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如何说？”

吐突承璀即刻将载着韦皋的想法的密笺呈上，并称这是中书省的主书滑奂悄然记录好，秘密送来的。

“好！”李纯一眼看完后，就将密笺给迅速撕毁。

日影斜斜，在大明宫金銮殿处，李诵躺在舆辇上，怔怔地看着殿廷边角处的一株柳树，正是半绿半黄的颜色，寒风中已有丝丝暖意，楼阁上喜鹊和燕子飞来跃去。

皇帝就这样沉默着，但其实在忍受着丹药在腹内的翻滚煎熬，他的手指和脚无法活动自如，声音也快发不出来了。1

伴在他身侧的，只剩下个牛昭容。

还有前来载笔的宰相高郢，今日高郢给皇帝带来了消息，北疆的回鹘日益危殆了，来自更北方的黠嘎斯，已攻占了回鹘的王庭，回鹘的金色牙帐都被掠走，所以他们的使节在灵武、天德、振武三路上，络绎不绝，想向长安求援。

就在高郢请求皇帝尽快下决议时，皇帝却长期无法回答，慢慢地他几近干涸的眼眶底，艰辛地流出滴泪水，随后拿起笔，在牛昭容举起的纸笺上，歪歪斜斜写下两行字。

高郢一看，居然是“予欲让位，随阿妹云游江南东西道。”

“陛下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高郢非常吃惊。

见高郢不解，皇帝颓然将头歪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整个金銮殿，角落、帷幕和廊柱间，许许多多的中官，乌黑色的幞头、帽子攒动着，正在无死角地盯住自己，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跪在舆辇前的牛昭容，岂能不知？她柔弱的身体正不断发抖着，因为害怕，也因为始终自己为自己打气，坚持着。

在这深宫中，还守在皇帝身边的，只剩下文思使王忠言，和她了。

忽然，中官一个接着一个，好像得到什么讯息，又如鸟群般，短时间散离而去。

整个金銮殿内外，又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皇帝的手指颤动下，他明白，马上最关键的时刻要到来，他不愿连累高郢，更不希望高郢看到什么不希望看到的，由是又在纸笺上写了几个字，“高卿且退，宰堂于回鹘事有处分，报来让予知道便是。”

无奈下，高郢只能告辞。

“请起驾，归浴室殿。”文思使王忠言，站在金銮殿阶下，对着一群黄衫小儿们喊到。

然则没人回答他的要求。

王忠言刚准备进一步呵斥时，脚步声响起，皇太子李纯、高品内侍俱文珍，及一大批穿着紫衣、五彩衣、皂衣的中官，气势汹汹地到来，很快填塞满了整座金銮殿。

李纯绕着皇帝的舆辇两周，看了又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陛下的身体这么差，如何好前往淄青的兖州去封禅？请陛下回绝太师的提议。”

李诵直勾勾地看着他，随后用笔写出了“去兖州也好，去江南也好，皇位与你，我不欲留于长安。”

这次李纯蹲下来，对李诵请求说，“陛下去封禅，儿岂不欢欣鼓舞？不过之前还请陛下下诏，让儿留在长安监国。”1

话音刚落，在场除去王忠言，所有中官都密麻麻地跪拜下来，“请陛下先可皇太子监国。”

李诵把脸转向了牛昭容。

泪痕满面的牛昭容鼓起勇气，坚决地摇了摇头，“不……”

李纯伸手，狠狠批了牛昭容的脸颊，打得牛云鬓飞散，花钗凋落，扑倒在地上，纸笔和墨丸到处散落。

“贱婢，胆敢离间我父子之情！”李纯起身，戟指嘴角流血的牛昭容，怒呵道。

“呃呃呃！”李诵着急了，在舆辇上绷直身子，眼看就准备从其上滚下来救护牛昭容，一群中官纷纷而上，牵摁住李诵的身体，“陛下，陛下切莫如此！”的喊声四起。

“你们如何胆敢这样对待宅家？”王忠言顿足大哭道，可很快却被霍文澈、陈宏志等年轻力壮的中官给拦腰抱住，拖曳出了金銮殿。1

“请陛下降诏，速速赐王叔文、王伾死，且让孤监国。”李纯往后退了两步，逼视着挣扎不休的李诵，手握剑柄，以命令式的语气说到……

最终，李诵屈服了，牛昭容哀泣着奉起纸笺，他只能亲手在其上写了几句认可的话语。

“让学士崔群、李绛速速草拟内制，把陛下的纸笺给贴上去。”李纯长吁口气。

“什么，太子殿下居然对陛下如此？”日暮时分，少阳院柿林馆中，李纯的妻子郭氏听到两名低品随身小中官，将在金銮殿偷偷所见的，太子如何逼父，又是如何掌掴牛昭容的情态描述出来时，不由得惊恐的花容失色，从坐榻上彷徨起身。

“殿下好像是要让陛下下诏，皇太子监国。”那两个小中官接着说到。

郭氏颔首，说你俩去旁侧府库内领取赏赐，不过记住，切莫风言风语。

当两位小中官刚刚离去，郭氏就唤来了全副甲胄的槐林兵使，交给对方一柄剑，“封口剑与你，方才两个小儿，即刻杀掉，尸体焚化，扔入水渠里。若是有人相问，就说他俩窃取府库钱财，逃走了。”

槐林兵使顿时抱拳，接剑领命而去。

郭氏慢慢坐回到榻上，残阳笼罩着她，接着便是长长一声哀叹……

数日后，皇城宰堂中，高岳居于中位首榻，其余宰相和中书舍人分居左右，更外围则是记录不停的五房书吏，“回鹘态势愈急，此外徐泗的张建封已薨，其子张愔于军卒拥戴下，向朝廷索取自留旌节，是战是和，某的想法是这样的……”正在高岳捻着胡须准备提出方案时，堂外一片嘈杂声，韦皋和刘辟昂然而入。

“此处是执政圆议的地方，外官不得入内。”这下次相王绍也忍不住了。

“陛下已经让皇太子监国，且诏令此后大政国事圆议，宰堂须与枢机院一体。”韦皋的解释非常充分，随后他举起衣袖，像是介绍似的，“这位是前兵郎刘太初，而今以得枢机院副使的使职，高相公对回鹘及徐泗的事态有任何武力上的需要，都可直接和太初商议。”1

“请太师明示。”刘辟低首拱手请求说。

宰堂满是哗然，高岳望住刘辟，不言不语。

“高相公，事态迫急，请尽快明示飞牒处分，策在你，执行在我枢机院。”韦皋提醒道。

“好，我说。”高岳最终点头。6♂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