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混沌（三）

    1

    玉清殿院内的一棵诺大的千年灵树缀满了拇指般大小的白花。http://www.julangge.com/bid/119966/每当有微风拂过，细小的白花便会随着枝叶的摇曳而轻盈落下。因玉清殿中并无仙童清扫，以致落下的白花日积月累，竟堆成了一个小丘，已能淹没人的脚踝。

    放眼看去，只见灵树粗壮的枝桠上有一抹青色的人影。仔细一看，只见身着青衣的白芍正静静靠在树枝上，睡得正香。一本古籍摊开来被她放在额上，用来遮挡若隐若现的阳光。

    一颗石子不合时宜地砸向了树枝，发出沉闷的响声。

    白芍轻轻皱了皱眉头，却仍未有醒来的迹象。

    又一颗石子砸向了树干。这一次，石子撞击树干的力度大了许多，伴随而来的动静也更大。

    白芍闷哼了一声。她缓缓睁开眸子，揉了揉惺松的睡眼。随后，她仰头伸了个懒腰，额上的古籍不小心便从她的小脸上滑下，要从高处坠下。

    树下，白芷轻轻一跃，随即伸出一掌，稳稳地便接住了那本古籍。白芷将古籍合上，放在手心处掂量了几下，随后含笑对白芍道：

    “此古籍虽薄，却枯燥难懂，倒是苦了妹妹了。”

    闻言，白芍赌气般瞥了白芷一眼：

    “芍儿落到如今这般下场，不还是拜兄长所赐？”

    树下，白芷看着白芍，淡淡一笑。

    2

    自当初白芷到仙界，如今已过三年。

    当年，白芷在凡间与狼族男女相斗，因重伤而被玉竹带至仙界疗养。仙界灵丹妙药甚多，元气大伤的白芷不出几日便恢复如常。

    当时功法已达瓶颈期的白芷觉着借助仙界浓厚的仙气修炼乃是上策，便主动向天帝请旨，想着以狐族长孙的显赫身份留在仙界修炼。

    深知白狐一族向道之心的天帝自然是爽快地便应允了，还下旨为白芷备下了一座诺大的宫室。

    自此，白芷便正式留在了仙界。

    有了仙界仙气的辅助，加上白芷原本就悟性极高，才短短一年，白芷便突破了瓶颈，功法提升了足足三个阶品。

    见白芷如愿留在了仙界且功法有了长进，白芍作为妹妹自然是甚感喜悦的。然而，她也因白芷常住仙界而开始有了不少的无奈与烦恼。

    白芷生性随意，不喜规规矩矩。他不喜玉清殿苦行僧般的修炼之法，也不喜玉清殿如冰般的冷清。作为兄长，白芷觉着不应让他唯一的妹妹受这般非人的折磨，便经常想着各种法子在修炼得空之时悄悄前来玉清殿找白芍外出游玩。

    可玉清殿四处布满结界，稍有风吹草动便能牵动整个玉清殿的阵法。白芷每次潜入玉清殿，都会触动殿中不少隐蔽的阵法，已引得玉竹多次的不悦。

    玉竹是个凡事都嚼碎了往心里咽的人。他虽对白芷多次擅闯玉清殿的举动很是介怀，可他却从未当着白芍的面提过有关此事的任何一个字。然而，白芍发现，玉竹表面上虽只字不提，可他冷着一张脸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这让白芍有些两难。一边是待自己如同亲妹妹的兄长，另一边是如同严师的夫君。白芍既不想让好不容易潜入玉清殿的白芷白跑一趟，也不想让玉竹感到不悦。白芍想了许久，才找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她和白芷约定了每隔三日便陪他一同出殿游玩，而其余时间白芷不能再私自前来玉清殿打扰，否则她就永不出玉清殿去见他。白芷见白芍当时一脸正色，不便再添麻烦，便爽快地应允了。

    而对玉竹，白芍则是犹豫了整整三天，才鼓着胆子主动去找玉竹。她将与白芷的三日之约向玉竹清清楚楚地全都吐露了出来。

    白芍自然知道玉竹对她极好，定不会拒绝她的想法。可她一直想不通的是，每当她提及白芷的名字，亦或是玉静信的名字，甚至是某些男仙童的名讳之时，玉竹那一张寡淡的脸便会异常冰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白芍还记得当她与玉竹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后，玉竹那一对眸子简直深邃得能够将她整个人给淹没在其中，让她完全不敢抬起眸子去看他那张虽迷人却又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

    “芍儿，你年纪尚小，凡心未泯乃是正常。然身为仙家之人，不可终日流连于尘世嬉戏，应潜心修炼功法，早日突破瓶颈。”

    白芍当时只管低着眸子，任凭玉竹清冷的嗓音逸入双耳。

    “每三日外出游玩并不是不可，却也耽误了不少的修炼。为补上因游玩而耽误的修炼时辰，芍儿，今后平日的修炼你需多看一本古籍仙术。每月底，本君会查探你的修炼进度。这些古籍相较于之前的仙术典籍会更为深奥，虽颇有些枯涩难懂，可若能融会贯通，便可大大助长你的修炼。”

    白芍当时顾不了那么多，见玉竹一口应允，便不断地点着头，完全没将玉竹的后话给听进去。直到翌日，玉竹亲自送来一摞仙术古籍，反应过来的白芍才开始在心中暗暗叫苦。

    3

    白芷抬眸看着灵树枝桠上的白芍，含笑道：

    “好妹妹，你瞧，兄长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白芷语罢，便伸出一只手，探入怀中。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捆黄皮卷，将其拿在手上，朝白芍晃了晃。

    见状，白芍苦着一张脸，连忙摇头道：

    “兄长，你莫要再开芍儿的玩笑了。芍儿近日看古籍都看乏了，这个好东西兄长还是自己留着吧。”

    闻言，白芷淡淡一笑：

    “傻妹妹，兄长自然知晓如今妹妹房中的古籍仙术颇多，无需再添置类似的。况且，妹妹近日有些乏倦，兄长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这黄皮卷啊，可不是拿来让妹妹修炼的仙术功法。这里面啊，记载了整个仙界各个宫室的方位。今日，兄长便带着妹妹，一同将这仙界给踏个遍。”

    白芷顿了顿，再次将手上的黄皮卷朝着白芍晃了晃，笑道：

    “妹妹怕是还没将这仙界大大小小的宫室给摸清吧？今日难得有这个机会，妹妹难道不想与兄长一同去探探？”

    白芍低眸，紧紧地盯着白芷手中那陈旧的黄皮卷，一颗原本坚定的心此时开始有些动摇。她瞧着天色尚早，若是即刻动身出发，估摸着能在傍晚回殿，她还能在子夜来临之前看会儿古籍仙术。

    白芍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儿。随后，她便轻轻从灵树上一跃而下，随意理了理衣裙，伸手将白芷手中的黄皮卷拿至面前。她将黄皮卷打开，细细看了一眼。果真是仙界各个宫室的方位图，就连仙界各座仙山的分布也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确实不错。”白芍低眸看着黄皮卷，淡淡赞叹道。

    4

    用轻功行了约莫一刻钟，白芍与白芷二人便寻了处偏僻的宫室停下，想着入内歇息一番。

    白芍将黄皮卷捆好，放入了乾坤袋之中。她抬眸看了一眼宫门外的牌匾，只见残缺了一角的牌匾上隐隐约约刻着三个掉了金漆的大字：玉虚境。白芍在仙界三年之久，却从未听闻有此宫室。

    “妹妹，别愣着，快进来。”白芷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宫门前。他回过眸招呼了一声白芍，随后便伸出一只手，轻轻推开宫门。伴随着吱呀一声，一阵灰尘从宫门上掉落。白芷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擦拭着方才推门时沾染在手上的灰尘。

    回过神来的白芍带着一寸好奇，随着白芷入了内。

    一踏入内院，破败凄清之景便映入二人眼中。

    “这座宫室恐怕荒废了许久。”白芷看了一眼一旁的一棵早已干枯如柴的古树，淡淡道。

    白芍沉默地点了点头，一对清澈的眸子张望着内院四周。随后，她迈步行至古树一旁，伸手拂去树干上厚重的灰。几道划痕随即若隐若现。白芍细细看了一会儿，淡淡道：

    “兄长，这座宫室往日恐怕经历了不少的刀风剑雨。你瞧，这古树之上竟有着如此之多的剑痕。这些剑痕出奇地凌乱，且大多数深浅不一，应不只是出自一人之手，而是出自多人之手。这些人的功法各有高低，才会使出不同力道的剑招。”

    白芍凑近树上的剑痕，细细嗅了嗅，接着道：

    “此宫室虽荒废已久，可厚重的尘土仍然无法将弥漫在空气之中的血腥味给掩盖住。看来，这里往日必定是有一场恶战。可我想不通的是，仙界千百年来崇尚大和与太平，怎会有残杀之事发生呢？为何我从未听他人提起过？”

    白芍盯着树上的剑痕，若有所思。

    见状，一旁的白芷伸出一只手，轻轻弹了弹白芍的脑门，含笑道：

    “傻妹妹，何必苦想太多？既然此事仙界之人闭口不提，我们二人便也无需涉足，以免徒添心乱。”

    闻言，白芍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前额，淡淡一笑。

    确实，倘若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了心乱，倒是件不值的事。

    二人没有逗留在内院，随后便往宫室殿内行去。

    行至空无一物的殿内，一阵穿堂风迎面而来，让人不禁深感冷风刺骨。

    白芍的嗅觉灵敏至极。她很快便在空气之中嗅到比方才在内院更浓重的血腥味。白芍向来便对血腥味很是敏感。她嗅着殿中的血腥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一边衣角，一对眸子之中布满警惕。

    一旁的白芷见白芍整个人精神有些紧绷，便想着用些法子来让她放松警惕。可他还未有所行动，一阵难忍的疼痛瞬时从他的心口处蔓延至全身。

    他面露苦色，一手紧紧捂着绞痛的心口，一手伏在一旁的石柱之上。

    “兄长？”

    见状，白芍有些措不及防。可她随即便镇定下来，扶着白芷坐下。她盘坐在白芷正对面，双手掐诀，调动体内内息。她缓缓伸出一掌，放出灵识朝白芷体内探去。

    奇的是，白芍这一探，竟发现白芷并无内伤，只是不断地有紊乱的真气涌入其体内，令他在一时间内难以承受源源不断的真气所带来的重担。

    “倘若不及时制止真气涌入兄长体内，不出半刻钟，兄长怕是会因真气爆体而亡。”白芍双眉紧皱，一脸严肃。她极力地按耐住自己心中的焦急，循着自己体内真气的流动，默念着先前在古籍之中习得的阵法。

    念咒完毕后，白芍两指合并，凭空画出一道泛着绿光的八卦阵图。白芍将一丝真气缓缓注入至阵法之中。随后，她一掌将巴掌大小的阵法送入白芷的体内。

    “此阵法乃古籍之中的封印之术，只能暂且将涌入兄长体内的真气在其体内封印一阵。如今，得尽快找出异常真气的源头并切断它，才能救兄长一命。”

    白芍见白芷脸上的痛苦之色消散了几分，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她随即起身，将体内真气凝聚在一手掌心处。她抬起手，将真气缓缓送入双目。待再次睁眼，她的一双灵目便将四周源源不断溢出的真气形态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殿内四周溢满黑色的真气，一时竟让人难以轻易找出其源头。

    见状，白芍默念咒术，手上便现出一把长剑。她驱动法术，将长剑幻化成千万的幻影，齐齐列在四周。白芍两指合并，微微一转，千万的幻影便同时朝溢满殿中的真气刺去。

    瞬间，黑色的真气便被注入真气的长剑打得消散，只剩一缕仍在顽强抵抗着白芍的法术。

    “总算是找到源头了。”白芍心中窃喜。她一跃而起，将千万幻影合并为一把长剑，正面迎向那缕黑色真气。

    那股真气颇具灵性。它似乎感受到白芍将要发动正面的攻击，瞬间，那股真气的威力便增强了许多，如同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来势汹汹的真气未等白芍有所动作便先发制人，直直冲着白芍而去。

    白芍随即转攻为守，用手中的长剑极力地阻挡着黑色真气的攻击。

    迎面而来的黑色真气无比凶猛，白芍在一瞬间仿佛听见黑色真气正发出阵阵低沉可怖的笑声。

    白芍咬了咬牙，将全身真气皆注入至长剑之中，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双方僵持了许久，仍未分出胜负。

    “芍儿！”

    打斗之中，白芍竟听见一声清冷的熟悉嗓音。

    未等她反应过来，一个白色人影便一挥长袖，将那黑色的真气打退。

    白芍定神一看，只见玉竹一双冷若寒冰的眸子正定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