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在宽敞的运河河道，月亮借着连绵的河水，放把大了好几倍的光亮投射到一艘艘行进的漕船上，凭着这通透的月光，虽不至于能看清河中哪怕最近的一艘船，但也足以让船员们可以不提灯工作。http://www.chuangshige.com/novel/13177183/

    江风徐徐地吹过两岸，朝着汴京的方向而去，明晚的这个时候，就能从天空一角看到汴京不夜城里的灯色了。

    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背着月光，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然而，还会是谁呢？船员张二，手里紧紧拽着一根麻绳，还有一个装满东西的大袋子，袋子湿漉漉的因为不久前才从河里捞起来。

    他爬上了仓库顶端，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确认清楚没有睡觉时间还在甲板闲逛的船员，接着蹑手蹑脚却又娴熟麻利地把船舱上的遮雨棚拆掉。

    雨棚移走之时，原本漆黑的货舱上方突然投射入一道暗淡的黄色的亮光，亮光并不像月色一样干净，光柱里混杂着浑浊不堪的腐臭气味，唤醒了坐在米堆当中一名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女孩稚嫩喉咙不时发出猛烈却轻声的咳嗽，倒不是怕被发现，在她身上发生过太多可怕的事，这些船员也有参与其中，他们不是可以信任的人，相反，只有张二和他们不一样，如今在天窗之上，复杂的光线映照着一个复杂的表情，是的，面对女

    孩的时候，张二一直是这样的表情。

    张二往仓库里垂下一根麻绳，按照约定，如果女孩拉绳子两下，说明没有合适的工作位置，需要张二借用滑轮，经过训练的女孩在一袋米上拴好绳结固定好，张二用力把它升起来，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再操作。不过今天的绳子只拉了一下，便可以省去这一步。

    张二解开浸湿的袋子，里面还有很多干净的小袋，都用麻绳穿过仓库顶的小天窗往里面送，仓库里面的女孩仰着头，又猛地咳了几下，已是虚弱得发不出声响，她挤了挤眼框角落的泪珠，毫不含糊地接住传来的一个接一个袋子，里面分别是：油灯、缝纫设备、新的麻袋、缝纫线、秤砣、填充物、还有今晚的货物——手枪。

    女孩没有任何疑惑，她认得手枪，与夺走她家园的那些长长的火枪相比，尽管形状不同，无疑是同一种东西。

    拿到东西后，女孩便熟练地操作起来：先称出枪支和填充物的重量，而后用竹管从仓库里的那袋米漏出同样重量的米，用小包简单打包好备用，再把枪支和剩下的米小心翼翼、一点接一点装进新的麻袋里，塞填充物是为了保持米袋的大小。给麻袋封口的方法在张二的多次指导下，已经牢记在心，母亲从小教导的缝纫技巧在此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包装结束，和仓库里装米的

    麻袋一模一样，一点差别都看不出来。

    在天窗上看着的张二，表情复杂的脸上像是出现了类似微笑的神色。

    所有操作完毕，一件件工具开始沿着绳子回收。到了回收秤砣的时候，张二发现，这不是一杆秤砣该有的重量。

    他急忙往船舱内部望去，只见小女孩两手持着一把黑铁色的东西——这次走私的货物手枪，瑟瑟发抖地指向自己。

    虽然一直生活在这幽暗，恶劣的环境里，女孩从来不知道头顶上天窗的确切大小。直到最近，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奇怪的变化，无法停止的咳嗽让她难以呼吸，也难以咽下发霉发馊的食物，她很虚弱，力量全用来咳嗽了，每一次呼吸肺部就像吸入一张刀片。她有一种强烈预感，如果不尽快离开，她很快就会死了，而且没法等到上岸，不管是父母还是船上的人，都如此教育自己，岸上的汉人不可信赖，向他们求生，带来的注定是死亡。

    那个叫张二的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坚信这一点，只有他不会用各种方法残害自己，只有他会不时把尚未变坏的食物给自己送来，但她也必须有筹码，有保护自己的筹码，“苍天有眼”，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居然让她碰上能毁灭一切的武器。

    张二全身的血液很就全涌上他的大脑，他朝着女孩报以微笑，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

    做出这个表情的含义，因为此时此刻他内心充斥着无数种情感，唯独没有愉悦。

    看到张二的表情，女孩的心不禁放送了几分：自己果然是对的。配合着把剩下的工具往上送走后，她把拴麻袋的方法绑好自己，准备等待自由。

    她右手持着枪，左手捏紧了一直陪伴勉励着自己的银制小花，把两手都搭在麻绳上，然后，绳子徐徐网上拉升。

    因为剧烈的咳嗽，女孩瘦弱的身躯在绳子上摇摇晃晃，张二轻声叮嘱道：“抓稳咯，可别掉了什么东西下去。”女孩没有吭声，但显然是听明白了张二的话，抓得更紧，绳子上升得很慢，但是越往上，浑浊空气似乎越清新，对于女孩来说，离重生就越近。终于，快要到仓库顶上，一轮圆月就在眼前。

    这时，天空不知道哪里来了一朵云，把美好的月光遮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女孩确实摸到了张二粗糙却温暖的手，可还没有来得及仔细体会其中带来的安全感，这只手就把温暖，连同左手握着的冰冷坚硬的手枪，一口气彻底夺走。

    取而代之，女孩得到的，是脖子上麻绳勒紧的剧痛。

    女孩无法呼吸，开始拼命挣扎，枯瘦的双手开始在天窗旁毫无目的地挥舞，长满泥污的长指甲在船板上乱刮，发出“吱吱”的声音，过了几秒，她又开始用手掰弄脖子上的麻绳

    ，想要掰开绳子。

    处刑者张二涨红了脸，手上的劲越来越大，恐惧和绝望在女孩子浑浊的眼眸里迸发出来。

    女孩半张着嘴，仰着头，窗外久违的新鲜空气就在嘴边，可不管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吸入一口，无情的绳子在她的脖子上越勒越紧，她的眼球从眼眶中暴凸，眼里的月亮越来越亮，而她却渐渐看不到哪怕一丝光明。慢慢地，瞳孔开始变大，就像云朵飘过后渐渐出现的那个月亮一般圆。

    瘦弱身躯最终停止扭动，女孩头还是仰着的，半张着嘴，双手垂了下来，手中一直紧握着的小银花，如同希望，也如同这颗细小的生命，缓缓飘落到无望的深渊中。

    张二，用麻袋把女孩的尸体裹起来，生怕拉扯的时候血液会流到底下的货物上，事实上这是多虑，瘦小的女孩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流动的鲜血，也许在如此用力的拉扯下，头颅会否被直接拉断更值得令人担心。关节断裂的声音通过绳子传到双手——果然骨头是最好传声媒介——女孩的尸体穿过了小天窗。想着身边的那支手枪已经没有办法在放进去了，只好把女孩尸体、沾上血的物品和那支澄亮的手枪放进另一个袋子里，扔进了水里。

    张二悄悄把雨棚重新装上，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公孙策，此时此刻把这过去的一幕全部看在眼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