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魑魅（四）

    上清殿院内，暖阳普照，绿意盎然。http://m.gudengge.com/1786880/

    一侍女手捧着一裙裁剪好的新衣，在院内停住了脚步。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她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玉空灵紧闭的房门，整个人忍不住发起了抖。

    近日，上清殿的侍女与仙童们都发现，殿主玉空灵开始变得有些异常。白日里，玉空灵闭门不出，没有迈出过房门一步，哪怕是天帝传召商议要事，从不缺席的玉空灵竟破天荒地拒绝了天帝的传召。

    原先，殿内侍女与仙童都猜测玉空灵在闭关修炼，才会如此一反常态。

    然而，在近日的深夜里，常常有守夜的侍女与仙童看到玉空灵走出房门活动。侍女与仙童们对玉空灵这昼伏夜出的作息颇感好奇，纷纷私下议论起来，但是又害怕这些闲言碎语传到了玉空灵的耳朵里，殿内的一众侍女与仙童便只能将天花乱坠的猜测深深埋在心里。

    虽说近日玉空灵颠倒的作息令人匪夷所思，但是令殿中侍女与仙童感到最为异常的，则是玉空灵的脾性。

    平日里，玉空灵为人高傲，好面子，最不喜底下人议论她的坏处。倘若侍女与仙童的窃窃私语传到了玉空灵的耳朵里，玉空灵绝不会轻易放过，定会严惩，严重的，甚至还会被玉空灵用非人的手段处置掉。

    玉空灵的手段颇狠，却是赏罚分明，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处罚或滥杀下属。

    近日，玉空灵常常在白日里召见殿中某些不起眼的侍女与仙童。令人寒碜的是，这些侍女与仙童在被召见后，皆一反常态，没了往日的活泼。

    有眼精的侍女发现，这些被召见的下属虽依旧如往日一般好生地干着活，可整个人却如同被抽走了精神气一般，仅仅有一口气吊着似的。有胆大的仙童上前去与她们说话，可没有一个人肯搭理他。

    更出奇的是，玉空灵近日常常因一些小事便处置了底下的侍女与仙童，甚至还让上清殿一众侍女与仙童目睹处置的过程，简直是令人触目惊心。

    有好几个侍女与仙童因玉空灵的处置手段过于残忍，连续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整个人听见一点风吹草动，便开始变得神经兮兮的。

    为了保命，近日上清殿的侍女与仙童们言语行事都极为小心谨慎，生怕出什么差错，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小命给丢掉了。

    手捧着新衣的侍女抬眸看了一眼暖阳，将一口气憋在心间。她细细将自己近日的表现捋了一捋，直至肯定自己没有出任何差错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一阵微风吹过，侍女顿时便感后背袭来刺骨的冷意。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出了浑身的冷汗。她叹了口气，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侍女双手一紧，便继续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行至玉空灵的卧房门前。

    刚立住脚步的侍女还没来得及伸手敲门，房门便被玉空灵的贴身侍女轻轻打开了。手捧新衣的侍女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只见玉空灵的贴身侍女面无表情，目光涣散，如同前些日子她从同伴那处听来的一样，玉空灵身边的侍女果真都像是丢了魂儿一般，似乎一点气儿都没有。

    手捧新衣的侍女见其开门的时机如此凑巧，不用多想便知道，玉空灵在屋内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手捧新衣的侍女屏住气息，俯首迈入屋内。

    她的双脚刚踏入房里，房门便被紧紧地关上了。顿时，眼前袭来一片黑暗，手捧新衣的侍女心中一惊，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在黑暗中，她只听得不远处传来玉空灵清冷的嗓音：

    “你这侍女，功法甚差，竟连明目的术法都不会。现在可看得清了？”

    玉空灵话音刚落，屋内一盏火烛便亮了起来。火光虽微弱，却已足够让手捧新衣的侍女将屋内情况大致看个清楚。

    方才颇感心惊胆战的侍女抬眸朝玉空灵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能看见玉空灵映在屋内屏风上的身影。她完全不能凭借面部表情来猜测玉空灵的心思。她发出颤抖的声音，回了玉空灵一句：

    “多谢殿主……奴婢以后定会认真习练功法……”侍女话音刚落，便将捧着的衣裙放于一旁，随后俯身行礼，将脑袋深深埋入手臂之间，不敢喘一口大气。

    “嗯。”侍女只听得玉空灵简单的一句回应。随后，只听玉空灵继续道：“这衣裙可是新制好的？拿来给本君瞧瞧。”

    闻言，侍女抬起眸子来，见玉空灵的贴身婢女将衣裙送入屏风之内，跪在原地的侍女深吸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应答着玉空灵：

    “此衣裙所用材料乃是千年仙蚕所产的彩丝，用料极为珍贵。仙界制衣技艺顶好的仙童们花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才将此衣裙缝制出来。此衣裙的款式独具匠心，在仙界再找不出一模一样的了。”

    语罢，侍女细细看着屏风上的人影动作，心中估摸着玉空灵应是把注意力都放到新衣上去了。看来，这一关，她算是过了一半。

    侍女松了一口气，但仍旧是绷紧了心弦。她深知玉空灵为人喜怒无常，特别是近日玉空灵的种种反常举动，更令她不敢轻易放松。

    屋内，安静至极，乃至侍女都能将自己的呼吸声给听得一清二楚。她觉着双腿有些麻了，这才发现自己在原地已经跪了许久。她很想挪一挪双腿，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咬了咬牙，一对眸子就这么看着屏风上的人影，奢望着自己能够尽快走出这房门。

    她一想到屋外的暖阳，便仿佛是看到了生的希望。她在心中暗暗想着，倘若今日她能够活着走出这间房间，她必定要大吃一顿，还要好好睡上一觉。

    侍女想着想着，整个人竟有些出神。直至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侍女才回过神来。她整个人的脸色白了一层，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给吓着了。

    未等她缓过心神来，只见房门被守在一旁的贴身侍女轻轻打开。房门打开后，外边的一缕暖阳趁机透了进来。一个仙使随后迈步入屋内。

    跪在原地的侍女不舍地看着屋外的暖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被一点一点地关上，直至屋内恢复成一片昏暗。

    “殿主，小的有事禀报。”入了门的仙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女，随后便俯身朝屏风处的人影行了一礼。

    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侍女细细将那仙使上上下下给打量了一遍。只见那仙使五官颇为清秀，其样貌在殿中一众仙使当中倒算是个出众的。瞧着那仙使腰间挂着上清殿的令牌，侍女便猜测，此人应是玉空灵的心腹之一。

    奇怪的是，侍女在上清殿当差有段时间了，却从未见过在殿中见过此人一面。更令人奇怪的，侍女隐隐觉着，此仙使整个人身上透露出一股怪异的气息，并不像是仙家中人。

    “嗯，探到什么了？”

    屏风后，玉空灵清冷的嗓音传来，语气之中满是慵懒之意。

    闻言，那仙使欲言又止，随后，他一对眸子凌厉地看了跪在地上的侍女一眼。

    “但说无妨。”虽是隔着屏风，可玉空灵似是能将屏风外面的情景看个清楚。

    见状，跪在地上的侍女不敢再抬眸看那仙使，只管将脑袋深深埋进手臂之间。方才那仙使的一个眼神，就把侍女给震慑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那眼神，就像一把冷血的尖刀，要狠狠地刺向她。

    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后背袭来阵阵凉意。

    见侍女识相地有所回避，那仙使才收回了自己凌厉的眼神。他转眸看着屏风上的人影，毕恭毕敬地道：

    “小的已将仙界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殿主要找的人。依小的看来，那人定已不在仙界。既然那人已不在仙界，那么要找到他，便是件不容易的事了。”那仙使顿了顿，接着道：

    “不过，小的近日从与那人有关的仙人入手，倒是探到了一点眉目。”

    那仙使看了一眼屏风上的人影，淡淡道：“小的探到，玉清殿正妃昨日去了蓬莱一趟，现今仍未归来。玉清殿正妃与那人的关系匪浅。小的斗胆猜测，殿主所要找的人，十有八九是在蓬莱仙岛。”

    仙使话音刚落，只听得玉空灵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原来如此，竟是在蓬莱仙岛。难怪本君用灵识探了整个仙界，都没有探出他的一点气息。呵，倒是聪明，竟躲去了蓬莱。蓬莱仙境入口变幻莫测，若是没有上等深厚的功力，一般人还真是进不去。”

    “可惜啊，这玉清殿正妃是个急性子，难成大事。不过这一次，本君倒是真的要好好谢谢她。”

    玉空灵心情大好，在屏风后咯咯笑出声来。

    “接下来，殿主有何打算？”那仙使启唇问道。

    闻言，屏风后的玉空灵淡淡道：

    “本君的心思，你莫非还不清楚？如今既已有眉目，那便不可再等了。你去帮本君打点一下，本君要去蓬莱一趟。蓬莱区区几个阵法，又怎能挡得住本君？”

    玉空灵顿了顿，接着轻轻道了句：

    “本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莫要打扰本君歇息。”

    闻言，跪在原地的侍女抬眸见屏风上的人影摆了摆手，心中的一块大石顿时便放下了。她急忙从原地站起，朝玉空灵行了一礼。随后，她便迈步要往门口行去。可以看得出来，她整个人显得有些焦急。但是很明显，她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下跪，此时已经完全麻木了。

    她有些踉跄地迈着步子，在一片昏暗当中摸到了门沿。她打开房门，一缕暖阳随即倾洒在她的身上。她迈出了屋内，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她终于活着走出了这扇门。她回过身去，将门轻轻带上。

    此时，她虽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但是方才在屋内，她已经将那仙使与玉空灵的对话默默记在心间。她虽不知玉空灵在进行什么计划，但是她清楚，玉空灵怕是要对玉清殿正妃不利。

    她想着即刻去玉清殿将此事告知玉竹殿主，如此一来，便能为自己谋条后路。她的手紧了紧，随后便迈着不稳的步子缓缓在院内行着。她不断地在心中默念道：快些，快些，再走快些。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急迫，但是一阵不安早已占据了她的心。

    一阵微风吹过，身上冷汗被风吹干的她不小心一脚踩在了一枝断枝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她停下脚步，有些呆滞地站立在原地。不知为何，她感到后背阵阵发凉，似是有人在跟着她。

    她屏住了一口气，随后缓缓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空无一人。侍女舒了一口气，便要转身继续迈步行走。

    瞬时，她的眼前袭来一只大手，将她的双眼紧紧蒙住，她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侍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下意识里叫出声来，可嘴巴很快便被另一只大手给紧紧捂住了。喊不出声的她伸出双手拼命地抓着那双大手，直至将那双大手抓出一道道血痕。

    然而，那双大手的力气很大，她这般挣扎却还是没能让那双手放开她。

    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那双手拖拽着，不知要去往哪里。

    直至她整个人被重重地摔在草地上，捂着她眼睛的手才放了下来。侍女一对惊恐的眼睛只瞧见面前的人，竟是方才在屋内遇见的那仙使。不同于初见时的清秀面貌，那仙使此时面目狰狞，眼中满是杀意。

    侍女被吓得不轻，两只眼睛不停地流着泪水。她哀求地望着那仙使，如同一只落入猎人陷阱的猎物，不断地发着抖。

    “你知道得太多了，要怪就怪你今日运气不好。”

    那仙使阴笑一声，便从腰间取出一柄锋利的短刀。阳光之下，短刀的刀尖，闪着冷冰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