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的双眼，逐渐变了色。http://www.banweishuwu.com/521062/

    这牛鼻子，是想干什么？

    一眨眼，这老道士的脸，就变成了巷子之中那离家出走最终注定曝尸荒野的老者。

    我凝起眉头，再眨眼。

    老道士的脸又变了，变成了那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

    再变，变成了破口大骂的中年妇女。

    再变，变成了满脸是血的穷酸书生。

    一变再变，变成了我一路走过来的众生苦相。

    最后再变，变回了我初见他时的那副嘴脸，只不过面目狰狞，状若癫狂。

    哼，什么笑看众生苦，都是诳语。

    世间八苦，最后一苦便是五阴炽盛苦。

    五阴集聚于身，如同火炽，前七苦由此而生。

    那老道士的此刻的模样，就是此相。

    哪儿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牛鼻子老道嘴唇颤动，口中念念有词，活脱脱一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说的什么，我也是半点都听不懂。

    我正要挪开目光之时，那老道士却忽然把脸凑了上来，目眦尽裂，死死盯着我。

    “你连自己都度不得，却还对众生苦相心生怜悯？”

    “世间八苦，你逃了几个？”

    生老病死，爱而别离，求而不得，五阴炽盛苦。

    哪个都逃不得，哪个都总得经历一遭。

    “我……”

    我刚要开口，却又被这老道士打断。

    “你也只是茫茫众生之一，想要心生怜悯，还是先度化自己罢。”

    至此，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老道士，是个屁的道士，一副道士装扮，却是满嘴的佛家言语。

    老道士说完，周遭的场景突然又恢复。

    先前我见到的所有苦相，把我困在其中。

    他们哭着喊着，伸手拉着扯着，极力宣泄着自己的苦。

    像是想得到救赎，又像是想把我拉进痛苦深渊之中。

    不对！

    那老道士语气咄咄逼人，再次开口说道：“众生皆苦，你能度否？”

    “我……”

    话才出口，又再次被打断。

    “你能渡否？”

    不是……

    能不能渡，先不谈，你敢不敢让我先说句话？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也从来没想过要度化谁。

    那老道士看着我，阴笑两声。

    “你看看周身的苦相，你如何度，你拿什么来度？”

    这老道士，让我觉得，很生气！

    “我呸，我度个屁，谁他娘的爱度谁度去。我也只是众生之一，什么狗屁的世间八苦，什么狗屁的超脱众生，就你这样还想成佛？我呸你个臭和尚，别以为披着件躯壳我就不知道你是个秃子！”

    “生老病死谁不经历？这叫七情六欲，是为人根本，谁需要你来度了？小爷我不需要谁来度不一样活得好好的？你的思想，盲人掌灯而已！想当佛，先当人，人都当不好你还当什么佛？”

    我开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已经笃定，这老道是哪个大和尚的心魔。

    管他是哪个大和尚的心魔，反正绝对不会是我的。

    谁没事儿老想着度化苍生？

    你也不问问苍生，需要你度化吗？

    这和尚就是因为没想通这点，我才会在这局中遇到状若癫狂的牛鼻子老道。

    还有，让我度化自己？

    如何度？

    打坐修禅就能度了？

    吃斋念佛就能度了？

    还是忘却罪孽就能度了？

    唯有接受，方能度己！

    瞬间，周身一切，化作了飞灰。

    烟散。

    什么众生苦相，什么度化他人，全都消失不见。

    所有光影褪去之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我回来了！

    雾气，不再如之前一般，重得连路都看不见，开始变得稀薄了起来。

    老聋儿，就在我的身前，倚着大树睡着。

    我原地打坐，等待着老聋儿苏醒。

    这阵，对人的影响不大。

    可若是被陷进去的话，就麻烦了。

    用我来说，如果我一心想着度化苍生，一心想着度化自己的话，那可能就和那疯魔的老道士一起待在阵中，待一辈子。

    等待老聋儿苏醒的过程中，我还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

    就两个大字，无聊。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之后，老聋儿才猛然睁眼，口中还说着“我度个屁”之类的言语。

    老聋儿醒来之后，双眼迷茫，只是片刻，随后眼中迷茫褪去，变得清明无比。

    “小子你行呀，又先我一步破局！”

    老聋儿一边起身，一边打趣着我。

    这一夸，我也不好意思起来。

    本来这脸皮就薄，只好朗声笑道：“前辈过奖，也不能说先你一步吧，只能说先你两个多时辰就醒了。”

    我递给老聋儿干粮和水，让他先吃一点补充好体力，再出林子赶路。

    把我递过去的干粮几口下了肚之后，老聋儿给自己灌了口水，而后大喊一声上路。

    有点吃断头饭那味儿了。

    待那老聋儿吃饱喝足之后，我们结伴朝着林子外面儿走去。

    现在，雾气散得差不多了。

    脚下的路，也清晰明了起来。

    出了这绿林，我便轻声开口问道：“前辈，你说下一关，会是什么？”

    老聋儿摇摇头，缓缓说道：“是什么？走到之后就知道了。”

    我轻轻点点头，回道：“嗯，有哲理。”

    这两天，神神道道的言语，听得多了。

    现在听什么话都会推敲一番，譬如老聋儿这句到了就知道了。

    用禅语来说，就是路在何方？

    脚下而已。

    用道家的话来讲就是顺其自然。

    “前辈好道法。”

    我不禁感叹出来。

    而身旁的老聋儿，则是一脸雾水的看着我。

    此时，是正午。

    烈日炎炎，口渴难耐。

    我的水壶，快要见底了。

    一次只敢抿上一小口，生怕喝光就没有了。

    “前辈，你那儿还有水不？”

    “没了……”

    老聋儿说完，就要把水壶别在腰间。

    只是这个动作做得不太爽利，水壶碰到腰带之时，发出了哗哗声。

    “嘶……那个……我是说你的水没有了吧？”

    ……

    这老货，不厚道。

    都同生共死好几次了，还是那么不厚道。

    我也没搭理他，拿着开山刀，在前方开道。

    沿着小道往上走了约莫两个小时左右，看到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

    此地有一座凉亭。

    老聋儿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小子，进去坐坐？”

    我笑着看了那凉亭一眼，耸肩说道：“那就去坐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