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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广地属消息灵通人士,但有个消息,他却不知道,一时变得闭塞了。http://www.wangzaishuwu.com/834113/
    原来,李晋跑回城以后,给连里寄来了两封信。不用说,一封,当然是寄给竺阿妹的。但另一封却出人意料,是寄给梁玉英的。而且是长长的。梁玉英乍一拆开信,看到署名,觉得很奇怪。因为平时和李晋接触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压根儿没有来往。直到读完信后,她才明白了李晋的意思。原来,他写信的目的是要借助于她和张连长儿子张小康的恋爱关系,转弯抹角地从张连长的嘴里掏掏底儿,看看回来后,到底要怎么处理他。
    梁玉英××排长:
    您好!
    当提笔首先写上您的大名,接着又在后面缀上“同志”二字的时候,似乎觉得不妥,便又在“同志”二字上打上×号,改成了“排长”两个字。我们从来没有沟通过感情,特别是首次打交道,冠以“同志”之称,似乎太冒昧了。在连队很多人的眼里,我是“危险分子”,不知您对我看法如何?冠以“同志”之称,也是担心唯恐玷污了您的革命的美好情操。所以,就冠以“排长”之称吧,您本来就是排长嘛!
    您接到我的信肯定会觉得很突然。不过,我拿定主意打算逃跑的时候,就把到家后首先发出第一封信的目标对准您了,因为我考虑来考虑去,只有您能帮我的忙——如果您是真诚的话。
    首先,我向您简单讲一讲我逃跑的原因,为什么那么多知青都能坚持和贫下中农过第三个革命化春节,而单单我李晋等几个人就不能?从我个人的小圈子来讲,是事出有因的。这你是不知道的。我敢断言,我是听伟大领袖***的话的,我报名决定要随着这一专列来到北大荒时,别说没有来得及跟在省城的爸爸商量,就连正在班上工作的妈妈也没去商量。我是独生子,妈妈是让我等等看再说的。你是知道的,专列是上午9点出发的,妈妈7点上班后,我的心突然活了,一拍桌子决定——走!便捆起一套行李,给妈妈留了个纸条,就扛着行李奔赴车站了。不知您是否理解我的心情,逃跑的前一天,我接到妈妈一封信,信中偷偷叙说了爸爸在****受到的一些磨难。我想,无非是因为他曾是作家,写的那些东西受点批判。我妈妈也写了她老人家的孤单与凄苦,并说爸爸要在腊月二十九赶到家里过年。若不是妈妈以违心的话安慰我在北大荒过第三个革命化春节,我是不会读着读着掉泪的。你大概不知道,我李晋是个钢铁汉子,是很少掉泪的。“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话对我来讲是最适合不过的。在二连学习班里——实质是农场设的小“笆篱”子——那么打我逼供,我没掉一滴泪,也并没因一顿顿胖揍而屈招!可是,可是呀,我的排长呀,我读着读着妈妈的信,竟眼泪止不住了。您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往往忍不住要惹些大祸,我想来有些后怕。在闯过了批判会戏弄丁向东、主持知青恋爱问题讨论会、受冤进小笆篱子、王大愣失口道出***口号(是失口,我当时就断定,可是,我没有当失口对待)我带头穷追猛打……这些关口,每次都担很大风险,在农场和贫下中农过了两个革命化春节的,谁敢保证在第三个和第四个革命化春节之间,我还会惹什么祸呢?谁敢保证不被再次送进小笆篱子呢?谁敢保证不被李峻那样的家伙把我打死呢?我自己是没有把握的!所以,想到临下乡时没和爸爸和妈妈见上一面,我决定,在你们和贫下中农过第三个革命化春节的时候,我要跑回家和二老过个团圆年,以解父子和母子相互思念之情。他们已成老人,我真担心哪一天一命呜呼,或者我这种人在农场会随时都有三长两短,成为终生憾事。就算我下乡那天起是踏上人生革命之路的,我已在农场和贫下中农过了两个革命化春节,已经够意思了。这次,我想,不能算不革命吧?我写着写着就多了,请原谅。
    其实,写上面那么多,对给您写信的目的也并非是多余的,那么,书归正传,想求您拐弯抹角地从张连长嘴里探探底儿:我们几个逃犯回去后怎么处理?
    这件事,唯有您能办到。其一,您是排长,连队的红人;其二,您又是张连长未来的宝贝儿媳妇。我设想了两个前景:第一,您为了进步,可能会把我这封信交给连长,成为您继续进步的一个阶梯;第二,您可能会很同情我,尽管接触不多,我们毕竟是已经在北大荒一起战斗了三年多的“荒友”,何况又是坐一列火车来的北大荒,更何况我们是乡亲。有句老俗话:“人不亲庙亲,和尚不亲帽子亲”,也许您想到这些,会帮我的忙的。
    我也向您声明:倘若回去再进学习班,我和丁悦纯已商量好,包括上海的马力,宁肯在矿上当黑户开小煤矿挣钱糊口也不回去了。倘若领导能原谅我们,哪怕是受批评,检讨检讨,我们就认了,和你们比,我们毕竟是错了。我们还要回去和“荒友”们一起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敬请您高抬贵手,助我们一臂之力。
    此致
    敬礼!
    李晋
    春节前夕于乌金市
    梁玉英有股泼泼辣辣的刚性子劲儿,大略看了一遍后,一股火忽地燃上了心头。有事求就求嘛!干什么还要软硬兼施,甚至讽刺挖苦呢?!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个未来连长的儿媳妇曾经遭到一些人的非议。什么“巴结啦”、“趋炎附势啦”,诸如此类等等,耳朵里也没少灌。但自己从心里讲,确确实实感到张小康不同于有的干部子弟,人比较忠厚老实,而且很朴实勤劳,照爷爷的眼光说:“看样子能过日子。”自己和张小康的恋爱关系正式公开以来,用实践向战友们做了回答:不张狂,也没有以此来达到这个或那个目的,甚至有些事该做的都不做了。比如说爷爷从这里回城时提出让自己跟着回家看看,很快回来,自己考虑再三,还是留下来了。事实扭转了一些伙伴的不良看法,自己又以原来的形象回到了战友们的心目中。
    相求便是相求,为什么要胡言这么多呢?
    她气得一冲动,真想把信交给张连长,给以他为首的几名“逃犯”添油加醋,好好收拾收拾他们!可是,当她又读了一遍的时候,这股刚性子劲儿,却让李晋信中体现出比钢还硬的性子给降服了,将住了。是,是不能把信交给张连长,且不说“人不亲土亲,土不亲庙亲,庙不亲帽子亲”的人情味过浓,这“坐一列火车来的”倒令人深思。这不就说明是战友、是伙伴吗?作为一名排长,就有责任不让一名伙伴、战友掉队!倘若真的把信交给连长,或者他们回来以后被送进学习班,他信中说的打算是完全能干得出来的。仔细琢磨,他信里写的那些东西,也是一种左右为难的感情的支配。虽然摆不到“革命”这盘棋上来,但在心里又是可以让人理解的,谁家都会有些类似的事情……可能的话,还应该帮他们疏通疏通,做点工作,说些好话……
    她又看一遍信,便怀着对李晋又气又理解的矛盾心情,朝张连长家走去。
    她心里明白,在张连长那里会有些面子的,自己和张小康结成恋爱关系,压根儿就不像***和白玉兰那出闹戏。那是***看中了白玉兰,死皮赖脸硬粘乎,王大愣从中当粘合剂。而这个,是张连长赏识自己。确实,张连长觉得梁玉英不怎么俊,可也不怎么丑,她有个泼辣劲儿,能干而且利索,尤其处事随和,群众关系好,不管从哪一方面看,都是理想的好儿媳妇。当初,他托个女排长一透信儿,梁玉英张口就否,表示不嫁“坐地炮”。可张连长不死心,才设法从梁玉英爷爷那儿打开了突破口。当时,张连长听说梁玉英一吐口,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一共哥仨,排行老二,大哥和弟弟结婚后,大嫂和弟妹生起姑娘没个完,一个又一个,在邻里街坊,有了“张家十仙女”的称号。他俩家找人算卦,据说再生还是姑娘,一气之下,就此了之。唯独他家生了张小康这么个男孩子。等打算再要两个男孩过继给大哥和弟弟时,谁料老伴儿得场病后不再生育了。尽管如此,好在张家总算没断传宗接代的香火。因此,找儿媳一定要挑剔挑剔,一旦挑准,也就像家里的宝贝似的了。
    眼瞧就要到张连长家了。梁玉英心里琢磨:这底儿是能掏出来。但一旦是不好的消息,特别是场部对“逃犯”有明确的处理意见,张连长对上又从来是恭恭敬敬,难以变通,那么该如何答复李晋呢。
    张连长家与王大愣在时的住处成一趟房,把着东头。面积和结构都一样,只不过没有王大愣家绅士。没有铁门,没有砖砌的围墙,是些普通的柞树、桦树杆夹成的障子。但屋里政治空气却不逊色:***彩色挂像、***塑像、镜框里镶的***像章,五光十色,应有尽有。这一点,他是唯恐别人说自己不忠于或不热爱***。是四处寻讨和精心设计的。他不仅要使自己执行上级决议感到神圣,而且连走进家里都要有种神圣感。然而,挤挤捱捱摆放的那些家具却与这一浓烈的时代色彩极不相衬:带铜环的木箱、方桌、椅子统统都是那种古朴的栗子紫色。由于长久磨擦,油漆剥落,表面已出现斑斑点点的白色。这是不知传了几辈子的家具,哥仁分家时,张连长从关里搬家时带来的。
    梁玉英一迈进张家院门门槛,还没等开口说话,张连长老伴儿先发现了她,急忙迎出来,笑嘻嘻抢先责怪起来:“玉英呀,瞧你这孩子,打年三十晚上开始,我让好几个人去找你,就不见你来!快快,进屋暖和暖和……”
    梁玉英笑笑:“大婶儿,大伙儿都在一起过革命化春节,我怎么好意思抛开大家到这里来呀!”
    “老张呀,小康——”张连长老伴儿一边喜笑颜开地陪着梁玉英往屋里走,一边喊:“快放桌子,把我留的菜热热……”
    她这一嚷,几个来拜年的连队干部和家属都一抬屁股走了。他们看出来了,梁玉英才是这个家的上宾。
    原来,年三十晚上,张连长和老伴儿第一次派人到宿舍找梁玉英来吃饭时,满以为会随叫随到,便在家里又炒又熘起来。不料,却没来,初二又连找几次也没来。心里纳闷儿,便把几盘做好的菜原封不动放起来,单等梁玉英来时一热
    便可以上桌。
    说时迟,那时快,张小康放桌,老两口一个热一个往里端,很快就摆满了小炕桌。
    “姑娘,快脱鞋上炕!”张连长老伴儿催坐在炕沿上的梁玉英,“来到自己家里了,还装什么假,快……”
    说着,哈腰就要给梁玉英解鞋带儿。
    “大婶儿,我自己来。”梁玉英急忙哈腰解开鞋带上了炕。
    梁玉英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格外喜悦的气氛。
    “姑娘,”张连长老伴儿也脱鞋上了炕,紧挨着梁玉英盘腿一坐,嘴仍然乐得合不上似的,“过年的这点儿好东西,没舍得吃,就等着你来呢!”
    梁玉英一看,桌子上摆的有香酥飞龙、清蒸犴鼻子肉、猪肉炖猴头、小鸡炖玉皇蘑……还有几样,她叫不上名,大概也是山产品。
    梁玉英瞧一眼发憨而显腼腆的张小康,又瞧一眼脸上纹络展开的张连长,对张连长老伴儿说:“大婶,刚吃完饭不一会儿,我也不饿呀!”
    “可不是。大过年的肚子里都有油水,”张连长老伴儿给梁玉英斟上一杯葡萄酒,说:“找你来,咱们不就是图在一起乐呵乐呵嘛。再就是——”她说着把酒瓶递给张连长让他自己给自己倒,顺手拿起筷子,给梁玉英小碟里夹一块香酥飞龙说,“你尝尝鲜,这是飞龙,北大荒有句俗话,说好吃的莫过于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这‘龙肉’指的就是飞龙肉。姑娘,你尝尝,婶做得好不好!”
    “我自己来。”梁玉英被她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了。
    张连长拿起筷子,说:“别看你们在城里,这些山味还真不一定吃得着,你婶既然为你做了,就别客气,来,吃呀!”
    “好!”梁玉英夹起香酥飞龙咬了一口,“好香!”
    张小康像发傻一样,不时斜眼瞧瞧梁玉英,一句话也接不上。
    张连长吃口菜问:“玉英,现在女知青宿舍里的情绪怎么样?”
    “不好,反正我们宿舍是不好。”梁玉英回答,“奚大龙安葬完后的那天晚上,宿舍里几乎没人说话。第二天早晨起来稍好点儿了。吃完早饭,奚春娣从肖连长家回来,见到我们宿舍两名女知青的哥哥都在那儿唠喀,趴在炕上就呜呜地哭,好多人都跟着掉泪,谁也劝不住她,还是肖连长来把她叫走了。”
    “唉!哭有什么用,”张连长叹口气,“奚大龙死得是挺惨,要不是和李晋那儿个落后分子老打连连,树个场级英雄是没有问题的,唉,可惜呀……”
    梁玉英瞧着张连长:“叫我说,就这点儿小事,不该影响!”
    “小事?!”张连长说,“你可别小看李晋那几个人,影响多坏。那年王大愣一句话错出了口,让他领着一帮人撵得直钻桌子。还得了啦,好弄不济也是个连长呀……”
    “吃菜,吃菜!”张连长老伴儿在一旁用筷子点划着盘子直着急,“你在家里别说这些事。玉英,快吃!”
    梁玉英笑笑:“我吃!”说着夹一口猴头咬一口咽下去,又接着刚才的话由问:“张连长,李晋他们回来能怎么处理?”
    张连长老伴儿怕说这些玩意儿影响餐桌上的情绪,但梁玉英又扯出话头往外拽,实在不好意思说啥。
    “那可就不好说了!”张连长喝几口酒说,“得看场部领导的意见了。”
    梁玉英皱皱眉头:“一个知识青年跑回家过春节,还值得场部那么大领导拿意见处理吗?!你就处理处理得了!”
    “不行,我可处理不了!”张连长说得很干脆,“王肃主任有话呀!”
    “什么话?”
    张连长说,“让我追到县城车站抓他们的时候,王肃主任就说了,不和贫下中农一起过革命化春节逃跑的,要严肃处理……”
    梁玉英倒有点儿紧张起来:“不就是你说的开除民兵队伍,不发粮票吗?”
    “那是我的意思,”张连长说:“王肃主任说,这是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场革命运动中出现的****新动向呢!”
    “还能再送二连学习班?”
    “难说。”
    梁玉英放下筷子,瞧着张连长:“张连长,你给问问呗?”
    “你要问这干什么?”张连长也很敏感,“是不是李晋来信让你问的?”
    梁玉英犹豫了一下,立即摇摇头:“不,我想知道知道。宿舍里,大伙儿都很关心。”
    “有些知青看处理轻了,好再逃跑?”
    “不,”梁玉英摇摇头,发自内心地说,“张连长,你还很不了解我们这些知青。你不能像场部王肃那些人那样,老想用抓呀、打呀来治服知青。你没看和王大愣做对的劲头吗?治而不服;处理适当了,倒能让知青们松口气。我了解,不少知青都同情他们,年三十晚上,那么多知青的哭劲,你就看不出来?”
    “能这样?”张连长眨眨眼,他相信梁玉英是不会撒谎来骗他的,“那,还革不革命了?”
    梁玉英敞开思想了:“我看,那天郑风华有句话说得挺好,组织上让咱们在这儿就在这儿,在这儿不见得就是革命的;跑回家一次不见得就不是革命的!”
    “哎呀!”张连长有点不爱听,“你可别听他的,那个郑风华看上去像是又精又灵,其实,他落后得很!”
    梁玉英继续敞着思想:“张连长,我是说实话。这些知青,什么道理不会讲?什么世面没见过?*****大串联走南闯北,有的跑遍了中国。开始,对贫下中农、对这下乡接受再教育看得很神秘。现在,有的好像捅破了窗户纸儿。惹他们急眼了,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我信!”张连长老伴儿插话说,“就凭钟指导员走那回事,那么多人冒着大雨去找场部,要不是亏老肖……”她接着说,“那年,夏锄大会战中,为了***少给那个叫马广地的知青一点儿菜,不也差点儿两下里抡起锄头嘛!”
    张连长虽然不信她们的,但不吱声了。
    “我关心这事儿,”梁玉英说:“张连长,你挂个电话给问问呗,看回来能怎么处理他们?”
    张连长老伴儿也在一旁催:“哎呀,你就给问问吧!”
    半天没说一句话的张小康也插言:“爸,什么了不起的,问就问问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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