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香素日来最爱闲庭静坐，坐于窗下看一院春去秋来，看风吹天清，看压过无痕。http://www.ruxueshu.com/1546964/

    老嬷看她总这样，这叹息听多了，便能听出这次的不同以往，不由好奇一问：“符姑娘这是在叹什么啊？”

    她眼望空辽的高天：“没什么可叹的，只是在想，兴许做一只飞雁也是幸，也是缘，时间多多少少皆作尘烟，人这一生，何谓久短，何谓幸灾。”

    她自言说完，想起以前又笑起来，忆起她也曾对锦川说过这话。

    “雁过也，云天无痕，却在人心底留下一抹飞影。”

    那时她一时斗胆，这样说：“那说好，锦川你要一辈子都记着我。”

    在遇见他之前，她从不会心生任何奢愿，人心里有了想要的东西，就会活得辛苦，尽管她的生命很短，好歹要活得率意。

    正想着，忽见窗外树隙间迅速略过的人影，这些人都是锦川安排的人，常会在她的院子中守着。

    当然有时还有另一种人，那便是平望公主安排的，所以可想而知，公主定是对她这么多年来留在傅家的原因一清二楚。

    符香轻笑，锦川自小时起，就总是学公主，无论是说话写字，还是神韵仪态，连做事的风格都如出一辙，比如在她身边安排线人都一样。

    主人特地有吩咐，这些人平日里行动都是极为慎密，而这次却有些行色匆匆，甚至被她发现，想来是有什么急事。

    “大夫，我感觉身子已无大碍，今日您且先回去歇息把吧。”符香对大夫道，说着做出真有些困乏的样子。

    大夫便不作多留，起身告退了。

    等大夫一走，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原本藏匿身影的人直接现身在她面前，符香了然一笑，此番真是难得啊。

    “符姑娘，少爷有密令，请符姑娘随在下到城外小馆。”那人不多废话，直接说明来意。

    “城外？”

    “是，少爷此前早已在那里部署了人力马车，只等姑娘随在下出城。”

    “他要我走，是他的想法，却不是我的。”

    “少爷这也是为符姑娘着想。”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可他更知道，我这么多年留在傅家是为了什么......如果我走了，他活不了。”

    “在下只是受家主吩咐做事，其他事皆不能多问。”

    “你家主人大业未成，如果我走后你家主人出了事，到时候不仅是傅家，恐怕连平望公主也不会放过你，你虽说是受命做事的，却难免被波及。”符香此番意在让这人放弃带她走的主意，她断不会跟他走，这么多年留在傅家她是心甘情愿，如果真打算走，何必等到现在。

    此人不愧是锦川的手下，对于家主的命令没有丝毫懈怠：“符姑娘，恕在下失礼，此前主家特令吩咐，誓要让符姑娘离开傅府，现下只有失礼了。”

    符香闻言却笑了，因为她已然听到院门外的脚步声，是有人来了，于是又对那人道：“你看，就算我想走，他们也不允许。”

    门外的人扣响了门：“符姑娘，老爷来了。”

    一听到是傅老爷来了，那人顿时不敢强让她走，只能瞬间隐去身影，跃出窗藏了起来。

    傅老爷进门，还没开口，符香便抢了话头：“老爷已经知道了锦川的情况，放心，我不会离开。”

    傅老爷此番就是怕她跑了，听她这样说，对她这般自觉很满意。

    他们都知道，锦川再次陷入了昏迷，生死未卜，傅家对符香所住的院子加派了人手，以防锦川安排人送她离开。

    多年来专门为锦川治病的医师为他诊脉，只说锦川此次凶险，恐怕救不了，老夫人一听受惊昏了过去。

    傅老爷却显得淡定，不急着救人，稍作思虑后，竟让人去宫中通知了平望公主。

    “看来傅大人这次对锦川的病情很是胸有成竹啊。”月川一来便对傅老太爷这样说，言语间是好不掩藏的冷讽。

    傅老头向来与她不对付，她绝不相信傅老头会有这般自觉，此番不寻常，恐怕是别有所图。

    月川心中自明，傅家的目的，无非是想入内朝，这些年来，傅家在朝中逐渐边缘化，新近入仕的几位傅家年轻后辈皆不得重用。

    而她身为平望公主，皇家有皇上太后，下面一边是荐家，一边是席幕家，傅家想通过她入朝也不无道理。

    看在锦川的面子上，她也是愿意帮傅家一把的，无非是她在皇上太后面前几句话的事，傅家却这般折腾，说实话，傅家利用锦川来限制她这一点，让她颇为不爽。

    傅老爷稳如老钟，回道：“公主医术天下皆知，乃是医治锦川的最佳人选，多年来为了锦川各处打探医治方法，想必对他的病已有十足的把握，傅家若不让公主来医，恐怕会误事，到时候于谁都得不偿失。”

    月川面上虽还没有好脸色，心里却道顽固如傅老头，这次总算说了句人话。

    “我是有办法，可傅大人不也有？本公主很好奇，明明大人您从来是不相信本公主的，怎的这次相信了？”

    傅老头从来对她心有戒备，她绝不会认为傅老头这狐狸敢把锦川的命交到她手上。

    “相信公主，是相信公主的本事，臣想公主也不会拒绝。”

    “我确实不会拒绝。”月川走到床边为锦川把脉，一时间脉象所示让她皱起了眉，她是不会拒绝傅老头这个请求，甚至可以说求之不得，一听说锦川病了，她还在想怎么把他接到宫里治病，不曾想是傅老头竟派人来宫里传话了。

    这一次傅老头的行为不符合常理，月川心里自是有疑问，只是她不能拿锦川的性命开玩笑，现下不再多追问，将锦川带回了宫中。

    其实不仅是月川有疑问，连跟在傅老太爷身边的下属也疑惑不解，见月川离开后，才问：“老爷，不是有符姑娘在吗？怎么还要让平望公主带走少爷？”

    傅老太爷在府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冷笑起来：“非亲非故，身外之人，他们皆以为有可能，正好趁这次机会，让他们明白一些事，永远是不可能的。”

    多少年来，那些人奋力隐藏的真相，也该到揭晓的时候了。

    对于这一次锦川的病重，月川不同以往，她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说，她一直在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借此彻底治好他的病。

    把不省人事的锦川带回了平望宫，治好他，她其实有两种医治方法，最简单的一种是用她多年来精心研制的会命丹，只是使用这个法子的前提是被救治的人必须是将死之人。

    人之将死，周身气穴会在这时有这时融会贯通，然后一次性全面沉寂，人这样就真的死了。

    她要做的就是抓住气穴贯通的机会，这时候服以会命丹，药性会激活生息，为人体重塑一个全新的脉穴。

    这是月川目前能用的最好的方法，而另一种方法就要更复杂些，需以血里有适用药性的人周身大半的血，如此做法相当于以命换命。

    这样的人很难找到，因为其身体里的药性必须与锦川的病完美吻合，所以必须常年服用和他一样的药物。

    锦川常年所服乃是罕见的毒药，如果不经过特殊的手法，寻常人沾一点都活不成，所以这样能为锦川供血的人可以说世间绝无。

    当初没有会命丹时，只能有这么一种方法，偏偏月川不信邪，既然世间没有这样的人，她就自己造一个。

    她以自己的身体来造，多年来以身试药，常年服用和锦川一样的毒，如今周身之血与锦川已经适配，已经完全可以救锦川。

    好在老天爷不是太过绝情，给了她两条路，用这会命丹就好多了。

    服用会命丹，必须是人极度虚弱将死的状态。

    在这之前月川需要让锦川的生息减到最弱，所以需要用毒治、放血等方法。

    这个过程必须极为小心，稍有差池都会要了他的命。

    月川不能有半点放松，必须时时关注锦川的状况，连日来消瘦憔悴了不少。

    从她将锦川带回皇宫，对外就全然封了消息，傅家的人本来就十分担心，更别说这些日子过去他们没有收到半点锦川的消息，这一天终于忍不住，闹到了月川的平望宫。

    此时她刚好在为锦川把脉，他的脉象已经十分虚弱，凭手指的触感几乎不能探到分毫，需静下心来仔细感知，可是被殿外沸沸扬扬的人打断了思绪。

    走出殿门，外面是一些傅家的人，最前面的是傅老夫人，老妇人不久前才死了最疼爱的女儿，晔妃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还在有锦川这个外孙在身边才有些微的安慰，而如今连锦川也生死未卜，老妇人的感受可想而知。

    老夫人年事已高，先前就昏倒过一次，老人家亲自来平望宫要人，现在身子仍然很虚弱，都是被人搀着来的。

    月川本欲打算赶他们走，可看见老夫人的样子后心生怜意，对老妇人尚且和气，现在并不打算硬赶他们出去。

    “夫人不必担心，只要我将锦川的病治好，便将他送回您老身边。”

    月川扫视一行来的人群，只有老夫人带着自己平日里身边的下人，而傅老爷和傅家一众年轻后辈并没有插手此事，看这些人的神情，对她的话显然没有半点相信。

    扫视中月川忽然眼眸一定，她眼尖，看见了人群中的符香。

    看来，傅家人是打算用自己的法子救锦川。

    果然不出她所料，傅老夫人此刻心乱，并不打算顾左言他，直言道：“公主殿下，锦川是傅家的少爷，傅家有傅家的办法。”

    月川心生讽意：“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方法，可老夫人素来以宅心仁厚自居，用这法子，不觉得不符合老夫人的口碑名声，太狠心无情了吗？”

    “公主殿下张口闭口为了锦川，可是锦川已经离开这里多少年了，我们又怎能全然相信你？”

    “傅家的方法......”月川实在有些被气笑了，“你们那种恶心人的法子，也敢挂在嘴上！”

    月川说着看向符香，这不，这些人还特地把救命稻草带来了。

    “公主不在傅家，又怎能知道是什么法子？”

    这些人当她是傻子，以为她不知道，这么多年傅府从太医院所拿的锦川专用药，一直都是两份，一份是给锦川服用，另一份却是符香的。

    月川自认自己的方法更好，思虑用什么话说出来才能让这些人相信，符香却突然站出来，决意道：“我能救他！我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