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姆?高芃斯坦因守在电话前，指头上夹着一根本岛出产的香烟。

马奇亚诺统管这次给他惹了大麻烦。以往，他只在研读国际政局演变史时见过类似的反面教材，那个任菲律宾外交部长的可怜老头不到60岁，头发就全白了。

他看了一眼桌边镜，今年自己52岁，鬓角的白发已成片成片。

电话响起，安塞姆等待了一秒，伸手探去。

“这里是森兰共和国外交部办公室。”

“以色列国驻森兰大使馆，我是常驻外交官扎伊尔?洛萨伯格（Zaire?Lotharberg）。”

“洛萨伯格先生。我是外交部长安塞姆?高芃斯坦因。”男性温和地回应。他看了一眼时钟：正午。此时以色列应该是子夜时分。

“部长先生，您想必已经知道我此次致电是为了什么。”

“虽略有传闻，可我相信我们离事实还有段距离。”

“那不妨先听听从我的祖国而来的‘传闻’，如何？”

“您请。”他拿起笔杆。

放下电话后，安塞姆感到周身乏惫。声讨接连不断，光是从友邦传来的就有一半。那艘舰船所到之处哀嚎遍野，建筑被破坏，人民被伤害，财产损失一时间都无法统计……

数个南极科考站中的精密仪器受巨大噪音的侵害几乎报废；索马里、也门、吉布提、厄立特里亚、埃及、苏丹、沙特阿拉伯不知道有多少沿海建筑被震毁；以色列南端埃拉特市医院的监护病房内甚至有一名重症病人在百余分贝的音波轰炸中猝死——这些已经够要命的，更别提舰船对夏威夷最西部岛屿以及那么多法属、英属海外领地小岛的间接破坏有多严重了。

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波利尼西亚群岛上那么多野生动物的死亡。相比来看，罗布恩岛上的百来只跳羚受惊堕海以及海牛大批冲向内陆真是显得无比平常！

桌上放着一份统管意见与议会准备的发言草稿，两天后，他将面向所有已建交国家讲话表态。

“马奇亚诺……”

一截烟灰掉在桌上，碎了。

“你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一辆沙漠吉普碾着黄土停靠在埃拉特山地保护区脚下。

副驾驶上跳下一名穿着绘花沙滩裤的粗犷男性，他摘下墨镜，用夜视望远镜观察那高处的撞击点：山体向东南的一面被挖去了一大块，银黑色的粉末从那凹陷处一路洒到山麓。

整艘舰船撞得粉碎，有没有像样的碎片都成问题。

“好家伙……”他双手撑腰，四下看了一圈。

“空气、土壤、灰尘、石头渣子——尽可能多地采样，多拍些照片。别人能找到的你们也都得给我拿一份。现在卯上劲，跟我来。”

五个衣着简陋的以色列人提着大大小小三只铝合金器材箱从车后跳了下来，随男性朝着黑咕隆咚的山脚而去。

几辆警车停靠在那儿，正拉起警戒线。不少人站在外围，被橡胶警棍戳着往后赶。领头人挤开人群，在一片嘈杂中掏出有地方政府签章的授权书，拿手电筒照着，和一名警长大声嚷嚷。警长用自己的手电照照文件上的相片，又照照那男人，朝后比了个拇指。

“来来来！你们几个！进来！”

两名值班警员各站一边，将黄色警戒带向上拉开，六人低头弯腰，迅速钻了进去。

黑色的粉末被装了两大罐；闻起来有异味的土壤也一并封进了容器里；六个大气压的小型钢瓶里充满了空气样本；一架四轴夜视航拍无人机升上半空，对地面以及山脉受撞击处拍摄了近百张相片。

美国海军研究实验室于两分钟后收到了全部影像资料，包括一段夜视航拍以及热成像。动力推进领域权威、材料学专家、航天科技研发工作人员等集聚一堂。

六管脉冲爆震发动机的尾焰将部分泥土烧成陶质，从地面的灼痕、尘土被吹散的角度以及山体的受损形状来看，森兰舰船在撞击山脉前曾发生了大角度转向。无论驾驶员亦或远端操纵者有意转向或是另有其他目的，舰船根本没能躲开。

“在样本送到前，我们只能从这堆相片中寻找真相。”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喃喃自语。

资历较浅的研究员们连连附和，即便这是句多余的废话，可谁都不愿意让研究室主任亚摩斯?巴洛（Amos?Barlow）留下坏印象。

略年长的人已凑成了三四团，分别进行着自身领域的分析。而较年轻者则一言不发，等待着论点的提出，再做论证。

一个三十出头的研究员指出了一个疑点：现场没有经过灭火，山体顶部焦黑面积过小。

“我猜测，当那‘船’撞击山体时已没有多少燃料了。”他说。

老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人就像受了表扬一样露出笑意。他接着道：“表示驾驶员或操控者根本没有考虑返航。”

“你的意思是：泰坦礁的目的是将集合尖端军工的科技结晶撞碎在友邦的大山上？”

年轻人微微张口，和实验室主任面面相觑。

他惭愧地低下头继续看相片。

“不，不要羞于表达自己。”巴洛博士伸出一只手冲他摆了摆，“试图以一己之见来解释世界就像试图让一棵树的枝丫探遍天空，唯一可能的方法便是多撒树种。所以才需要我们——多几棵树，多些看法，事实才可能被完整剖析、被全数洞悉。说吧，快，你的分量绝不亚于我这棵老树。”

原先凑成的三四群人抬起了头；年轻的研究员互相看了看，眼中释放出自进入这间房间后便一度隐去的睿智。老人圆睁着眼，督促大家赶快进行讨论。男男女女重拾文件，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小心谨慎露出难以置信的笑。

明亮的实验室瞬间从方才的死气沉沉变得生机蓬勃。

“六管发动机，15000海里，那么小的船怎么可能塞得下那么多燃料。”

“航空用油难道不行吗？”

“航天用‘油’都不行！注满液态氢都不行！”

“会不会是铍燃料？”

“谁见它冒烟了？谁闻着臭味了？肯定不是！”

“你看，撞击地点的灰色粉末，我觉得不像是金属。”

“也有可能是硬度极高、延展性极差的刚性金属。”

“或者是陶瓷？”

“我看得排除远程操控。这都到地球的另一边了，泰坦礁可没权用任何一个国家的卫星。”

“你是说里面有人？”

“老天爷！谁愿意坐在那种东西里面？”

巴洛博士一边聆听，一边记下所有可能。他圈圈画画，挑选着最能让人信服的论点。

“哪里用得着那么多素材呢？”他呵呵笑着，看向那些议论不休的后辈。

虽然是经济舱，但尼欧还是兴奋不已。他安耐住肚子里那颗扑腾个不停地心，连看窗外的心思都没有。

“亲爱的，马上就要降落了，外面的云海就不值得看上一眼？”男孩的母亲说。

“啊？”尼欧出神地回应道。

“没事。”妇人笑了笑。

两个小时，如此难熬。他看了17次表，每次分针就走那么几格。

尼欧朝下滑了滑，想象着记忆中父亲的模样：他高大、强壮、挺拔、有力，一身黑色海军军装帅气无比，肩膀上的银色槭树叶衔章闪闪发光。父亲有着漂亮的浅棕色卷发，以及一双迷人的茶色眼眸；他胳膊上的汗毛又软又密，摸起来就像黑豹的后背——虽然自己没真正摸过黑豹，但他就是有这种直觉。

“快的话，再过一个小时就能见到爱德华了。”

“能不能问机长借个降落伞？”尼欧知道自己的认真的。

“噢，别傻了。”她揉了揉男孩的头发，“耐心点，你爸爸可比你耐心多了。”

“可我好想他。”

“我也是，亲爱的。”

一阵失重感。他慌忙抱紧自己的肚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某处。

平静的海清澈见底，西沉的红日正渐渐收起它的光。

男孩迈着缓慢的步子踏上沙滩，遥望正伏在水滨的友人。

鞋底与沙粒摩擦发出嗤嗤轻响，他蹲下，拍上少年的裸背。

“天黑了。”

那人咕哝了一声，脖子稍稍动了动。呼吸了一次后，他弯曲手臂支起自己，盘腿坐了起来。

“我睡着了......”

“你睡着了。”

少年抓了抓头发，拍掉身上的细沙，看着最后一丝光隐没在深蓝色的海面之下。星辰闪耀，夜晚正将第一层静谧披向城市与街道。

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拾起被抛在地上的外衣，套到身上。

男孩看着他，语调悠悠：“每天都将体力挥耗一空，两个小家伙会恨你的。”

“被他们知道你叫他们小家伙，你一样要遭记恨。”

前者不禁笑出了声。他从沙子里提起友人带至此地的物件，扛到肩上，朝城市走去。

“这太沉了，还是——”

“偶尔也让我试试。”

“明早你会全身酸痛的。”

“那就让它痛去。”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

两人离开平静的海滨，踏上雪白的城市街道，向着灯火阑珊与人声喧扬，信步而行。♂狂♂人♂小♂说♂网*♂www.du♂shu.k♂r♂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