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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背靠着背,靠得很紧。
    她们唱着唱着,突然其中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头一歪就瘫了下去,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女孩子知道她的同伴倒下去了,一点也不惊慌,还是自顾自地唱着山歌,不一会儿,她也和同伴一样头一歪,瘫软在地。
    那个躲在树后面的人走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他是一个矮个子中学生,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他朝那两个瘫软在地的女孩子奔跑过去。他站在她们面前,看了看她们,然后就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好了,肖莉莉她们死啦,肖莉莉她们死啦——”
    操场上打篮球的那几个男生怔住了。
    不一会儿,他们也奔跑过来。
    有人说:“赶快去向老师报告!”
    有一个同学就往教师宿舍楼跑去,那时,教师们正在午休。
    3
    一个女孩子在阳光下微笑地死去。
    这是在深夜里,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告诉石萍的事情。那个男人是谁?在天亮后,阳光照在石萍上班的路上时,这个问题已变得无关紧要,就是那只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消失的死鸟也变得无关紧要。都市里的阳光和乡村里的阳光是否一样?石萍心里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个女孩在阳光下的神秘死亡让她敏感的内心颤动不已。
    在赤板市的***,石萍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记者,几年来,她一直没采写出一篇有分量的社会新闻。晚报社会新闻部的袁主任对她一直反感,按他的话说,他对石萍是恨铁不成钢。石萍并不认为自己能力差,而是自己的运气不好,碰到几条好的线索都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下手。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勤奋的记者,虽说没采写什么有分量的稿子,但上稿率是不低的。她有时也不能容忍袁主任对自己的偏见,会赌气地说:“大不了不干了。”话是这么说,她要不干记者这一行,还真不知道干什么好。
    石萍一来到报社,就直奔袁主任办公室。
    袁主任也刚到办公室,他正往衣架上挂他那顶长舌太阳帽,他看见石萍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其实,在石萍眼中,他的脸色不拉下来也让人不舒服,苍白而又略显浮肿,一定是**过度或者熬夜过多。袁主任朋友多,晚上有很多应酬,这在报社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袁主任坐在了办公桌前,对石萍说:“小石,有什么事吗?”
    石萍无来由地皱了皱眉头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手摸了摸干燥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说来听听吧,什么重要的线索。”
    石萍觉得眼睛干涩,还有点痛,她强调地说:“袁主任,我没有说是重要的线索,而是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不信任的目光审视了一眼石萍,然后说:“那你谈谈你发现的线索吧。”
    石萍的目光停留在袁主任苍白的脸上,说:“西县水曲柳中学的一个女学生在阳光下微笑着死了,她死得很奇怪……”
    听完石萍的话,袁主任陷入了沉思。
    石萍在袁主任沉思的过程中,在想这样一个问题:袁主任会不会同意自己去水曲柳乡采访。
    出乎石萍意料的是,袁主任从沉思中抬起了头,兴奋地对石萍说:“你打个电话去证实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如果有,你马上就出发,挖个深度报道出来,你就立大功了。去吧,事不宜迟。”
    石萍怀疑地看了看袁主任:“这——”
    袁主任说:“快去吧,痛快点!”
    石萍这才走出了袁主任的办公室。她想:袁主任可是头一次这样兴奋地和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4
    水曲柳乡村是山区,从赤板市到西县的水曲柳乡村要倒一次车,赤板市没有直达水曲柳乡村的车。石萍赶上午10点20分到西县的长途班车,将近12点半才抵达西县。下了汽车,石萍觉得肚子咕咕叫了,她走出脏乱的西县汽车站,心里莫名地颤抖了几下。她老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在跟着她,可她每次回头,茫茫的人群中,找不到那个跟着她的人。她在汽车站外面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小食店,要了碗肉丝面。
    西县对石萍而言是个陌生之地。
    在陌生的地方,石萍总是无所适从。她不像别的记者,下基层采访总是喜欢给当地的宣传部打电话,要人接要人送要人陪的,那样子她更不习惯,会更加无所适从。
    石萍坐上汽车时,就想打个电话给史未来,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尽管她当初是那么的爱他,恨不得为他奉献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叫史未来的男人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她以前以为爱一个人是不会改变的,可以长久的,她现在完全否认了当初的这个想法。
    如果你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只蚊子,或者一只苍蝇,在赤板市最偏远最落后的山区小县西县,那是属于正常的事情。你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也无济于事,消协的人会笑着对你说:“多大的一点事呀!”可是,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只蟑螂那就是怪事了。饿急了的石萍在面一端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快吃完那碗肉丝面时,才在碗底发现了那只蟑螂,她看到那只蟑螂就呆了。
    呆了一会儿,她就站起来朝小食店外走去。走到门外,她大口大口地狂吐起来。她吐得头昏脑胀,眼泪鼻涕一齐落下,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一条秃尾巴狗跑过来,吃她吐出来的秽物。西县的人极爱看热闹,不一会儿,就围上来许多人,嘻嘻哈哈地看她吐,他们似乎都知道:这个狂吐的女人是个外乡人。
    石萍吐完了,站在那里平静了一下才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小食店,她发现自己碗里的那只蟑螂不见了。她对一个长得很胖的服务员说:“叫你老板来!”
    胖服务员笑嘻嘻地说:“我们这里没有老板。”
    石萍提高了声音:“那叫你店里的负责人来。”
    胖服务员又说:“我们店里没有负责的。”
    石萍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她背起行囊,对胖服务员说:“你不把负责人叫出来,我就走了——”
    胖服务员没有理她,去给另一桌的客人端菜去了。
    这时,门外看热闹的一个人冷冷地说:“小姐,你不付钱是走不了的,这里是西县,不是你们大城市。在这里,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你吃了人家的面,就要给钱,否则,你怎么走?”
    石萍气恼地对那人说:“可是,可是我在面里吃出了蟑螂!”
    门外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又有一个人对石萍说:“吃到蟑螂算什么,又没往面条里放毒药,吃蟑螂又不会死。”
    这人的话又引起了一场哄笑。
    石萍不管那么多了,她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走。
    “站住!”
    她的身后有人大喝一声,那喝声底气很足。
    石萍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衣服手拎着一把菜刀的厨师模样的人,他长得高大粗壮,粗大的鼻头红得可怕。他接着对石萍说:“本店从来没有吃饭不付钱就走的人!”
    石萍转过了身,质问他:“难道你可以随便在客人的面条里面放上蟑螂吗?”
    他瓮声瓮气地说:“什么蟑螂,蟑螂在哪里?你这分明就是诬陷人嘛!你如果在我们店里能够找出一只蟑螂来,我就把它活活地吃了。”
    石萍此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证据显然是被销毁了,她现在是死无对证,面对店方的无赖行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气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在赤板市,如果碰到这样的事情饭店老板早就出来赔礼道歉了,没想到在西县,会是这种情形。
    菜刀在石萍面前比划了一下,他说:“快给钱吧!”
    石萍急了,她说:“我是《赤板晚报》的记者!”
    他冷笑了一声:“记者,哼!记者吃饭就可以不给钱了,你以为记者是什么东西呀!就是****,在我这里吃了饭也得给钱!”
    门外看热闹的人又哄笑起来。
    石萍无奈,掏出10元钱,放在了桌子上,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就冲出了小食店的门。拿菜刀的人在后面叫道:“记者,回来,找你5块钱,一碗面哪能收你10块钱呢,这不成了黑店了。”
    石萍心里恨恨地说:你这不是黑店才怪!
    她必须马上离开西县县城,赶往水曲柳乡村,在这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甚至产生过回赤板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她正想着什么,小食店的那个胖服务员追了上来,她把一张皱巴巴的5元钱人民币塞进石萍的手中,然后小跑着回店里去了。
    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忘记那只蟑螂,她内心牵挂的是那个花骨朵般的女孩子的死。一个女孩子的死让她善良的内心备受煎熬。
    5
    石萍搭上了一辆开往水曲柳乡村的农用车,因为从西县县城发往水曲柳乡村的班车已经没有了。农用车是经过改装的拉客的交通工具,这在西县这样的落后地方十分流行。农用车的后面改成了一个小厢,小厢上放着两排座位,坐挤一点儿的话,每排座位可以坐4个人,一辆车就可以坐8个人。据司机说,要是碰到运输的高峰期,这个坐8个人的小厢里可以塞进去12个人,很难想象在那种情况下人是怎么自由呼吸的。万幸的是,现在不是高峰期,石萍坐上的这辆农用车上连她在一起也只有4个人。
    一个是老太太,满脸的寿斑,看上去有70多岁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两眼空洞无物,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另外一个是个中年农村妇女,她的脸很圆,眼睛深陷。还有一个人是个男青年,精瘦精瘦的,两只眼睛很小,却很有精神,他的小眼珠子异常明亮。
    石萍觉得除了老太太的目光痴呆,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在她脸上掠过。因为小食店的事情,石萍对西县人已经没有什么好感了。在农用车突突地往水曲柳乡村行进的过程中,石萍感觉到那个男青年想和她搭话,可每次他的目光落在石萍的脸上,石萍就把头扭开了。
    农用车在国道上行进了约摸半小时,就拐进了一条不规则的坎坎洼洼的沙石道路,据说,这样的乡间公路在西县山区到处都有。进了乡间公路,坐在农用车的后厢上就不舒服了。石萍的屁股一颠一抖的,心也怦怦乱跳,她担心到了水曲柳乡村,自己的屁股也会像发面馒头一样肿起来,全身也会散架。没有办法,她只好咬着牙,忍受着这几十公里的坎坷路途。
    农用车在山路上滚动着,一路上的山清水秀倒让石萍心里有了些安慰,但她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个死去的女孩子,这无论如何也是令人感伤的事情,石萍后来根本就无心观看山里的迷人景色了。如果她是为了躲避丈夫来散心的话,那么她的心情或许会随着山野的美景而爽朗起来,忘记城市里的喧嚣和夫妻之间的情感之狱。
    一路上,车上的人都是无言的。
    他们的静穆让石萍觉得窒息。
    那个男青年还是老用目光瞟她,她还是不愿意搭理他,她内心有一道防线。
    车开了约摸两个多小时,在一个山坳里,车突然就熄了火。
    石萍听到前面的司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他说:“妈的,这段时间邪门了,车每次到这个地方都要熄火。”
    车上的人没有理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石萍下了车,她问司机:“车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好?”
    司机打开了车头的盖子,在检查着,他头也不抬地说:“鬼知道,看运气了。”
    石萍又问道:“离水曲柳乡还有多远?”
    司机的声音很冲:“多远?难道你是第一次来吗?翻过那个山坳就到了,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妈的,真是邪了,每次车开到这鬼地方就要熄火。”
    石萍没再和司机搭话,她的目光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眺望,那山峰上林木茂盛,阳光的背面一片阴森。她忽然感觉到有股冷气朝她迎面扑来,她的心颤抖了一下。这时,一朵巨大的浮云遮住了阳光,整个山地阴冷起来,石萍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司机突然对她说:“上车吧,在这地方最好不要下车。”
    石萍问他:“为什么?”
    司机十分不耐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告诉你不要下车就不要下车,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会害你!”
    石萍又无言了。
    她想上车,可是,她看到了一群飞翔的鸟儿。
    那些飞翔的鸟儿让她想起了昨晚的那只死鸟。想起那只死鸟,石萍突然有些害怕。她的目光却追随着那群飞翔的小鸟,双脚被什么吸住了,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那群鸟儿飞到不远处的那个山峰时,石萍看到了这样一个情景:有两只鸟儿在空中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垂直地掉落下来,另外的鸟儿惊叫着掠远。
    那两只垂直掉落的鸟儿落到了森林里,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石萍还在凝视着,她身上越来越冷,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在自己身上发生。
    石萍正在想入非非,那粗鲁的司机已经上车了,他已经发动了农用车。司机朝她吼道:“喂,城里女人,快上车吧,否则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石萍从愣神中清醒过来,赶紧爬上了车。
    石萍一上车,还没坐稳,车就突突地滚动了。石萍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掉下车去。对面坐着的那个中年妇女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果然,不一会儿,水曲柳乡村就呈现在了石萍的面前。
    那是一个山间的小盆地,一条小溪从中间流淌而过,村庄分布在小溪的两边。石萍看到了那所中学,它就坐落在村头的一片空地上,没有围墙,她是通过那个偌大的操场断定这就是水曲柳中学的,因为操场上有许多学生在运动。远远望去,学校里显得十分的正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石萍觉得自己有些迷惘。
    6
    水曲柳乡最热闹的地方是在乡政府的周围。在乡村公路两旁,有几家饮食店和小旅馆,因为有西县汽车站的教训,石萍不敢投宿那些小旅馆。她找到了乡政府招待所。乡政府大楼是新建的,有些堂皇,像模像样地代表着它是本地最高的权力机构。乡政府招待所却显得陈旧。乡政府招待所是两层楼的楼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是那种砖木结构的老式楼房,楼梯和楼板都是木头的,走在上面嘎嘎作响。
    乡政府招待所冷冷清清的,石萍不知道这里是否有另外的客人,这穷乡僻壤的,估计来的人稀少。招待所接待室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半老徐娘,一个小姑娘。半老徐娘打扮得有些洋气,头发还是烫过的,看上去略胖,但也有几分姿色。那个小姑娘脸很黑,穿着也显得土气。半老徐娘叫李美凤,是乡政府招待所的所长,小姑娘叫秀秀,是乡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其实,乡政府招待所就她们俩人。
    石萍在接待室登记后,李美凤就让秀秀带石萍上楼。李美凤把楼上东面最靠里面的一个房间安排给了石萍。
    石萍在秀秀的引领下,通过长长的走廊,走向了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的门上有一个牌牌,上面写着三个数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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