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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越来越暖和了。http://m.chuangshige.com/novel/13752983/
    北大荒初春的黄昏,飒飒的风里凉中有暖,暖中有凉,吹拂着荒甸上快要融尽的积雪,扬飘着稀疏的白雾,空气变得灰蒙蒙、昏沉沉,像是被污染一样,深吸一口品品,又令人清新。使人感到,春天就要来了,不,已经来了,而且已经从丘陵的阳坡上开始了。看哪,那里的积雪已经融化,那枯干的榛棵乱丛之中,一簇簇一片片达子香,为了向北大荒的人们报告春天的到来,连叶子都顾不得长,满枝头地吐出了无数花骨朵,含苞欲放地迎风摇摆着,那样子,只消一早或一晚,一阵习习的和风吹过,便会溢香流彩倏地绽开,粉嘟噜,红艳艳,把座座丘陵和山峦装扮得俏丽起来。
    郑风华站在七号地头,不时翘首向连队张望,看看手表,焦急而烦躁,不但感受不到这春天气息的舒适,焦急和烦躁反而给他心里充满了郁闷与凄楚:这是和白玉兰恋爱以来她第一次失约。以往的每一次,不管是自己约她,还是她约自己,她总是走在时间的前面,总是走在自己的前面。他心并不细,突然细起来,眼下只不过是按指定时间失约,还断定不了她不来,不知怎的,心里泛起了波澜……
    他受香水梨的诬陷,又参加了虚惊一场的“捉特务”,特别是和黄晓敏的思想交流,感慨很多,国际的、国内的、连队的,包括和白玉兰之间的,想要痛痛快快地谈上一次,因为这些她是一无所知。春节过后,她一直跟随连队的文艺宣传队到兄弟连队、附近部队农场和人民公社慰问演出,每天晚间回连队都是后半夜,第二天睡到太阳爬上山以后才起床,集体吃完早饭又要出发奔另一个演出单位,到那里又召开座谈会,又找领导了解情况,搜集那里的好人好事,像填鸭似的编进演出节目里。所以,一直约不上她,昨天晚上是最后一次慰问演出,才迫切地约她来这里散步。他往这里走的时候,尽管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幻觉中她已经来到了这里,匆匆赶来却扑了空。
    他焦急地想见白玉兰,是因为发现她从城里回来后虽兴奋了一阵子,从陪更之夜后,淡淡的忧郁和沉默越来越重了。在一些小事上竟那样多愁善感,有时又那样激昂亢进——这是忧郁和沉默的爆发。回忆情投意合的恋爱往事,不少次都是在谈论前途、理想,谈论对一些事情看法中融入恋情的,她有志于在广阔天地里炼一颗红心、有一番作为的壮志也曾激励熏陶过自己。看到她变得这样,每每千头万绪,百感交集,都暗自发誓:只要她不变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叛她那痴情的爱!正是这样,自己以纯真的痴情还了纯真的痴情,爱与爱交织成了美好的协奏曲。她遭受凌辱的时候,心的复苏,每一点生的勇气,都是从自己的爱与痴情里得到的。可以坦率地说,自己仍在深深地爱着她,因为她不仅美丽动人,主要是她深深爱着自己。那小煤矿陪更之夜,她脱掉毛衣,疲劳地往被窝里卧躺时的一刹那,随着衬衣被抽卷,赤裸的臂膀那般纤美白皙,腰肢那般婀娜苗条,黑发衬映下的脸庞那般俊俏端丽——啊,简直是神的造化!在那夜深人静之时,在那坐落在茫茫雪野上的只有俩人的更房里,他曾有几乎按捺不住的一阵狂热,想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再不是那一般的亲吻与爱抚……
    然而,他终于使理智战胜了狂热。
    她呢,已从遭受蹂躏的悲伤和窘态中走了出来,失身后的痛苦使她执著地追求狂热的爱,一度看到郑风华爱的真挚,心粗犷起来,从内心里不再把自己当做他的恋友,而是妻子!妻子……只有他把她当做妻子,给予她狂热酷烈的爱,才会使她复苏的心更加踏实。然而,她失望了,一次次地失望了。他的爱,仍然是温良恭俭让,好像发现了一种深沉中的虚伪……
    暗蓝幽深的天空飘游着朵朵浮云,悠然自得地缓缓移动着,追逐着,忽而飘上,忽而飘下,忽而两朵三朵飘游到了一起,有的刚刚聚集在一起便被一阵袭来的天风吹散,成了片片点点的碎絮般小块儿,匆匆随风而去。
    郑风华焦急地看看手表,翘首瞭一下,稍过一会儿,又看手表翘首瞭望,按约定的时间,过了五分、十分、十五分……
    夜色越来越浓,北大荒在慢慢隐藏着自己的轮廓。
    白玉兰终于姗姗地来了。
    郑风华透过朦朦胧胧的夜色看准后,大步流星地迎上去,高兴地脱口而出:“玉兰,我等你好一阵子喽!”
    “噢——”白玉兰把搭在前胸的大拉毛围巾往身后洒脱地一甩,跨上一步,语音里跳荡着兴奋,“我也着急,张连长找我谈话!”
    “怎么回事——”郑风华挽起她的胳膊,“我还寻思,你从来不失约嘛,”接着问,“张连长找你有事?”
    白玉兰停住脚步,透过夜色盯着郑风华,像要在脸上搜寻什么:“张连长说,场部要调我!”
    “调你干什么?”郑风华感到很突然。
    “说是场部要成立专业性质的***思想宣传队。”
    “倒是件好事。”郑风华想起了她从初中念书就想做一名文艺工作者的志向,而又具备这方面的天赋。
    “噢?好事?”
    “是啊,”郑风华倏地转到她面前,搭成手扣用胳膊套住白玉兰的脖子,“你不是从小就有志于当一名演员吗?!这样可以施展你的才华!”接着问,“就调你一个?”
    “还有姜婷婷!”
    “那也是个难得的文艺人才!”
    “风华——”白玉兰继续盯着他的脸,尽管看不清,“你说我去不去?”
    这句话是她离开连队办公室往这里走时经过一番思考的,此时却是平平淡淡发问的,她把陪更之夜的失意当作自己的多疑,决定把这句话当作投向郑风华心湖的试底石,想通过这个来试试他是否留恋自己,是真爱还是内心嫌弃在做假象爱自己。
    郑风华毫不含乎地回答:“当然去啦,多好的机会!将来以场部名义出访演出可以更高层更广泛地接触,我敢说,凭你的才气,将来可以调到县里、农场局、省里呢……”
    “看来你希望我去?”
    “当然啰!”他的声音更加干脆爽朗。
    她又失望了。愿意去这也是她的心里话,可是,可是,可是她却不希望郑风华这么说,而想听到这样的表白:“不,我不希望你去,我舍不得离开你……”甚至幻想着他能把自己紧紧搂在怀里,劝解着:“玉兰,咱不去了,在这里天天见面,再苦再累也觉得生活有滋有味,觉得幸福,啊?”自己故作不回答,还想听到他的哄劝:“啊?你就答应吧,咱不去,啊?啊?啊……”一份“啊”就是一份甜蜜,一份安慰,就是一份柔美的爱心。甚至这样说也是满意的:“我舍不得你去,但希望你去。咱俩订个合同,你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我一个星期去一次……”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从他嘴里顺着直肠子脱口而出的什么“当然同意喽”、“多好的机会!”
    白玉兰心一沉,移开盯着郑风华的视线,挣开他的胳膊,缓缓地顺着七号和八号地中间的农田路迈开了小步。
    “怎么?”郑风华发现了她的沉郁,一步撵上去,惊异地问:“玉——兰——你不愿意去?”
    她含着眼泪,咬咬牙,喘口粗气:“说心里话——愿意去!”
    郑风华:“那——咱俩就想到一块儿了!”
    “你愿意我调到县里、省里?”
    “那当然了!”白玉兰问得干脆,郑风华答得利落,“俗话不是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你造诣越高,越合我的心愿!”
    白玉兰一语问破:“不想我?”
    “怎么能不想?!”郑风华坦率地笑笑,“只要你我心心相印,天涯若比邻呀,远在天边也像近在身旁……”
    白玉兰迈着碎步缓缓地默默地走着,不过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此时,她微妙的心境是郑风华难以猜测到的。郑风华在继续倾诉衷肠,她也似乎在听,其实,忧郁和苦闷已渐渐麻醉了她的听觉,仿佛一个人在惆怅地散步,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郑风华的声音和着俩人脚起脚落的碎步声,在升腾着微微暖气的农田路上飘荡着。
    “玉——兰——”郑风华已察觉出她精神溜号,停止表述,猛侧转过身,大喊了一声。
    白玉兰被猛地唤醒:“啊——怎么?你——你说什——么?”
    郑风华的心像一下子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沉闷得呼吸急促,额角鼻尖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着急地说:“你——你怎么啦?”
    “没,没怎么呀!”白玉兰淡淡地笑出了声音。
    郑风华摇摇头:“不对,你像是有什么心事?好像在冥想什么!”
    “是的,我是在想——”她酸楚地翕动下嘴唇,撒了个谎,“我是在想,将来我当一名歌唱家,踏上省城
    的舞台,或者给影片伴唱,你看了听了该多高兴哇。”
    “是,”郑风华信以为真。“真怕高兴得心跳出来!”
    “至于那样?”
    “当然啰!”
    “噢——”她想说什么没说出来,泪水便涌上了眼圈,故意一侧转身偷着拭泪时,突然从连队来的路上移来一个黑影,心里一悸,双手紧紧抓住了郑风华,眼盯着黑影说,“你看——什么来了?准是冲咱俩来的!”
    郑风华想起“抓特务”的闹剧,但又确实看到升起信号弹,也担心会出什么热闹事,但镇静地说:“管他什么能怎么的,往前走,不管他!”
    “回去吧!”白玉兰有些担心,坚持说,“天大黑了,听说开春野兽常下山,再说,国内国际形势也紧张,听说老修派了不少特务!”
    白玉兰一提醒,郑风华虽然想起准备和她谈谈国际国内形势,此时也无法谈论开来,没等再说什么,白玉兰已掉头朝回走去,也只好紧紧随上。
    俩人先是肩靠着肩,白玉兰瞧着那黑影,心跳加快起来,紧紧地靠着郑风华走着。他俩心里明白,不管那黑影是什么,也只有往连队走,即使遇到突发情况,也便于应急。
    其实,郑风华心里也很紧张,夜幕缠裹下,为何出现踽踽独行的身影呢?是人,是兽?胳膊紧紧挽着白玉兰,眼睛紧紧盯着黑影,猜测着,判断着。奇怪,刚发现黑影时,眼瞧着越来越近,明显地迎面而来,而现在,不管他们怎么往前走,黑影似乎都和他们保持着同等距离,显然是在朝连队退却。
    白玉兰心稳定了许多:“朝连队去了!”
    “大概是一个遇到不愉快事情的人,在独自散步消愁解闷。”
    “可能……”白玉兰应和一句,瞧着黑影隐进了连队,心里虽然平静了,像有什么话要说,要问,却说不出来,也问不出来。
    郑风华那么多话题也让这超常的窘态窒息了。
    姑娘的心灵遭受污伤而自卑后,感情变得那样隐秘和难以揣测,情爱的真实语言,越是强烈的呼唤,越是枉然,进而使她更加疑惑。
    啊,难以寻找的爱的救赎!
    沉默,俩人都沉默了。
    北大荒的春神是系在残冬尾巴上的,当在这寥旷枯秃还带有残雪的原野上有气无力地甩摆的时候,也还有凉嗖嗖的寒意,使人似乎感到春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们走出农田路上了大道,白玉兰主动领路,径直朝女知青宿舍走去。到了房山头,她止住步缓缓地冲着郑风华侧扬起脸:“谢谢啦。你回去吧,我有些累,想早点休息。”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一个“谢谢”,把郑风华说得好伤心,刺得心倏然收了一下,脸皮、头皮也紧了一下。这些,转身而去的白玉兰是难以发现的——夜是这样黑。
    “玉——兰!”他神经有些错乱了。
    白玉兰已上了宿舍门前的砖头甬路,转过身来:“你还有事?”
    “嗯哪。”郑风华迎上去,“玉兰,往前走走,天早着呢,哪能睡这么早!”
    白玉兰似情愿又似不情愿地移动开脚步,伴在郑风华身旁,随着他的脚步,朝前走去。
    前面是低矮的黑幽幽一片,是成趟成片的猪舍,后侧略显高的黑影,是知青们每人一棵都在树脖上挂有知青名牌的扎根树,棵棵小松树上长了许多枝,发了许多权,随着棵棵树心里年轮的旋转而渐渐根深叶茂,正缀连成林。
    白玉兰猜测他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任凭伴随漫步,并不探问,一半心思在散步,另一半心思开始盘算、预料着到场部文艺宣传队后的情形。
    她从内心也有些愿意去,想摆脱开容易触景生情、甚至伤感的连队。
    眼瞧走近了猪舍。
    唉,郑风华揪心似的难受,把她约回来,竟没考虑好什么是能引起她有兴头的话题。
    “玉兰,”郑风华瞧着前面的猪舍更房打破了沉默,“你听说了吧?丁向东主席够窝囊的了,一枪打中了袁大炮的肩膀头,本没什么大了不起的,可他心里不是滋味,把家里一点儿好吃的都做好鼓捣去了,听说昨天在小医院守护了他一宿,今晚还在猪号值夜班。咱俩看看他去,好多人都说三道四的,太过于了,我看那是个好人……”
    “是,”白玉兰不紧不忙地说,“我刚回来的时候,肖连长把我接到家里,他也跟着凑合了去,我横眉冷对的,你说,***——他的外甥作孽,和他有什么相干?!我怎么横视他,他也不在乎,又送豆包,又送鸡蛋,真负了人家一片好意,我想起来,从心里觉得怪不得劲的。”
    郑风华扯起她的手:“走,看望看望他,顺便感谢安慰几句。”
    “好吧。”白玉兰随上了他拐弯去猪号更房的步伐。
    更房窗口闪着灯光。
    郑风华先推开门走了进去。这里是更房,也是烀饲料的地方。分里外屋两间,里间有铺小炕,外室安着烀饲料热猪食的两口大锅,此时,两个灶眼口炭火通红,木棒刚刚烧尽火苗,饲料锅里烀煮的冻菜叶和豆饼还在咕嘟咕嘟翻花,热气满屋缭绕,豆饼香味满屋飘荡着直冲鼻子,随着门被推开,腾腾的热气像波浪一样往外滚滚地涌流着。
    “玉兰——”他进去朝里间探探头,见空荡荡没人,调转头打招呼,“进来坐坐等一会儿,丁主席像是没走远。”
    白玉兰应声进来,神情木然地打量着这小小的更房。
    “你——”郑风华的耐性没有了,显出了异常的焦躁,“你到底怎么啦?!有话你倒痛痛快快地说呀,有难事也明明白白地摆出来,咱俩共同想办法……,见面不还挺高兴的嘛!调场部的事我看倒是好事,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向组织说明,你倒说心里话呀,怎么变得这么肉筋筋的呀……”
    他说着,情不自禁地双手抓住白玉兰的两个肩膀头,使劲摇晃着,两条劲眉蹙成了一个疙瘩,恨不能仲进手去,把她的心思从胸膛里一把掏出来看个究竟!
    这是焦急的嗔怪,也是真挚的爱的呼唤!
    “有人!”白玉兰发现小窗口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一探头又缩了回去,一把抓住郑风华,同时尖叫了一声。
    郑风华急忙把脸转向窗口:“在哪?”
    “一探脑袋又缩回去了,不像是好人!”白玉兰手指着小窗户。
    “你在这儿等着别动,”郑风华顺手拾起一根烧火棍警觉地出了更房,蹑手蹑脚地转到房后,一直走到小窗户跟前,不见人影;四处撒眸,也不见人影;大喊了一声,仍不见动静;返回更房,把木棍一掷笑笑说:“玉兰,八成是你看花眼了,哪来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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