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婆婆并不知道真实情况，只是以为我父亲主动辞职，然后为了避免别人的口舌是非而搬到了那个小镇子上。所以当天下午她就让阿青准备了很多礼物一并带给我父亲。

尽管我知道。她倒不是真的关心我爸。只不过是为了不落人口实。让人说程家小气罢了，在她的眼中，永远就只有程家的利益。

让我觉得稀奇的是。这一晚上程右都没有离开，第二天早上。他甚至问我要不要他陪我一起回去。

趁着婆婆转身走回别墅里。我走进程右，压低声音说：“我就只是去看看他。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你不必这样。”

程右挑着眉毛。一脸戏谑地侧过头看着我，说：“你想多了，周言，就凭你？我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的言语和神情之间都充满了自信，那种高高在上不屑和鄙视让我瞬间觉得芒刺在背。整个人都颓了下去。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看着低等生物一样。带着些许怜悯，但却又有几分不屑。

但是我依然极力控制着。没有将心里的那种不适感表现出来，而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说：“那样最好。”然后便转身上了车。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的生活是在程右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之后，几一夜之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爸爸匆匆向政府相关部门提交了正式的辞职报告，然后紧接着家里的房产也被抵押变卖了。他几乎是连夜搬到了八十多公里外的那个偏僻小镇上，甚至我结婚的那一天。他都没有露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现在住的那个地方的印象就只有破败不堪和脏乱差，而且我甚至很少愿意去想，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这些年来，我去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我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能勉强面对眼前这些令人无法接受的现实。

这段时间因为程右几乎没了什么动静，再加上我存下来的钱有限，所以我爸他又搬回到了以前住着的老房子里。车子开过一段坑坑洼洼，不大平坦的路之后，终于停在了那个小院子外面。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早守候在了门外，看到我坐的车子之后，便露出一丝笑意，朝我招了招手。

他看起来似乎又老了很多，脸色有些灰暗，脸上爬满了清晰可见的皱纹，显得沟壑纵、横，岁月的无情摧残和来自生活的那些打击在他的脸上展露无遗，我甚至觉得他就连腰身都有些弯下了，不似从前那般挺拔。

我忍着心酸，对着后视镜极力挤出一丝笑容，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爸，天气这么阴，你干嘛站在外面啊？”我过去搀起他的胳膊朝里面走去。

他笑着侧过头打量着我，说：“怕你记不住是哪一个门，这里的房子太破了，你从小到大哪里在这样的环境待过……”他说着，又兀自感叹起来。

我只觉得心头一紧，赶忙岔开话题道：“爸，你怎么比女人还多愁善感啊，都是我不好，很久没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说话间，我们就走进了屋子里，我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着把我按到沙发上，然后递给我一杯牛奶，说：“这是刚刚热好的，你现在刚刚怀孕需要营养，爸爸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我将那杯温热的牛奶握在手心里，说：“嗯，爸，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没发现我都胖了么？”

说着，我仰起头看着他捏了捏自己的脸，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坐在我身边，也跟着我笑，但是那个笑容看起来却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让我觉得心酸不已。

“你去看你妈了么？”他像是没话找话似的，忽然侧过头看着我，轻轻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局促。

我点点头，提起一口气说：“爸，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件事的。”

他督促着我喝了那杯牛奶，说：“言言你说，什么事情？”

“我想问你有关一个人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方立申的男人？就是当时锦方珠宝的董事长。”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我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整个人原本就气场微弱，听到我说出那个名字之后，更是瞬间就颓了下去，嘴角的肌肉轻轻抽搐着，就连双眼都变得空洞而无神。

“爸，你怎么了？”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视线落在空气中的某处，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呆住了一样，于是又凑近他叫了一声爸爸，还顺势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他这才回过神来。

“言言，你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人？是谁告诉你的。”他侧过头来，低声问我。

从他听到方立申之后的反应，我就差不多已经能够判断出几分了，我渐渐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掐住了脖子一般。

我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将房间里冰冷的空气挤压进肺里，看着他轻声问：“这么说，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说：“当年我也是被逼无奈，言言，你不懂，当时我不过只是个处长，上面给我施压，我不得不这么做，至于查清栽赃陷害那些的，是公、安局的事情，我只负责按照上面的意思对锦方严查并且勒令停业，可是我也没有想到，最后会……”

说到这里，他似乎也回忆起了当年的惨剧，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化为一声浓重的叹息。

我一把抓着他的手，急切地问道：“这么说，当年锦方的那件事情不是你主谋了？爸，你说是上面授意你这么做，那具体究竟是谁，你告诉我，你赶紧告诉我！”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一丝生机太过激动的缘故，我用力握着爸爸的手腕，以至于指甲嵌进他的皮肤里都没有察觉到。我看到他微微皱起眉头，这才放开了手。

他轻轻摇了摇头，俯身将脸埋在双手之间，说：“当时是我的直系领导传达上面的命令给我，所以具体是谁的意思，我也不太清楚，言言啊，虽然你现在长大了，可是你还是太单纯，社会上有许多也许你一辈子也看不到的阴暗面，这些年来，虽然我的双手也不干净，可是我一直在你尽力保护你，这样的官商勾结的事情其实再常见不过了。”

他侧过头看了看我，身子朝后仰靠在沙发上，又继续说：“当时他们向我许诺，只要我全力配合，事成之后，就在一个月之内提拔我，并且还会给我一笔不菲的分成，当时我也是鬼迷了心窍，太想尽快成功，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后来……”

我仍然不死心地问道：“那传言说，当时方立申拿着钱去找你，你收下了钱但是却没有办事，断了他最后的退路，所以他才会选择自杀的，是这样么？”

他一脸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我，说：“言言，难道在你眼中，爸爸就是这样的人么？”

“当然不是……”我无力地摇了摇头，说：“只是传言而已，我只是想要证实一下罢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爸爸当时还并没有发展到后来那个地步，所以对这些也都十分小心，当时方立申的确带着礼物和支票来找过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收下，也并没有对他许诺过什么，又怎么会有我拿了他的钱不办事，最后逼死他这一说呢？”

见我沉默着不说话，他又有些急切地补充道：“言言，你要相信爸爸的话。”

“爸，我当然相信你。”我这才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说道，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因为第二天就是新年，另一方面婆婆不想让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待得太久怕影响到孩子，所以我只配着爸爸过了新年夜便回家了。

临走得时候，我爸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说：“言言，爸爸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可是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那些都是我的错，不要让它影响到你的生活，答应爸爸你会忘了这些事情。”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伸手拥抱了他一下。因为害怕自己的眼泪掉出来被他看见，我放开手之后便马上转身上了车，冲他挥了挥手之后，便马上让司机开车。

回去的路上，尽管天气有些阴冷，但是街边处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尤其是车子开进市中心的时候，街边的人潮显得有些拥挤。

车子匆匆而过，我的视线也匆匆掠过路边那些行人的脸。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新年热烈的期许，仿佛新生一般，又重新点亮了对这个世界的期待。

因为走得时候一拖再拖，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程家别墅里并没有格外的那种浓郁的节日氛围，只是如同往常一般。

阿青一如既往地第一个看见我然后迎了上来，她穿了一件西瓜红色的高领毛衣和休闲裤，看起来格外青春洋溢，看着我笑道：“二少奶奶新年快乐，路上辛苦了。”

我也对她道了新年快乐，便朝着房间里走去。好像自从嫁进程家之后，我这是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程右。 。VIP。♂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