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右他从小性格就是这样，你跟他结婚这么多年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别说我是当妈的偏袒他。有什么你多顺着他点不就少受很多苦么？”

婆婆依然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和刚才无异。但是听着她的话，我的心却渐渐地凉了下去。

见我不说话，她又继续乘胜追击。“我还是觉得啊，你应该努力跟小右生个孩子。都说男人当了爸爸之后就会有所收敛。兴许你们有了孩子之后，他就能懂得你的不容易。你也别觉得我是在逼你，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微微闭上眼睛听着婆婆在我耳边巴拉巴拉的。那些话就像是我耳边的咒语一般，渐渐地我觉得一阵头痛，脑袋就像是要炸了一样。

“妈……”我冷笑了一声，说：“您觉得，像程右那样的男人。一个孩子就能让他改变吗？您这样想，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

“不是。周言，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婆婆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了。表情比刚才和程右说话更不耐烦。

我把头撇向一边打断她，说：“您别说了。我有点不舒服，想要静一静。”

“你……”她大概是一时有些受不了，一向对她唯唯诺诺的小绵羊周言忽然态度这么强硬。声音一紧，但是很快。她还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说：“算了，日子还长，你好好休息。”

我没有再说话，听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远，然后门“砰”得一声关上了，我的心脏也随之一震。

过了一会儿，我伸手揉了揉眼睛，没有任何眼泪，只是眼眶有些酸痛，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发胀。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事情并没有如婆婆所说的那样变得平息下去，日子仿佛也变得更加不好过了。

事实上，越来越厚重的乌云翻滚着堆积过来，覆盖在我们头顶的天空。

我出院的时候，大嫂还住在加护病房里，她看起来无比虚弱，医生告诉我们，虽然孩子已经成型，但是经历过上一次的撞击之后，子宫变得非常脆弱，也就是说，大嫂现在随时都有早产的可能性，而太过早产的下场，大概就是孩子出来之后便无法逃离死亡的命运。

于是我们只能隔着玻璃看她几眼，而且还不能被她发现，听大哥说，她现在情绪总是很容易就激动起来，动不动就流泪，仿佛以前那个精明泼辣的她一夜之间死去了一样。

婆婆禁止我和程右出现在她面前，不过我还是有一次悄悄站在窗外朝里看了几眼。

她的脸色苍白，颧骨高耸着，看起来异常消瘦，嘴唇像是广告里那些涂着白色唇膏的模特一样，看不到一丝血色。她躺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似乎很慢，很慢。

因为我微微猫着腰，那个一边走一边推着医药车神游的小护士忽然一下子撞在我的身上。

“啊！”

“啊！”

我们同时惊叫道，躺在里面的大嫂下意识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她看到我之后，就像是看到了死神撒旦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张开嘴似乎在大口呼吸，表情十分惊恐，伸手用力捂着自己的肚子，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不过隔着一道玻璃窗，我听不大清楚。

背对着我这边的婆婆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过来，脸色一沉，站起来大步朝着门外走去来，而坐在一旁大哥则赶紧对我使眼色示意我走开，一边安慰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她。

婆婆朝我走过来，一把拉起我的胳膊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在楼梯口门前她终于停了下来，我还有些惊讶，她竟然可以走得这么快。

可是她回过头来，不由分说地给了我一巴掌，“啪”得一声，清脆而响亮，紧接着，我的脸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在我的嘴里蔓延开来。

“我是不是说过，汪娟还在住院的时候你们不要出现？她现在身体很虚不能受一点刺激你不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居心？”她一步一步地逼近我，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说：“对不起，妈，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是不是程右让你来的？他就是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不是？这好歹是他的亲侄儿，就为了那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他真的可以连良心都不要吗？”婆婆的语气听起来凌厉而冰冷，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呼吸一滞，赶忙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用力摇了摇头，说：“妈，你相信我，真的不是程右派我来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我……”

“哼。”婆婆冷笑了一声，说：“别装了，昨天我回家去拿东西，偶然经过你们的房间，我都听到小右跟你说得那些话了。”

昨天？一道惊雷直直地劈过我的脑海，然后便是一片呼啦啦生风的空白。

自从我出院之后，我就时常不愿意回家，昨天上午我去墓地看了我妈妈，因为回来的时候车坏在了半路上，所以我就只能在附近的汽车旅馆里开了一间房，而且我还打电话给程右告诉他我回不去了，那他又怎么会在房间里跟我说话呢？

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妇人，问：“妈，你听清楚了，昨天程右跟我说了什么吗？”

只见她脸上挂着一丝冷笑，眼神中散发着些许寒意，说：“怎么？心虚了？说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回去告诉小右，顺便我也告诉你，你们夫妇俩除了自己赶紧生个孩子出来，别打其他任何的歪主意，我只要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就不允许他这样在程家兴风作浪，胡作非为！”

婆婆甩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大步朝着病房走去，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昨晚，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打电话给程右告诉他我回不去了，还有些战战兢兢得，怕他隔着电话就开始朝我发怒，可是他却有些反常地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声音听起来还有些不耐烦，话音刚落便将电话挂了，我还有些好奇，他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走出医院之后，我拎着包，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失魂落魄地。

现在不过上午八点钟，满大街都是赶着上班的人，无数匆忙的行人把我撞来撞去东倒西歪，但是我一点脾气都没有。我对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任何办法。

我本来以为，这段时间就是我人生最深渊最寒冷的嘀咕，但是显然，是我太过乐观了，我没想到生活居然可以在如此腐烂的状态下，继续变得更加摧枯拉朽。

这个世界，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而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已经回到了家，我才发现其实我无处可去，我的身体像是突然之间沸腾起几千几万个火炉一样，熊熊燃烧着。

我拼命地朝别墅里跑去，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干什么，我没有想要证明什么，也没有想要当场拆穿什么，我也不想要去跟程右撕破脸，当然也不想挽回他。

我满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回到我的房间里去。

跑进大门之后，阿青迎了上来，刚刚问了一句：“您这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便从她的身边掠过。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转动了几下门把手，才发现房间的门被从里面反锁了起来。我用力地敲了敲门，然后仍然不停地转动门把手。

过了很久，程右才来开门。

他阴沉着一张脸，一只手把着门不让我进去。我站在他的面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他的表情仿佛不像平常一样让我惧怕。

我想象里的程右，或者说是我熟悉的程右，看到我这个样子，也许会不屑，甚至是恼羞成怒，但却就是不像现在的他一样如此平静。

那种下坠的恐慌感再一次在心头弥漫起来，我抬起眼睛朝房间里看了一下，看到浴室门口放着的一双高跟鞋，那么熟悉。

我忽然很想哭，尽管我对程右并没有任何夫妻的感情，我只是觉得，他居然把女人带回家里来，穿着我的睡衣，用着我的东西，然后跟那个女人在我们的婚床上翻云覆雨，这一切都像是一记狠狠的耳光一样响亮地打在我的脸上，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然后我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我一边哭，一边用力踢开门，推开他冲进房间里，像是疯了一样冲进卧室里。

我们的房间是个复式，此刻外面的沙发上放着一件女式外套，尽管我知道，也许就在下一秒，我就要面对难堪的现实，可是我还是发了疯一样地想要亲眼看看不堪的真相。

“周言，你干什么？！你疯了吗？”他在我背后呵斥道。

我像个疯子一样地掀开被子，拉开窗帘，寻找着那个身影，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到了这一步，我该如何收场呢，我像个战败者一样垂下脑袋。

“周言，你冷静一下。”程右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妥协，在我身后缓缓说道。

我转过头，视线扫过他平静的脸，刚刚想说什么，却看到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表情看起来镇定极了，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一样，擦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 。VIP。♂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