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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搜寻过的列车上

作者:韩乃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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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连长吩咐民兵分两路搜寻李晋等,他带领一伙人搜寻停站的列车时,李晋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藏匿着躲了过去。http://www.bofanwenxuan.com/1432/1432576/

    搜寻的小分队先与车长联系好,就像撒大网一样,先登上除行李车外的餐车、卧车,包括每节车厢停车时禁止使用的厕所,一节一节地向前推进着,搜寻着。当他们走过中间一节车厢和另一节的联结板时,李晋先从车厢中间一条坐凳下爬了出来,然后丁悦纯、马力也相继从另两条座凳下爬了出来,他们心里清楚:时间有限,列车是不管他什么张连长、袁大炮的,只要一到点便准时摇旗启动车轮,且时间已很短很短,只要走过去是不会再返回来的。

    他们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从占的座位上拿起自己的书包、帽子,挂到车窗旁的衣钩上,刚刚坐稳,火车一声长鸣,缓缓驶出县城车站。

    这列从边陲开来的火车,经过了几十个火车站,到站时座位就不多了,从这里出发便挤得水泄不通了,三个座位的长椅挤着四个人,两个座位挤三个人,就这样,还有不少在椅子角搭边坐的,有的站在两排座中间怕车晃压碰着有座的,伸出一只手紧紧抓着行李架,过道上的更是胸贴胸、背靠背,挤得登登的,提起脚来都能打悠儿,张连长他们要是不趁旅客上完前抓紧转一趟,现在想从这头到那头,那是没门儿!

    座席这么紧,周围的旅客谁也没有抢他们仨挨着占的座。见他们出来坐好后,有的旅客悄悄嘀咕着,斜眼瞧着,议论着:

    “呸!占国家便宜不买票!”

    “地痞,二赖子!”

    “说不定是个流氓团伙!”

    “……”

    在一双双斜睨、观望、探测的眼睛里,除了暗暗鄙视、咒骂之外,还有躲躲闪闪直害怕的——旁边的那些老人、孩子和妇女,可以看出是由于车上这么挤,不得已才在这里坐着。只有和李晋挨着、和丁悦纯面对面的中年汉子若无其事地坐着,但心里也在嘀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一派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态。

    丁悦纯侧侧脸,眉梢极力挑出和气的微笑,问身旁一位带孩子的妇女:“大婶,您到哪儿下车?”

    这个“您”字本来不是东北人的习惯口语,为了尊重对方,平常从北京知青口里学来的,乍说起来不免有点拗口和别扭。

    “啊……啊……”那妇女往外躲躲身子,急忙把站在眼前的孩子搂进怀里,支吾了一阵子才说:“我……我到该下的地方……就下了……”说完惊惧地瞧了丁悦纯一眼。

    这么回答,要是一位相声演员,准令人觉得回答得滑稽和幽默。

    李晋和马力却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免有些讪讪的感觉。

    “得啦得啦,你老实点儿吧,”马力觉得很不自在,刚探探身子要去给那妇女解释,李晋就抢白地堵了回去,“不能当哑巴把你卖了!”

    马力被抢白几句,把要说的话咽进肚里尴尬地一笑,便把脸转向车窗,想往外看看。这时才发现车窗被厚厚的白霜覆盖着,什么也看不见。他伸出一个手指头在窗上摁擦起来,不一会儿,就摁擦出一小片玻璃来,窗外无垠的银白世界通过这片玻璃,在他的瞳孔里嗖嗖地闪过,一闪即逝,就像下乡近三年的往事,梦一般地留给了岁月尘封的北大荒……

    他是上海的资本家后代,中学时学习成绩虽然很好,但因为爱给老师提个意见,被学校在鉴定上注明了“不宜录取”的字样,加之出身问题,没有考取大学,考上了个上海土建的中专,心里一直不服气。*****他被定为“***”,是重点分子。孰不知,他很清高,不知音不交往,却和李晋、丁悦纯等在二连学习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特别是他们被诬谄砸撬商店真相大白后,他很佩服李晋的硬汉性格,尤其欣赏李晋有些“小观点”和他的幽默、胆识。这回,本来是想在这里坚持再过一个革命化春节的,但李晋带有人情味的一顿煽乎动了他的心,几分钟内便做出临时决策:逃跑!他准备和他们一路同行到省城,然后再换车直达上海。**中“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时,家中被抄,幸亏爸爸早有点“小转移”,虽不宽绰了,也缺不大着,常给他寄点补贴钱和小零嘴来,上海软糖啦,酸梅啦,凤凰牌香烟啦,当然,这些都少不了让他的几个哥们儿品品。

    “喂——”他突然想起还没买票,悄悄问李晋,“咱们补票去吧?”

    尽管声音很小,旁座的人也听到了。人们在思量,原来这几个藏凳子底下不单是逃票,而是担心一上车被撵下去。坐车不买票都是什么人?这样一来,就更加引起了旁座旅客的注意。

    李晋怕他多嘴多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的举动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听到的在鄙视,没听到的,以为他们又嘀咕、又瞪眼珠子,大概要搞什么名堂。

    周围的气氛不像其他地方的旅客互相聊天,询问攀谈,荡漾着无拘无束的喧笑声,而是变得沉寂、幽静,有的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行李架上的东西,有的把手伸进兜里紧紧攥着钱包。

    这种凄清冷落死灭般的沉默,是对他们的自尊心最大的刺激。

    沉默。车轮在人们的沉默中隆隆响着,驶过了一个又一个小站,车上的人突然下了很多,原来在县城拥挤上来的旅客中,有不少是在县里几个大工厂上班通勤的职工下晚班回家。

    车厢里变得宽松起来。

    突然,车厢门被推开,一位穿白大褂的列车乘务员推着小货车边走边喊唱:“烟卷、糖果、酸楂片,还有牛奶面包、糖葫芦串……”

    “服务员同志,来盒葡萄烟。”挨着李晋坐的中年汉子边从贴身兜里掏钱边和服务员打招呼。

    服务员在座椅头上停下,中年汉子递钱买烟。挨丁悦纯坐的那妇女怀里搂着的孩子抬头瞧瞧,哀求说:“妈妈,我饿,我要牛奶面包。”

    “好孩子,听妈话呀,”尽管那妈妈贴在孩子的耳朵上,附近的人还是听见了,“到哈尔滨,妈妈领着你下馆子。”

    “不,我不信,你净下馆子、下馆子地糊弄人……”那孩子摇晃着身子,哭咧咧的样子,“我饿呀,妈妈……”

    “你这个大嫂,就给孩子买一个吧!”服务员鼓动说:“才一毛钱一个,这里有牛奶,有鸡蛋,是我们铁路局自己的面粉厂生产的,质量好。我们这列车上,数这面包最下货。哪儿省不出来一毛钱,给孩子买一个吧……”服务员说着从小推车里捡起来一个。

    “谢谢啦,服务员同志,”妇女瞧着黄灿灿、表皮油渍渍的面包说,“不,不买,这孩子不是饿,他贪食!”

    “我饿嘛,饿……”孩子小手揉着眼睛哭出声来,“我要面包!”

    服务员要白送面包,那买葡萄烟的中年汉子向服务员递着刚找回的钱:“来,我给小朋友买一个。”

    “不不不,”那妇女急忙一边推中年汉子的手,一边推送来面包的服务员,感动地说,“说啥也不能让你们给孩子又买又白送的,太不好意思了,不相不识的……”

    服务员的手被挡回去了,中年汉子的手也被挡回去了。他们相互间脸上的微笑,就像那荡漾的春水。

    孩子却仍在抽搭着哭。

    这时,隔着过道的两条短椅上的一个围红头巾的姑娘忽然站起来,双手托着从行李架上取下来的一个装得鼓鼓溜溜的长条面袋,解开扎口细绳,取出一个圆圆的烧饼递过来:“小朋友,给你,吃烧饼,这里有糖,还是发面的,比那面包差不了多少!”

    小男孩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怔怔地瞧瞧陌生的姑娘,紧紧往妈妈怀里一靠,又像怯生似的半斜仰脸瞧瞧妈妈,没有妈妈的眼色或话,没敢伸手去接烤饼。

    “大婶,你就让孩子拿着吧!”姑娘说着已把烧饼送到孩子的手里,“小朋友,拿着,妈妈让,再不拿大姐姐生气了……”

    妇女见姑娘诚心诚意,说:“快,谢谢大姐姐。”

    小男孩伸出手接过烤饼:“不是大姐姐,是阿姨,谢谢阿姨!”

    那妇女说让孩子叫大姐并不错,姑娘的样子不过十七八岁,说话举止稚嫩得很。在大人眼里,她是个孩子,在孩子眼里她是个大人。

    “真乖!”姑娘把小男孩拉过去坐下,搂进怀里,“吃吧,吃好了我再给你拿。”

    小男孩咬一口笑了。

    姑娘让小男孩往一边站站,系好面袋口,双手正要往上托,那妇女站起来帮忙,放好后,那妇女坐下问:“姑娘,我们就这么不客气了,白吃你的烤饼,你是往哪儿送饭?还是买的?卖的?”

    “大婶,不对。”姑娘随着摇头,两个小丫叉辫直颤晃,“我是知青,回家过春节,连队给我们一个月假,就给我们换三十斤地方粮票,我饭量小,剩下不老少食堂粮票,还给了男生不少,打回家一个月前,食堂一卖烤饼,我就多买几个冻起来攒着,攒了这一面袋子,要不回家吃啥……”

    “我们也是知青,”丁悦纯先亮相,探探头问姑娘,“你是哪个农场的?”

    姑娘眨眨眼,细端详一下,觉得像,回话说:“星火农场的。”接着问:“你是哪个农场的?”

    “哎呀,我们是小兴安农场,”丁悦纯回答,“地和你们农场搭界!哎呀——”他感叹一声:“人不亲土亲,土不亲庙还亲,庙不亲帽子亲,咱们都是戴知青帽子的,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市的?”

    丁悦纯一番话,把姑娘说笑了:“叫马敏敏,清江市的,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市的?”

    “哎呀,越说越唠咱们越近乎!”丁悦纯感叹味加浓了,“我们是乌金市的,又是和你们市搭界,地连地,咱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姑娘含羞地笑了。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话要投机千句少,真是一点不假。

    靠着马敏敏坐的一个小伙子探过头来,指指和他对面坐的一个小伙子说:“我叫秦卫红,他叫牛大山,和马敏敏是一个农场一个市的。”他自我介绍完,对靠李晋坐着正抽葡萄烟的中年汉子说:“同志,咱们换换座好不好?我把这个靠窗户的位子让给你。”

    中年汉子点点头走过来。周围的旅客顿时对李晋他们仨解除了怀疑,再不把他们当做地痞、流氓和二赖子了,那钻凳子、不买票留下的坏印象没了不少。

    当前谁都知道,轰轰烈烈的********运动是一个涉及千家万户的社会热门话题。可不是嘛,全国号称1000万知青大军已经浩浩荡荡地奔赴了兵团、农场、农村和林区,多少家庭的儿女都被这滚滚洪流卷了去,即使不是儿女,或许还是弟弟妹妹,不是弟弟妹妹,还有亲戚朋友的孩子,或者是亲属的亲属的孩子……这就把千家万户都牵扯了进去,都关心起这个问题来。别看他们今天不买票就乘车,曾有多少人面对着轰轰烈烈的********运动发出了感叹:在中国的大地上,何曾有过这般壮观的场面,只一声号召,浩浩荡荡的知识青年大军在短暂的一天、一夜或一个上午便捆起行李,打起背包,成专列成专列地奔赴指定地点……

    历史有过这样的壮举吗?有人说,凭着他们这种听党的话、听***的话的精神,就值得赞扬!

    朝过道边坐着的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见他们想往一起凑合,对牛大山说:“来,咱们换换座,你们唠。”

    “谢谢,”本来靠窗的座串外座,牛大山却高兴地站起来,一个劲地说:“谢谢,多谢了。”

    “喂,我说你这三位——”李晋探探身子问,“你们场都放假了?”

    “放什么假!”叫秦卫红的毫不顾及面前坐着的就是小兴安农场的,带着轻蔑的口气回答,“管局转发你们场张晓红的倡议书,我们场也发了号召,我们连卡得贼拉拉死,那他妈连长才凶呢,大老爷们家像喝了母老虎尿,说是谁敢跑,抓回来就给他清醒清醒!”

    谁都知道这清醒清醒是什么意思。在家喻户晓的革命***《红灯记》里,敌人逮捕我党地下工作者李玉和后讯问口供时用的词——就是上刑的意思。

    丁悦纯问:“是不是也是管过劳改的干部?”

    “嗯。”

    马力骂了句:“真他妈的不像话,我们都挨过清醒,给清醒屁了!”他对进学习班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嘿!牢骚太盛防肠断!”李晋拨拉他一下,问马敏敏,“你们不是住一起的吗?刚才不是说放假三十天,还发粮票……”

    马敏敏笑笑:“我们不是一个连队的!”接着滔滔地说起来,别看满脸稚气,还咬文嚼字,振振有词呢!“我们老连长是个大老粗,可好了,不搞那套邀宠的事,对我们说,什么倡议不倡议的,不是都过了两个革命化春节了嘛,再一再二不再三,今年是第三年了,谁都有爹有妈,没下乡时还都是些没离过家门的孩子,回去过个团圆年吧!***还讲革命不断论和阶段论呢,我给你们放假就是阶段论吧!”

    “幽默!幽默!真够意思!”

    李晋竖起大拇指连连称道后,慷慨激昂地说,“我要摊上这老连长的话,他死了,我宁可给他当儿子摔盆!”

    马敏敏不高兴地嘴一噘:“你们连长咋不死呢。我们出发时,老连长跑到部队农场借来大客。陪我们会餐送行时,大伙想到要回家,笑啊,说啊,喊啊!有的直发狂,那些男生都举起杯来,有的激动得哭了,喊老连长万岁。我们女生不能喝酒,就举起凉水,有的也跟着喊,吓得老连长连连摆手笑着直摇头:“说别的什么都行,这‘万岁’可不是乱喊的!”

    “怎么不能!”李晋扯起嗓子,“***不是喊人民万岁吗,老连长也是人民,可以喊,可以喊……”

    李晋说这话,激动得眼泪在眼圈里转了。

    “你情愿给老连长当儿子摔盆——”秦卫红气愤地说,“日他奶奶的,我们连长那个老王八犊子呀,死了臭在家里也没人去抬!”

    牛大山说:“喂,你可别说,还真有件挺有意思的事儿,去年春天他家着了火,武装基干民兵连长惊天动地地喊知青快到库里取皮桶、水桶救火,你说怪不怪,也没人告诉,大家都抢筛子去端水……”

    “哈哈哈……,幽默幽默。有戏有戏!”李晋仰脸开怀大笑,连连赞扬,像碰到了知音,“你们那儿的知青比我们那儿还有戏,有戏……”

    牛大山说:“别笑,你不知道,把我整屁了,发现知青谈恋爱就关小号,有的不听摆弄还给戴手铐,一共他妈的干一天活才挣一块二毛五,出工站排迟到一会儿还扣工资。有个知青出工二十五天,让他扣的剩不到五块钱了,这老哥儿一急眼,扣他娘的去吧,故意迟到,多迟到,你猜怎么着,那老犊子让这知青倒找钱……”

    “哟——”马力担心地问,“你们逃跑,没抓呀?”

    “寻思啥呢,不抓?”秦卫红气哼哼地说,“有溜须舔腚想当官的,我们还偷着、偷着地走,谁知出连不远,就有人报告了那老家伙,正是夜里,天黑咕隆咚的,他一边吩咐启动车,一边带人先追赶,边撵还边冲天‘砰、砰、砰’放了三枪。其实,我们就趴在路边不远的雪沟里……”

    丁悦纯问:“比我们那儿还凶,可——你们还得回来呀?那不净等着挨收拾呀!”

    “那老家伙还可能派人到家里去抓呢!”秦卫红说,“管他呢,回家一天是一天,过了今日再说明天……”

    周围的旅客也都听得入了神。此刻再没有怀疑和戒备,只有怜悯和同情。

    “哎哟哟……原来你们都是知青!”那带孩子的妇女听得直皱眉,到底是女人心肠软,还来了一阵**绞肚的难受,心酸得差点没流出眼泪来,心想,那老连长咋那个样呢,都还是些淘气的孩子,慢慢教育嘛。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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