调皮又活泼，两三岁时每每去乡下就打狗撵鸡，跟安静乖巧的姐姐完全是两个性子。

    如果，她被戴慕谦用催眠和药物强行压制本性时，就算是她这个琴姑姑，也没怀疑过眼前的不是大妮。

    “大妮，”安小冉的手指轻触镜子里的脸颊，仿佛对面真的站着姐姐，“我是小妮啊，分别了这么多年，你想我吗？”

    这些年来，她偶尔会做那个自己迷失在满天风雪里的梦，可她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个梦，没想到，那居然是真的。

    原来，真的安小冉早已经死了，她是——林小青！

    而她和姐姐的名字，还是奶奶乔兰给起的，因为奶奶的外婆家是杭州的，那里有她最爱的西湖，还有白蛇和青蛇的传说。

    “小冉，你醒了？”安母听到动静，轻轻推开门，笑吟吟喊，“天成来了。”

    “哦，”安小冉的心一下子飞扬起来，她笑着回头，整个人瞬间变的鲜活又朝气，“妈，你让他在外面等，我换好衣服就出去。”

    安母笑眯眯看着女儿，对于女儿到底是安小冉还是林小青这个问题，她纠结过了几天后，就放下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完整无缺的回来了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客厅中，林旭正将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端到桌上，沙发上，安静的坐着乔兰。

    安小冉飞快的洗漱好，换上一套卫衣跑出来，闻见鸡汤的香味，顿时食指大动，却见罗天成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她的脸就有点红，这才刚刚确定恋爱关系就到了见家长的地步，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掩饰的扭了扭脖子，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乔兰，赶紧过去低低的叫了一声，“奶奶。”

    她是个明辨是非又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若是之前知道了自己被她抛弃，她必定会气得一辈子都不理这个奶奶，可此时此地，她在生和死的关卡上滚了一圈儿后，她的心就变得豁达了，她觉得除了生和死，其他的都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事。

    何况，奶奶可是将爸爸视如己出的照顾和保护了这么多年呢！

    乔兰的目光只在桌上的兰花上，没理安小冉。

    安小冉笑了，她蹲下身子，握住乔兰的手，真诚的道，“奶奶，我是小妮，我不怪您，其实说起来也正是因为您将我丢出去，才保住了我的命呢，不然我这次只怕要跟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一起被那醒戴的给……”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安母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吓得脸都青了，此时的安母早已是惊弓之鸟，一提起“死”字她脑子里就无法控制的浮起那具和女儿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尸来，这让她无比后怕。

    林旭过来轻轻拍了拍安小冉的肩膀，叹了口气，“医生说，奶奶得了阿尔兹海默病，很多事她都不记得了，甚至，她连我也不认识了。”

    安小冉心里一痛，她看着奶奶满头的银发和满是风霜的脸，忽然发现相比于之前的凌厉，奶奶脸上的线头此时却变得十分柔和了，她擦了擦眼角沁出来的泪水，忽然又感到安慰，“也好，不记得了也就不难过了，否则她该怎么面对爸爸妈妈和姐姐的死？”

    大家沉默。

    “咳咳，”罗天成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他向林旭道，“阿姨，专家组那边有消息了。”

    林旭忙抬头，“怎么说？”

    罗天成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专家说，您交上去的这副夜宴图——也是赝品。”

    “什么？”林旭一下子直起了腰，“怎么会？”

    “专家说了，林家的这幅周文矩的夜宴图虽然也是赝品，但是仿造的手法非常高明，这才骗过了很多人，但也正因为手法高明，所以它虽然是赝品，也还是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特别是在周文矩的夜宴图至今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这幅赝品的意义就更加非同凡响，所以，专家把这幅画带去北京了，他让我谢谢您，谢谢林家，并向林家这些年为了祖国的利益付出的牺牲致敬，”说罢，罗天成啪的向林旭行了个礼。

    林旭眼里的泪刷的滚了下来。

    -

    临江市烈士陵园在临江市的西南，遍植栀子和桂花，此时是深秋，桂花仿佛一夜间全都开发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扉的甜腻的香气，令人无端的想到月饼，想到大闸蟹，想到岁月静好万家团圆……

    天色微明，罗天成和安小冉各抱着一束白菊，神情肃穆的来到一个汉白玉建造的纪念碑前，纪念碑上，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刘振强烈士永垂不朽！

    纪念碑前，史料馆的老刘正拿着一块抹布，仔细的擦洗着纪念碑，洁净无暇的纪念碑泛着莹润的玉一般的光泽。

    罗天成向纪念碑深深一躬，将鲜花端端正正的放在纪念碑前，向老刘叫道，“刘伯伯，您歇一歇，让我来擦吧。”

    老刘抬了抬眼皮，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不用，我给我爹洗脸，你凑什么热闹。”

    “……”罗天成一怔。

    “噗……”见罗天成被老刘噎了个大红脸，安小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将水桶里的脏水倒掉，换了一桶干净的放在老刘身边，老刘欣赏的看看安小冉，又瞪了罗天成一眼，眼里的意思是：学着点。

    安小冉忍着笑拉了拉罗天成，两人安静的在一边等着。

    “我爹原本只是个报社的印刷工，有一次，他们报社因为印了先进言论，就被汪伪政府派人来抓捕，我爹机灵，抱着底版跑了，眼见着就要被追上了，结果被一个丝绸商给救了，”老刘擦完纪念碑的一面后，突然开了口，“这个丝绸商后来成了我爹的入党介绍人，他叫欧阳远。”

    安小冉和罗天成对视一眼，脱口而出，“欧阳远？”

    “是的，欧阳远，”老刘停下手，仰头看着纪念碑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华闪耀的烈士二字，慢慢的说起了那件他母亲在他长大后告诉他的事。

    刘振强被欧阳远救后，先是跟着欧阳远哪里需要哪里搬，后来，欧阳远接到任务，要他安排人去临江配合并保护一位代号叫“飞鸟”的重要人物进行地下工作，于是，欧阳远果断将刘振强派到了临江。

    但为了保护飞鸟的安全，不管是刘振强还是欧阳远，都不知道飞鸟的真实身份。

    眨眼间到了1949年，新中国成立在即，刘振强给飞鸟传递上级要飞鸟归巢的情报，但飞鸟却传回消息说：他发现敌方正在酝酿着一场反扑行动，所以他现在不能归巢，要求继续进行潜伏。

    上级经过研究和讨论后，同意了飞鸟的请求，并针对敌方的那个反扑行为制定了新的计划。

    刘振强在传送完这个情报后，突然发现自己的行迹已经暴露，为了保护飞鸟，刘振强选择了跟敌人同归于尽。

    由于飞鸟和刘振强是单线联系，刘振强牺牲后，飞鸟跟组织也失去了联系，因为刘振强的牺牲是因为叛徒的出卖，所以，组织上为了保护飞鸟，决定暂时不去找飞鸟。

    而杀死刘振强的人是戴立诚的手下，所以，老刘母子这些年来恨透了戴立诚，也恨透了深受戴立诚信任的秘书林正昊。

    说到这里，老刘唏嘘的看向安小冉，“若不是你家的案子被破，若不是警方结合了当年欧阳老先生留下的线索，我怎么都不会知道，原来我父亲用性命保护的那位重要人物，竟然就是这位林正昊。”

    警方从察觉赵庭轩的身份有异开始，就顺着这条线索开始抽丝剥茧，一路摸查到了戴慕谦的身上，再由戴慕谦查到了他的祖父戴立诚，既查到了戴立诚，自然就不免要查一下戴立诚的死因，而欧阳远当年冒死从宁霞手里拿到的那份情报经核对，正是由戴立诚部署的对大陆的破坏反扑行动。

    警方找到尚且健在的欧阳老先生，欧阳老先生虽年已过百却依旧耳聪目明思维清晰，他仔细的回想了当年宁霞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再想到宁霞说的他们和组织失去了联系，而让他们危机时刻找欧阳老先生的人是刘大力，结合警方提供的信息，欧阳老先生断定：他们应该就是林正昊夫妻，林正昊夫妻就是跟组织失联几十年的飞鸟。

    说到这里，欧阳老先生泪水横流，“刘振强同志虽是我派去的临江，但他去临江后的工作却不再是我指挥，所以，他线上有多少同志我并不知道，按照组织纪律，他不能说我也不能问，所以，当宁霞同志说出刘大力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只知道她是刘振强同志那条线上的，却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如此严密也只是为了保护同志的安全。后来我虽然知道戴立诚死了，但我并不知道和他同归于尽的同志是谁？我更不知道他们就是组织上找了几十年的飞鸟啊。”

    ……

    罗天成握着安小冉的手，慢慢的来到陵园深处桂花树下，将老刘译出来的信交给安小冉，“说是你爷爷留下的，你看看吧。”

    安小冉捏着这封迟到了几十年的家信，眼眶湿润，她深吸一口气，抽出信纸展开，就见上面写道：

    清弟见字如晤：

    骨肉匆匆离散，此去不知几时得还，老母膝下愧甚！

    然家国初安，百废待兴，宵小亡我之心却不死，忠孝不能两全，奈何奈何。

    幸得老天眷顾，林家有子两人，一为国尽忠；一留家中尽孝，此去千山万水，纵是马革裹尸，我心亦亦安，唯老母膝下，唯盼弟替兄顿首，来生当牛做马，再慰父母欢颜。

    犬子虎头，襁褓之中便割舍别离，盼弟教导他一生正直做人，以家国天下为已任，父母缘分全待天定，得之为幸，不得为命，不必过多介怀。

    兄：正昊携妻小霞千里盼安。

    1950年3月16日凌晨

    短短几行字，却有千斤重。

    安小冉将信小心翼翼的收好，她看向罗天成笑，“你知道我爷爷当时的行动代号是什么不？”

    “嗯？”罗天成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看着她，“是什么？”

    “黎明计划！”

    黎明？

    新中国刚刚成立时，可不正是曙光正起的黎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