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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城里传来的新词儿

作者:韩乃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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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一片剪裁下来的报纸,“不相信,你看——”

    小不点儿接过一看,是招工启事,皱着眉头说:“这不把咱们这些实心眼子干革命的逗了吗……”

    程子娟等他感慨完,先挪开脚步朝前慢悠悠地边走边说:“刚才我不是说两个新词嘛,有一个叫‘家变’,就是家庭发生重大特殊变化,比如因公爹死娘亡,家里无劳力了,可以退回去。”

    “去他妈的吧!”小不点儿气还没消,“宁愿在这儿铁心务农也别弄这个‘家变’,爹妈养活咱们得不着利,够亏的了,咱们可不能再去得爹妈那种利!”

    “是的,”程子娟抬头一看,再往前走就是小歇息房了,还有好多话要倾诉,指指说,“走,到那里坐坐。”

    “哟——那是——”小不点儿说,“郑风华和白玉兰初会压马路在那里休息丢苹果,引起满城风雨的地方呀,我们宿舍的知青都叫它苹果房!”

    “女宿舍也是,”程子娟笑笑,“郑风华和白玉兰真笨,弄个苹果还丢了!”说着斜眼瞧瞧小不点儿,“咱俩可别丢在那里什么玩意儿再惹出闲话来!”

    小不点儿毫不在乎:“闲话怕什么,只要咱俩铁就行。”

    俩人走着唠着来到小房门口,程子娟哈腰先进去,指指那条板皮凳:“坐一会儿吧。我看,你的脚好像不得劲儿。”

    “哎——哟——”小不点儿大步往里一迈,脚指头猛顶一下,疼得叫了一声,忍着疼痛一哈腰扶住板皮凳纵下身子坐下了。

    “怎么啦?”程子娟伸手去扶,“扭脚脖子了吧?”说着蹲下去要替他解鞋带看看。

    “不不不,”小不点儿一手扶着脚,推搡着不让解,“不要紧,不要紧。”

    “哎呀,你这个人!”程子娟硬是把他的手甩到一边,解开了鞋带,发现里边几乎要把鞋洞垫没了,掏出鞋垫一看,底下还有一副,瞧了小不点儿一眼,一下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

    小不点儿有点儿尴尬,“你……你笑什……么……”

    “咯咯咯……”程子娟擦擦笑出的眼泪说,“咱们在课本里学过‘拔苗助长’的寓言,今天有了‘垫鞋助高’的寓言……”她止住笑问:“喂,小志,你一下子垫这么多鞋垫为啥!”

    小不点儿没发现程子娟有歧视自己个矮的意思,抿紧嘴唇,又尴尬又好笑地一下子抱住了程子娟:“就为和你搞对象!”

    “哈哈哈……”程子娟又禁不住笑起来,“别闹别闹,我有正经事和你商量呢!”

    小不点儿松开手:“什么正经事儿?”

    “实话说吧,”程子娟给他解开另一只鞋带脱下鞋,也坐到了凳上,“你托人到宿舍找我,我装病躺着呢!”

    “装病,这是什么意思?”

    程子娟闪闪美丽的眼睛:“我想办病退!”

    “装病能办病退?”

    程子娟煞有介事地说:“能!我们邻居有一个在兵团下乡的,就是

    装有尿炕症办返城的。她说,每天晚上都偷偷多喝水,半夜特意尿炕,不湿自己的褥子,专湿邻铺伙伴的褥子,大夫给她治病,干治不见效,大伙儿都厌烦,病退就办成了……”

    “办病退还跟我搞什么对象?刚才说的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小不点儿阴沉下了脸,“程子娟哪,咱俩行就是行,不行就拉倒,你可别拿我当三岁两岁好糊弄的小毛孩伢子呀!”

    程子娟委屈地脸直抽搐:“谁拿你当三岁两岁孩子了,我真的返城了,你回不去也不要紧,每年夏天你回城看我,要是这儿过起革命化春节没完没了,我就春节来看你……”

    “嘿,说得好听,”小不点儿脸阴沉着,一种受了愚弄嘲笑的样子,“你当那是过家家门玩呢!”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呀!”程子娟又气又急,要掉眼泪了,“我不返城实在是不行呀!”

    小不点儿脑袋一拨弄:“有什么实在不行的?”

    “你可不知道,”程子娟愁苦着脸,难表衷肠地说,“我要再不回去,我妈就活不起了!”

    “怎么?活不起了?”

    程子娟点点头,眼泪汪汪地瞧着小不点儿:“实话说,我下乡,不像你是自愿,是被逼下来的!”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骨碌骨碌一个接一个地滚落着。

    “逼下来的?”小不点儿迷惑地瞧着程子娟问。

    程子娟滴着眼泪点点头。

    “哎呀,可不能这么说呀!”小不点儿瞧瞧门外转过头来,“让别人听着报告连队,不打你现行***才怪了。”

    “我这不是就对你说嘛,”程子娟擦擦眼泪说,“我的瘸妈听说我要走,头三天就哭。我走了三次,都是走到门口,瞧着妈妈拄着棍子跟出来哭得那么难过又回去了,最后这次是留了条,提前偷跑回来的。”

    小不点儿被感染了:“这么严重?”

    “你是不知道呀,”程子娟擦擦眼泪讲起来,“下乡时,按照市里动员的那个说法,我家兄妹俩,有个哥哥参加工作了,留在妈妈身边,我该下乡。可是,我哥哥在煤井下受公伤锯掉一条腿,走路拄拐,自己的生活刚刚能自理,偏偏祸不单行,我妈妈又得了轻微的脑血栓,好歹住院点滴了两个多月,算是没瘫,可走路总是不利索。学校动员来北大荒的时候,我就没报名。我们校长要当动员学生下乡铁心务农的好干部,实现全校一片红,左一次右一次和街道一起来家里动员,来一次妈妈哭一次,渐渐,全校就剩我这一个‘老大难’了,妈妈还是不同意,见我开始动心犹豫,干脆把户口和购粮本藏起来了……”她讲到这里,声音哽咽,止不住的泪水簌簌滚落下来。

    小不点儿给她擦擦眼泪:“后,后来呢?”

    程子娟抽搭一下接着说:“后来,王校长领着教导处主任、班主任一起给我办学习班,学习***语录,轮流给我念,念一段就让我联系上山下乡的事,问该不该报名去,班长领着全班学生站在给我办学习班的门口,大声齐唱‘谁要不革命就罢她娘的官,就滚她妈的蛋。”校长说要准备揪出破坏全校实现一片红的****。我一听要坏菜,妈妈要倒楣,半夜趁妈妈睡着的时候,偷偷翻着了妈妈藏的户口和粮食本,第二天一早就跑了出去,等派出所和粮食管理所一上班就迁出了。交到学校回家后,妈妈急得满头大汗在翻户口和粮本,见我一进屋,就跌跌撞撞抢上来从我兜里翻出户口打开,一看我那栏上用笔贯满页打的×字和盖的那‘注销’大长条红戳,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大腿哭起来:‘娟子呀,你不管……我……啦……’我一头扑进妈妈怀里呜呜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王校长带着鼓乐队敲锣打鼓给我家送喜报来了……”

    “你是这种情况?”小不点儿迷惑地说,“我们班差不多都是吆喝喊叫争着报名来的。”接着瞧着程子娟难过的样子一转话题问:“你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现在情况也不好,身体一天比一天糟,说不定哪天会瘫在炕上。”程子娟抽咽得更厉害了,“我……妈一辈……子很苦,爸爸死得早,她既给我们当妈,又要当爸……我这次跑回去,她总是哭,眼睛像是哭直了。我一要走,哥哥就骂我没人味儿。还是他听说邻居一个下乡的装病返城了,让我回来也这么干。我一回宿舍就装病,你托人捎信儿,我没出来。”

    小不点儿心慈面软:“好,我支持你。”说完,便去给她拭眼泪问,“你也装有夜尿病?”

    “不,”程子娟自己擦下眼圈上的泪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就装头疼,哥哥说就装脑神经头痛。”

    “大夫检查不出来?”

    “对,”程子娟盯着小不点儿,两手抓住他一只胳膊,“你要帮帮我的忙!”

    “帮什么忙?”

    “常偷着给我买点儿吃的东西,装起病来别人买的我不能吃……”

    小不点儿的心里既同情又有一股醋酸味:“帮你忙倒行,你不该和我整这个景儿?”

    程子娟瞪大了眼睛:“我整什么景儿?”

    “嗨,”小不点儿叹口气,“打什么哑巴语——要走嘛,还装模作样同意和我搞对象!说得好听,还要你来看我,我回去看你……”

    “说谁装模作样!”

    “说别人能对得起你嘛!”小不点儿低着头,用鞋尖蹴着地,“别说买东西吃,干什么都行,你一走,那不明摆拉完磨杀驴——把我蹬了吗?”说完叹口气,“咋的就咋的,别整这一套。这套,三岁两岁孩子也糊弄不了啊!”

    程子娟委屈得眼泪要出来了:“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只要你喜欢我。”

    小不点儿说着说着,酸醋味儿越来越浓:“只要我喜欢你,你就捉弄我!”

    “哎——呀——”程子娟含着眼泪,着急地悠着小不点儿的一只胳膊,“你就相信我吧!”

    小不点儿更牛性了:“没法相信。”

    “那就没办法了!”程子娟把他的胳膊一甩,身子忽地一扭,和他转成了背靠背。

    小不点儿站起来转过去:“你说不是骗人,拿什么作证吧?”

    程子娟忽地站了起来:“我对天起誓!”

    “我不信那玩意儿!”小不点儿一眨巴眼,“起誓不灵,骂人不疼!”

    程子娟话赶话地逼问:“那——你说怎么办吧?”

    “哼……”小不点儿用鼻子哼了一声,先支吾一下子,瞧着程子娟干脆利落地说,“结婚!”

    “行!”程子娟毫不含糊,“我办完返城咱俩就登记结婚。”

    “办完?”小不点儿斜她一眼,“那时候,黄瓜菜不凉了?!”

    “那你说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程子娟一愣,瞪大了眼睛。

    “对!”

    “在哪儿?”

    “就在这儿!”小不点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子娟,“这就能试出你的心诚不诚,也能看出是不是糊弄我!”说完,一扭头把目光移向了门外,耳朵却竖了起来,屏住呼吸在静静地听着。

    程子娟瞪圆眼珠子,盯着小不点儿的后脑勺:“学薛文芹?”

    小不点儿不吱声。

    程子娟又逼问一句:“不登记?”

    小不点儿仍不吱声。

    “你——你哑巴啦?!”程子娟气粗心跳,为了表示自己那颗纯真的心,悲怒交加地说,“小不点儿,好啊,好话说尽你都不信——逼良为娼——”她说完觉得失口,换了个词说,“趁火打劫!那就随你的便吧!”说完,含着欲滴不能的泪水,“咔嚓”一声解开腰带,忽地躺在了地上,噙不住的泪水顺着俊俏的脸庞终于滚出眼眶,像一条泪溪淌落着。

    她讲述为什么要病退时滴下泪珠,那是辛酸的;她希望自己的打算能得到小不点儿的支持闪出泪花,那是寄予希望的;她为表白内心的真挚淌下泪水,那是良知掺杂着激愤。

    她挺挺地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紧闭双唇,像止不住似的,任凭那良知掺杂着激愤的泪水流淌,也不去擦拭,从门**进去的微风在她脸上吹过,轻轻拂着稀疏的刘海,一对美丽的眼睛紧闭着,一对诱人的笑靥隐藏起来了,像打蔫了的花朵,在静静地,静静地等着……

    小不点儿挓挲出手又缩回去,嘴唇蠕动几下欲张又合,眼直了,腿软了,双手颤抖了……程子娟越是静,越使他害怕起来,他呆呆地整整持续了十分钟,心跳加快起来,就像生平第一次做盗贼手正往别人兜里伸,忽地清醒了:不,不能,我不能这样做!

    他忽地蹲下,双手给程子娟紧紧地系上了腰带,双手摇晃着她的肩膀头:“子……娟……娟……,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吧!”

    程子娟缓缓地睁开眼睛,当发现他那尴尬而羞愧的难为情模样时,忍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小不点儿呛白道,“你笑什么?!”

    程子娟一下子坐起来,猛地向小不点儿扑去:“小不点儿,不,赵小志,你——真好——”

    “子娟,你——也真——好——”小不点儿紧紧把她搂抱住,“我一定帮你忙,争取病退回去,早点儿伺候你妈和你哥哥……”

    他忽地松开程子娟:“先别说病退,听说张连长要拿你开刀呢!”

    “开刀能怎么样!”程子娟不在乎地说,“反正我就是烂泥一样往炕上一躺装起病来给他们看,在家期间的诊断书也都开来了,旧社会还讲官不踩病人呢,何况咱这是****社会——再说,我觉得张连长像是比王大愣强……”

    小不点儿一挥胳膊:“好,就这么干!”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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