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玄天（一）

    1

    白芍一对清澈的眸子看着玉竹那张寡淡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http://m.chuangshige.com/novel/466398/

    “你们二人怎会在此地？”玉竹身后，玉静信手持纸扇，疾步前来。他神色严肃，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慵懒神态。

    未等白芍回应，玉静信一眼便瞧见白芷的不对劲。

    他俯身将灵识探入白芷的体内，发现其体内真气极其紊乱。玉静信皱了皱眉，随后他便从乾坤袋之中取出一根银针。他仔细捻了捻指间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插在白芷头顶处的一道穴位之上。

    玉静信随即施法，两指合并，朝银针轻轻一点，一团黑色的真气便从白芷体内涌出，消散在空气之中。待黑色真气尽数从白芷体内排出后，玉静信再次将灵识探入白芷体内。直至探到白芷体内的真气已恢复如常后，玉静信才收起了法术。

    “你们二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玉虚禁地！”

    殿门外，玉空灵身袭一裙白衣，飘飘而落。

    “玉清殿正妃可真是有能耐，不仅与狐族长孙私会，还敢擅闯清静门禁地。今日若不是我们三人感应到禁地结界有所松动而即刻赶来，你们二人不知会闯出多大的祸事。”

    玉空灵一挑黛眉，看向白芍的眼神之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公子。”白芍跪在玉竹面前，仰眸看着玉竹，接着道：

    “芍儿与兄长一直都是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间的私情，此事，公子应当是心知肚明的。今日，芍儿与兄长出殿游玩，本想一探仙界各个宫室，才贸然入了玉虚境，并非有意擅闯禁地的。芍儿与公子相处多年，芍儿为人是善是恶，公子又怎会不知晓？误闯禁地确实有错，芍儿知错，愿接受惩罚，只求公子莫要将芍儿与兄长视为恶人。”

    白芍一对眸子直直盯着玉竹的脸，从未移开过视线。

    “芍儿，此处宫室关系到清静门乃至整个仙界的安宁。今日你与白芷擅闯禁地，实为大过。此事需天帝定夺，仅凭本君一人之言并不能服众。”玉竹淡淡看了一眼白芍，随后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白芍前额的发丝，平静地继续道：

    “本君与你相处多年，自是知晓你的品行。本君定会尽全力向天帝澄清此事。”玉竹抚着白芍的发丝，默默传了一寸真气入白芍体内：

    “只是，在此事尚未尘埃落定之前，怕是要让芍儿与白芷受点牢狱之苦。仙狱乃是艰苦之境，普通小仙难忍其苦。这些年来，芍儿的功法虽有所长进，却尚未有所历练。今日之事，便算是对你的一次磨练。本君已传了一寸真气入你体内，狱仙探到你体内有本君的真气，定不会为难你，保你免受仙狱之苦。”

    “待本君查明此事，便会亲自前来带你回家。”

    玉竹语罢，虽仍是寡淡的表情，可他深邃的眸子此时却溢满难以言说的温柔。

    “好，芍儿等着公子。”

    白芍两眼晶莹剔透，似乎有了泪光。见玉竹对她并无疑心，她心中的一颗大石才总算是落了下来。

    只要玉竹相信她，她便满足了。

    2

    仙狱位于整个仙界的一处边缘之地。此地终年暗无天日，仙气极为贫瘠，以致灵草灵木等灵物根本无法在此处生存。由此，此处遍地荒土，满是萧凉之意。

    狱官梅书华摊开一本谪仙簿，拿起案上的一只毛笔，轻轻蘸了蘸砚中的笔墨，在簿上潦草地写下一个名字。随后，他将毛笔随意搁置在一旁，两手交叉怀抱在身前，闭着眼睛闲逸地哼起了小曲。

    面前，桌案上的火烛轻轻摇曳着，将梅书华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哼着小曲，哼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他探到有来人的气息。

    梅书华睁开眸子看了前来的二人一眼。只见来人是一对男女。男子一手紧紧捂着心口，面色略显苍白。其一旁的女子扶着男子，缓缓行走着。女子身着一袭青衣长裙，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梅书华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一眼女子发髻之上的白色雕花簪子，若有所思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里已经三百年没有仙人进来了。你们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判来仙狱的？”梅书华朝白芍挑了一下眉，示意她回话。

    “误闯玉虚境禁地。”白芍看了一眼梅书华，淡淡回道。

    闻言，梅书华顿了顿头，随后便将摊开的谪仙簿合上，放置在一旁。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封皮早已残破不堪的簿子，翻开泛黄的书页，双手停留在空白的一页。他低眸拾起毛笔，蘸了蘸笔墨，淡淡道：

    “你们二人唤作何名？”

    白芍随后便将名讳一一告知。

    “嗯。”梅书华低声应了一句，同时潦草地在簿子空白的一页大大地写上两个名字。“误闯玉虚境禁地，这可不是件小事。”梅书华抬眸，淡淡看了一眼面前的二人，接着漫不经心地道：“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你们这些糊里糊涂的小仙，竟敢触犯仙界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忌。”

    梅书华朝白芍摆了摆手：“你们犯的这事，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先去里边找间空狱房好好待着，养养伤，有什么需要的便喊我一声。”梅书华看了一眼神志尚且不清的白芷，转眸对白芍道。

    “丫头，你那发簪的料子本君倒是眼熟。想当初，本君折了一根千年灵木赠给了玉清殿主，料子与你那发簪差不多，整个仙界没有几人能有能耐寻得此种珍贵材料。”梅书华伸出一指，指向白芍发髻上的雕花簪子，顿了顿，接着道：

    “看来你这小仙不简单啊。不仅身怀异宝，连禁地也敢闯。难怪外边的仙人这么急迫地要把你给送进来了。若是留你在外边，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

    梅书华将陈旧的簿子合上，沉声道：

    “进去之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要知道，这里是整个仙界的仙狱，自然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仙人都有。丫头，你只管沿着里边那条直路一直走，走到尽头便能看见间空狱房。”

    闻言，白芍朝梅书华顿了顿头，扶着白芷便缓缓朝着一道敞开的牢门行去。

    3

    天帝看着在殿下静静站立着的玉竹，叹了一口长气。

    “玉竹，擅闯禁地在仙界乃是大过。此事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本君自会定夺。”见殿下的玉竹没有反应，天帝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天帝下旨将白芍与白芷二人打入仙狱后，玉竹便独自前来面圣，唯求天帝能够从轻发落白芍与白芷二人。

    对于擅闯禁地一事，天帝自然知晓白芍二人乃是无心为之。更何况，玉竹身为清静门三大殿主之一，身份尊贵，有其亲自为白芍与白芷二人佐证与求情，天帝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疑虑的。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天帝不能如此简单地便将此事一笔带过了。白芍乃玉竹正妃，身份同样尊贵。如若天帝对其从轻发落，便不能堵住仙界众仙之口，极易让某些心术不正之人找出空子去钻。

    为顾全大局，天帝便迟迟没有松口下旨释放白芍与白芷二人。

    天帝本以为，玉竹能够体谅他身为天界之主的难处。不料，玉竹见天帝迟迟没有松口，便守在了天帝大殿内，没有离去的意思。

    起初，天帝尚且有耐心和玉竹耗着时间。可后来，玉竹在天帝大殿内一守便是足足八个时辰。年事已高的天帝自然没了精力再与玉竹如此耗下去。他苦口婆心地劝了玉竹许久，可玉竹始终不为所动。

    “罢了，罢了。”天帝一手扶着座椅，一手揉着太阳穴，淡淡道：“本君只罚白芍与白芷二人在仙狱之中禁闭一月，一月之期一到，本君便立刻下旨召他们二人回来。如此，你可满意？”

    闻言，殿下的玉竹终于有所动作。他俯首恭敬地朝天帝行了一礼，用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多谢天帝。”语罢，玉竹抬眸看了一眼天帝。

    天帝长舒了一口气。见玉竹眼中透露着难以隐藏的疲惫之色，天帝便朝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直至玉竹退出殿外，天帝才叹了一句：

    “当初本君为他谋神侣一事，是否操之过急了些？”

    当初，天帝是看在玉竹功法已达至高之境，便想着为其寻个神侣以助其修炼。起初，玉竹不愿娶玉空灵为发妻，天帝着实是十分焦急。他一直认为，玉竹安守本分，清心寡欲，自然不会在意结神侣一事。可当玉竹亲自表明拒绝之意时，天帝确实是有几分的惊诧。

    后来，玉竹主动向天帝请求与化为人形的千年血玉结为神侣，天帝想着难得玉竹肯松口应允结神侣一事，没有多想便许了玉竹这门亲事。

    天帝本以为玉竹结了神侣后，便更能潜心修炼功法，早日突破瓶颈。不料，玉竹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发妻白芍身上，一心只顾提升白芍的功法，早就将自己的修炼抛掷到九霄云外去了。

    天帝虽对玉竹的这般做法颇有不解，却始终没有当着玉竹的面提及过此事。今日，玉竹为了白芍如此忤逆天帝，让天帝着实大为一惊。天帝从未料到，玉竹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天帝怀疑玉竹恐怕是对白芍动了凡心，才会有如此不顾礼节的举动。况且，千百年来，玉竹的仙途在清静门三主之中是最为顺坦的。说不准，白芍的出现，预示着玉竹情劫的来临。

    如若玉竹能够安然渡过此劫，则其飞升至最高仙品，便指日可待。如若玉竹此次渡劫失败，轻则仙术功法停滞不前，重则后果难以设想。

    天帝想了许多，乏意瞬时如同洪水般涌出，一发不可收拾。天帝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

    既然是劫，那究竟是结善果，亦或是食恶果，都只与历劫之人有关，也只有历劫之人，才能化解。

    天帝起身，看了一眼空荡的殿下，面无表情。

    4

    白芍扶着白芷入了仙狱牢门。

    一入内，一阵嘈杂的呼喊声便从四面八方朝白芍二人涌去。

    牢门内甚是昏暗，两旁虽有火烛，可微弱的光线还没有来得及为狱中之人带去光明，便被深深的黑暗给吞噬得一干二净的了。门内那条唯一的通路很长，很长，令人一眼看不到尽头。

    白芍咬了咬牙，扶着白芷缓缓在那条通路上行着。

    “放我出去！”

    身旁紧闭的狱房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袭了上来。她双手紧紧握住牢门那生了锈的护栏，拼了命地不断将一张可怖的脸凑到护栏前。她那一双在黑暗之中闪着血光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白芍二人，嘴中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尖叫。

    白芍没敢多看那女子一眼，只管一路低着头扶着白芷沿着笔直的路行去。

    “大哥，快看，又有两个小仙进来了。瞧，那丫头看起来还不错。”

    “丫头，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进来的！是不是偷了哪位上神的宝物？说出来让我们哥儿俩找个乐子快活快活呗！”

    白芍二人没行多远，通路旁的另一间牢房里便传来两个粗壮的男声。

    俯首前行的白芍始终没有理会那两个阶下囚满是玩弄与嘲笑的话语。她的双手紧紧将一边衣角攥住，手心不知不觉之中冒出了许多冷汗。

    见仙狱之中来了两张新面孔，牢狱之中的议论在一瞬间纷纷袭来。

    白芍觉着这仙狱之中甚是可怖与嘈杂。她连忙在心中默念上好几遍的清心咒，才压制住自己内心之中的恐惧。

    白芍就这样扶着白芷缓缓行了一路。她不知道自己行了多久，只是觉得这一路上整颗心都被狠狠地揪了起来。这种复杂的感受，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二人越行越远。渐渐地，四周的嘈杂声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周围袭来一阵难得却又令人深感头皮发麻的寂静。

    见前方已无通路，白芍提着一颗心停下了脚步。借着微弱的烛光，白芍一眼便瞧见唯一的一间空狱房。白芍凑近仔细一看，见狱房门上并无门锁。

    她上前轻轻推开狱房的门，一阵扑鼻的血腥味瞬时涌入她的鼻腔。白芍不禁微微皱眉。她将白芷小心翼翼地扶入狱房，找了处尚且还算得上是干净的地方让他躺下。

    随后，白芍起身，循着房中浓重的血腥味行至一处角落。角落处，一堆枯草隐隐约约遮挡着什么。白芍俯身，伸手将枯草堆一角的杂草移开。

    一大抹暗红的斑驳血迹随即现于眼前。

    白芍即刻捂住嘴巴，将刚到嘴边的尖叫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影，将一只手轻轻搭在白芍的一肩上。

    白芍整个人的神经瞬时紧绷起来。她调动体内内息，一对清澈的眸子警惕地回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