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然都不再说话，但是空气里却依然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我看到大嫂和程右的目光里。都有某种相似的东西。看来令人心惊。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婆婆瞥了一眼站在餐厅门口的我，扔下手中的餐巾，然后走过来。不知道是因为被气得浑身发抖。还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总之她身子一斜。差点倒向一边。

“妈！”

“妈！”

大哥和程正几乎同时叫出了声然后站起身来伸手想要去扶她。婆婆在程正搀扶下站直身子，刚想说什么。站在一旁的大嫂却哭了起来。

“妈，咱们这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谁是谁非您心里难道还不清楚么？程明一向不愿意说什么。可是哪个儿子是真心为程家您难道看不出来么？现在二弟都公然这样了，日后……”说到动情处，她还真的留下了眼泪。

程右原本始终坐在位置上低垂着眼帘，听到大嫂这样说之后，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一样。腾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汪娟。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不愿意跟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刀尖淬毒。

大嫂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因为之前不管再怎么样，程右也始终只是默默地不说话，这一次她一定也没有料到程右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程右说话的时候目光看起来空洞而冷漠。整个餐厅像是呼啦啦地吹着风一样，天寒地冻一片雪白。

她先是一怔。紧接着眼睛一眯露出两道冰冷的光，然后两眼一红，眼泪便顺着脸颊滚出来，哭声显得更加凄厉了。她的这种表情转变，简直比奥斯卡影后飙戏还要精彩几分。

“程右，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嫂，我不就是说你两句，怎么……说到你心坎儿上了？亏我还怀着你们程家的骨肉……”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砸碎了的玻璃窗一样，挂满了残破的玻璃碴儿。

婆婆倚靠着程正站在一旁，看起来像是气得不轻，扶着程正的那只手直发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右，怎么跟你大嫂说话呢？长嫂如母，再说都是一家人，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大哥站在一旁，眉头紧紧地蹙起，胸口上下起伏着，看起来也是气得不轻。

程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在鼻子和嘴巴上用力地揉了揉，那一瞬间，我便看出来了，这是他真的被惹毛了。

他的视线上笼罩起了一层寒冷的雾气，冷冷地说：“长嫂如母？大哥，我看是你昏了头吧？咱们妈可就站在一边儿呢，你这话，不是咒妈早死吗？”

大嫂还在哭着，忽然站直身子冲到程右面前，伸手拉扯着他的胳膊，说：“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成一家人是吧？程家这份家业，你早就想独占了对不对？你从来就没有把爸妈和你两个兄弟放在眼里，你眼中就只有利益，你怎么这么冷血啊？爸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你现在还有脸了怎么的……”

“够了！”大嫂还没说完，就被大哥大声打断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大哥的这一面，印象中，他总是温和而淡定的，而现在我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急了。

但是大嫂仍旧不依不饶地扯着程右的袖子，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骂着。

我看到程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眉毛拧在一起，就在我反应过来迈开步子上前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挥了出去。

大嫂本来就重心不稳，再加上这个时候可能有些意识不清，程右的胳膊那么一挥，只见她便随着惯性朝一旁倒了下去。

尽管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跑过去，但是却还是没能扶住大嫂，她就这样倒在地上，“啊”地叫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是凄厉，她的五官因为痛苦地拧在一起，看起来有几分扭曲。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程正看不下去了，指着程右道：“对女人动手，你算什么男人！”

程右气急败坏地骂道：“有你这样跟你哥说话的吗？你就这样向着外人胳膊肘朝外拐！白眼狼……”

“孩子……我的孩子……”大嫂痛苦地在地上身子弓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快要煮熟的虾一样。

婆婆甩开程正的手大喊：“别吵了，别吵了，快救人……”说着，却又朝一旁倒去。

大哥一把将程右甩到一边，朝着躺在地上的大嫂冲过去，一把抱起她，大喊：“来人！来人！快叫救护车……救护车！”他的脸憋得通红，我好像还没有看到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我赶忙回过神来，朝外奔去，拉住家里的佣人阿青语无伦次地说：“快！叫救护车！通知家庭医生过来！”

说话间，我转过头，看到一抹殷红浸湿了大嫂的衣衫，她的脸色煞白，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她仍然在抽泣着，不停地说：“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

在一片混乱之中，救护车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别墅大厅。大哥抱着大嫂放在担架上，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跟了出去。

我转过头，看到程右依然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拔掉了插销的玩偶一般。就像是一座冷金属塑成的雕塑一般立在那里，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外面大家已经把大嫂送上了救护车，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对程右轻声说了一句：“去看看吧。”

他像是被我的话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一般，这才回过神来，但是神情还是依旧那么阴冷，他忽然勾起嘴角，说：“我去看什么？就算是这个孩子没了，也是她自己作死，她活该。”说完之后，他便大步朝着楼上走去，背影看起来决绝而坚定。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不禁觉得心中一寒。当初他逼我嫁给他的时候，我以为他只不过是不喜与人热络亲近，可是现在看来，我确实彻头彻尾地错了。

这个男人，不止是表面冷酷那么简单，他根本就没有心，他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魔鬼。

我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思绪如同一直处于死机状态的电脑终于可以重新移动鼠标了，我想了想，还是让阿青给我叫了一辆车，朝着医院开过去了。

深夜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躲回了充满开足暖风的安乐窝里，或者是廉价的出租房，珠江这个地方每年的冬天很短很短，所以基本不怎么会冷，可是一旦冷起来，却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湿冷，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看起来混沌一片。

我坐在出租车里，穿过了这一切，像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看着玻璃橱窗里的一切。

到达医院的时候，我看到走廊里坐着的程正和婆婆。

我朝他们走过去，程正听见声音后抬起头来，他看到了我，却像是看到了程右一般，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脸上的线条紧绷着，眼中翻滚着愤怒和敌对。

但是我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过去，内心如同月光下的海浪般翻涌不息，潮汐声是我沉重的呼吸。

紧接着，婆婆也看到了我，她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来了？”

医院走廊边紧急出口的标识灯光将她的脸照得明明灭灭，她的脸沉浸在一整片黑色的阴影里，我垂下眼帘，轻声说：“我来看看，大嫂没事吧？”

过了几秒之后，她才冷冷地回答道：“只是见红了，情况有些严重，不过孩子保住了。”

这本来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婆婆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木然。

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那种可以压碎我每一节脊椎骨的沉默压力，站起身来，说：“既然情况稳定了，那您就回去休息吧，医院也不是过夜的地方……”

我的话还没说完，婆婆便神情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说：“要回你先回去吧，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医生说了汪娟不能再受刺激，你在这儿也不太好，走吧。”

我垂下眼帘点了点头，说：“妈，那我就先走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我。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夜幕上原本闪烁的星空也有些黯淡仿佛已经进入了睡眠，之前的那些喧闹和聒噪仿佛不曾存在一般。

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忍不住裹紧身上的大衣，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着医院外走去。

经过医院门前的那个人工湖的时候，从湖面上吹来一阵湿冷的风，我忽然觉得全身摇晃了一下，紧接着，还没等我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灵魂与身体分离了一般，整个人一头扎了进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一瞬间将我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此刻我头脑倒是清醒了起来，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奔涌着，我全身颤抖着以此来制造能量，我想要开口呼救，可是就连张嘴都很困难。

很不幸的是，身在沿海地区的我却并不会游泳，此刻我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绝望。

现在是深夜，几乎不会有人发现我，难道我的生命要就这样走向终结了么？我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还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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