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苦笑一下，说：“敬轩你有所不知。http://www.gudengge.com/7326720/我自知无德无能，哪能担当如此大任？虽说我的人马在各路豪杰中最强，那是因为自成愿意归顺于我。他手下的几个兄弟、侄儿都是虎将，个个骁勇善战。他们都有责怪自成之意，暗中怂恿自成离开我自立门户。自成好歹成了我的女婿，不便做出叛逆之事。我们才得以维持到现在。自成的那帮弟兄、侄儿又素与各路首领不和，你说，我能去当这个主帅？”

    张献忠不以为然地说：“只要大家都拥戴你，有什么不能当的？”

    高迎祥急忙摇手：“不可，不可！我宁愿像二哥那样战死沙场，也不愿像大哥那样死于叛徒之手！”

    张献忠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高迎祥压低声音说：“自成都有点儿恨我这直肠子了。”

    张献忠轻声一笑：“不会，不会。你多虑了。”

    高迎祥十分认真地说：“我从来不会随便怀疑别人的。倒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多疑的人！”

    张献忠说：“你喝醉了。这话不是随便能说的。”

    高迎祥立刻辩解：“我没喝醉。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我这是大实话。以后你和他相处，倒要提防着点。”

    张献忠笑道：“我和他能有多少时间在一起？我提防他干啥？大哥今后就不要为这事儿替小弟操心了”

    高迎祥说：“话不能这样说。这天下各路英雄豪杰，真正能走到最后的，只有你和自成。其他的人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不是投降明朝，就是被明军所灭。要想不被所灭，只有依附于你俩。我说出他的缺点，不是怨他，而是惋惜。他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不好酒色，脱粟粗粝，能与部下同甘苦，胸怀宏猷伟略，矢志不移，坚韧不拔。你俩将来可能成为对手，但明朝灭亡前，应该是朋友。我担心的就是你们过早地把朋友当对手，而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张献忠说：“你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张献忠决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高迎祥说：“我担心的是他，而不是你。我之所以要说出来，是想让你提防着点，以减少摩擦，不给他犯错误的机会。我是替他着想，替他担忧。”

    张献忠说：“你是主帅，大事儿他得听你的。我们之间怎么能发生那种不愉快的事儿？”

    高迎祥嘿嘿一笑：“我能一辈子做他们的主帅？好了。这事儿就不再往下说了。敬轩，你今年贵庚多少？”

    张献忠回答说：“我是万历三十四年九月十日生，今年二十九岁。你问这干什么？”

    “自成和你同庚，比你小几个月。你是哥，他是弟。以后大小事情你就该让着他些了。”

    “大哥既然说了，小弟我照办就是。我张献忠说话是算数的。只是你也该说我的缺点。所谓旁观者清嘛。”

    “你的缺点是一打胜仗就骄傲自满。你这个缺点不改的话，很容易吃亏，甚至吃大亏。不过，你也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惜……”

    “可惜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遗憾？”

    “遗憾啦……”

    高迎祥摇着头，张献忠无论怎样问，他也不再往下说。他那神情好像是预感到有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一样。这最后的谈话，好像是临终遗嘱，使张献忠心里老悬着一块石头，整日平白无故地感到心惊肉跳。

    果然不出数月，高迎祥在黑水峪中伏被俘，他和他的军师刘哲被解往北京遇害。据说就是李自成一意孤行造成的。当时完全可以去解救，却没有人去解救。张献忠闻讯后气得捶胸顿足。此是后话。

    朱家皇陵离凤阳城大约二十里。皇陵四周筑有一道砖墙和一道土墙。陵园内有亭子、官厅、值房、廊庑等房屋千多间。朝廷派了几十名太监和大臣，及三千兵将，由汤九州率领着担任警卫，明朝统治者欺骗老百姓说，朱家人能够当上皇帝，就是因为祖坟的“风水”好的缘故。所以高迎祥和张献忠决意要来这里破朱家的风水。两路人马在凤阳府会合后休息了一天，便向皇陵开拔。几十名太监、大臣和三千兵将，听说凤阳失守，知道农民军必来皇陵，吓得一夜之间就跑了个精光。张献忠听探马禀报后，大喜过望，便和高迎祥各带两千人马，去焚烧皇陵。其余人马仍旧留在凤阳休息。

    一路上，张献忠和高迎祥按辔徐行。后面紧跟着张献忠的谋士温玉洁和高迎祥的军师刘哲。高迎祥已不像往日那么一说话就豪兴不减。无论什么话题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张献忠知道他和李自成性格不合，而现在李自成势力大了，有些不听他的指挥而心中不乐，于是就净找些有趣的话题来说。

    温玉洁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笑破肚皮的故事。朱元璋小时候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那一年灾荒加瘟疫，使他的父亲不幸丢了性命。他家是外来佃户，地主的哥哥刘继祖体恤他家困难，指给他一块山地安葬亲人。他用破席子卷起父亲的尸首扛着就往山上走，他二十岁了还没娶妻，一路上想入非非，连他父亲的尸首从席筒子里滑出来掉到地上都不知道。他扛着空席筒在山道上爬呀爬呀，快到中午时候突然雷鸣电闪，接着就是狂风暴雨袭来，他急忙放下破席筒跑到岩穴里去躲雨。他躺在岩穴里一会儿就睡着了。什么时候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他也不知道。等他一觉醒来，天色已晚。他突然想起父亲的尸体还没掩埋，急忙沿来路往回跑，可破席筒怎么也找不着……”

    “完了？”张献忠问。

    “当然还没完。最好笑的还在后面呢。”

    温玉洁停了片刻，继续讲起朱元璋小时候的故事：“原来那破席筒早被大风刮得无影无踪，他那里找得着？天色已晚，他只好第二天再来找。刚走了几步，他突然看见一具死尸赤条条地摆在路旁，刚才那一场暴雨冲来的泥沙已将死尸埋住了一部分，天已经黑了，他没看清那具死尸正是他的父亲。反而万分感慨地说：好可怜啊，连一张破席子也没有。真是可怜。看来我的父亲要幸运得多了。

    “朱元璋继续赶路回家，回到家里，还把在山道上看到的情景向他的母亲陈氏讲了一遍。陈氏感叹地说，天下竟然还有比我们更穷的人家！第二天朱元璋终于在山沟里找到了破席筒，但是里面没有他父亲的尸体，于是忍不住大哭起来：是哪个该死的贼把我爹给偷走了啊！贼呀，贼呀，你好缺德哟……”

    高迎祥、张献忠和刘哲听了这个故事都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